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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远处,礼乐齐奏,凤冠霞帔的女子正盈盈拜倒在穿着赭黄衣袍的男子身前,而那男子头戴黑色冕冠,身着繁复的盛装,正微微伸出手示意女子递上。
      我看着无聊,胡乱想到,这典礼已经举行了半个时辰了,若再下去,那些站在太阳底下的官员以及今日的主角会不会热晕过去?若这样岂不是会迅速成为街谈笑柄。随手摘着身旁的叶子,我逗弄着叫得烦人的知了。
      没人看到我,这我敢保证。坐在这枝叶繁密的梧桐树上,凭我这个小的身子,除非他们仔细搜寻才会发现这里还坐着人。
      脚下极少有人走过,这时候都忙着大典吧,我眯起眼努力看着远处人的容貌。只是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耀眼,再如何注意也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轮廓,那皇帝看上去很年轻,好像是二十四岁吧,而那今日册封的贵妃李娉婷,除了衣着光鲜,身材娇小,再难看出其他。至于其他大小官员,也只能朦朦胧胧的看着轮廓,唉,都怪这该死的天气,热浪搅得人发昏。
      我靠在树上,慢慢等着时间过去,再过不久就要上戏了吧,师父说是午时,他们现在肯定忙的不可开交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我的离开呢?唉,今后若再见就难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我连忙收起挂着的脚,静等人过去。只是,那人好像停在这儿了,我这个角度看不到是谁,只能小心为上。
      接着,又有人走来,我听到一个陌生而略显稚嫩的声音,“钰哥哥,皇帝的典礼好盛大喔!”
      静默一会儿,一个低沉而清冷的声音轻声响起,“珏儿,不要大呼小叫,我们这是在宫里!”
      “知道知道,哥哥都说了好几百遍了。这儿又没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嘛!”那应该年幼的声音似在撒娇的说着。
      “好啦,你不要吵。我们看看爹爹的戏轮到没。”年长的口气宠溺。
      同是作为伶人进宫的吧,我肯定了他们的身份到也安心许多,抬头看向远方,大戏正在上演,只是不知道一共有几出,而师父他们什么时候登场。
      这时那个年幼的又说,“哥哥,这里太低了,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上树上看好不好。”
      我心一惊,这哥哥可千万别答应啊!
      果真那年长的急急阻止,“不可,若被人撞见,我们就麻烦了!这里虽然僻静,但宫中无处不是眼线,我们不能出这种差错。你若想看,我们可以站这里。”
      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靠近,我屏住气,小心的注意着眼下这仅方寸视野。
      最先看到的是一只手指向某处,细细长长,墨绿色的衣袖包裹着煞是好看。接着是整个人,纤长的身子一身墨绿,似乎能和周围融合在一起的颜色,幽深的不可捉摸。人很漂亮,略显清秀的美,淡淡的神情好似波澜不惊,他慢慢走到树下,又回头唤着珏儿。而我从上俯视,能看见他黑发素绾,青玉簪子透着细腻的光泽。
      而轻盈跑来的少年,从他的声音里我以为大概和我般大小,可是错了,他的模样应该至少有十六七岁,娃娃脸,比这哥哥小半个头,可也是我羡慕的高度。唉,我有一次叹气,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呢!
      那少年跳上了他哥哥指的一块石头上,这个距离离我不远了,我小心的稳住身子,保持静止状态,幸好身边知了的声音很响,盖住了我偶尔的小小动静。也幸好他们一心注意着远处的大典,没有分心注意着身边的大树。我庆幸的想到。
      兴奋的少年,欣喜的兄长,他们激动的看着自己的家族在戏台上展现,而我也搞清了他们的身份,原来是世代家传的秦家家族。秦家不是普通的家族,他们经商、走镖、练武,却独独不涉及从仕,而秦家每个人都对音乐有着独特的研究。他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乐器,这是他们十六加簪时必选定陪伴一身的东西。秦家是最近才迁来帝都,对于这个只是在传闻中听说的家族,我知道的很少。只是这两兄弟应该不是嫡系的子孙吧,相信秦家人再想立足也不会将自己的嫡子送来这儿,那他们就该是支系族人了。
      我这边想的起劲,那边两兄弟也看得尽兴,不过他们比我小心,看完要看的便毫不留恋的离开,独留我一个还坐在树上眼巴巴的等着师父他们的压轴大戏。
      其实每一出戏都很精彩,各领风骚。或是铿锵有力的唱功赢得喝彩,或是高深精湛的技艺获得称赞,或是别出心裁的方式博得掌声,那各式各样的独特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不过我觉得师父他们的与那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终于等来了压轴大戏,可令我失策的是这里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前面几出因为声音还算亮堂,顺风的我能模糊的听着,可师父他们用的是被誉为“吴侬细语”的江南方言,我这点耳力如何能辩得出。唉,我扫兴的靠在树干上叹气。
      半刻钟转瞬而过,看着师父他们下场,我复打起精神看看那所谓的最后大轴戏究竟是如何的盛大。
      顺风的空气里,鼓点的节奏最先传来,一阵复一阵的激烈,压抑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紧接着是笛声的清越打破了这沉闷的节奏,让人瞬间换得一丝清明舒畅。不过这前奏已过,台上却迟迟不见人影。这出场还真是别致,我讽刺的想着。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我远眺着看台下那些茫然的官员他们怀疑却不敢言的畏缩样子,轻笑着,我如同看戏般看着这突兀的瑕疵。
      约是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音乐都停下了,而台上也出现了一个人,且是一个女人。虽说女子上台并非稀事,可大多都是作为群舞或者陪衬的,这样把最后戏码给一个女子做主角的恐怕是绝无仅有。
      果真那女子的出现便是一场骚动,不过不知是那女子说了什么,骚动很快平静下来,然后,音乐响起,女子也随乐而舞。
      看不真切,却突然感觉到她就是今天的正主儿——李贵妃。如果这样说来,到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了。
      那贵妃小巧玲珑的身子似毫无筋骨般柔媚的舞出曲步,盈盈的素绢纱衣,缥缈的如天上仙子。突然,曲调一转,到多了几分直快。于是这身子也变得刚毅起来,一转一顿的,舞出飒飒风姿,倒是瞬间变得格外利落,引着人的目光不敢移开。刚与柔在一个人身上并存着,随着音乐的起伏而翻飞。这样尤物的女子,也可以想想为什么圣上强要留她身边了。
      想归想,我却得分得心思偷偷溜下树来,现在不走,等曲终人散时,我倒是自找麻烦了。
      掸掸衣服上的树叶,我环顾了下四周,挂着笑意满足的回屋。
      ※※※
      几天已过,有云岩提供的消息,我倒是很快了解了这干人等的信息。不过至于云岩为什么这么帮我,除了我猜测的是还未露面的赵大人的委托外,我找不出其他理由。只是既然他不说,我也懒得问,有帮手总比敌人要好。
      而消息里,我捣弄了半天,也只想出了一条计策——
      在这儿的都不是软角儿,也都是各自为政的,既然他们还没聚成大势力,我若想立威,只能在这当儿,就算他们不削,也至少会有几分忌惮,这就足够了。
      想好计策,便要等着时机来到。
      我刻意保持着低调和冷漠,几天里成功的阻止了几个想来拉关系或者探听些什么的麻烦,这也是为了让他们看不透吧。不出屋门,不称哥道弟,我故意的表现着自己的神秘莫测,果真有势力的几个到也避着我不愿先惹麻烦了。
      其实有势力的几个,也并非真有什么天大的势力,当然,有一个除外。
      那人姓陆,名尔,无字。
      他二十左右,瘦瘦高高却并非那种弱不禁风,容貌清秀,温和浅笑,却淡淡的挂着冷漠与疏远,丹凤眼微微眯着,刻意掩盖着眼波流转,不过我却在第一眼后就觉得他很像狐狸,没由来的觉得,虽然看不到他的奸诈狡猾,也看不出他的万种风情,但那份平和的外表我却觉得很假,很虚伪的面具。但若除去我的第一印象,也不去管他是当今圣上堂弟吴王的远亲这一事实,但就他的衣着服饰而言倒是很符合我的品位。
      月牙白的锦绣衣衫干净清爽,毫无点缀的只在腰间系着一块玉佩。玉佩通体灰黑,中间像是凝聚着黑色斑纹,浓而不散,而这玉佩的雕琢也依着这浓淡而展,记得这个好像称作“淡墨光”,属和阗玉中的墨玉,价值颇高。而除此之外,他身上的饰物只有头上的玉簪了。玉簪呈半透明状,浅绿色中有着均匀的黑色斑点,如此特点,这个应该是祁连玉。
      虽然他只佩戴了简约的装束,可这零星的几样却个个是价值连城,这也昭显了他不同他人的地位。
      也许正是因为看不透他,所以我宁愿不去招惹,如同他们看不透我而避而远之的道理一样,只是我是真正的被孤立着,而他左右逢源,门庭若市。
      半月有余,这里却难有动静,就好像整个宫廷都把我们遗忘了似的,除了云岩等驻守这儿的宫女宦官,连据说管我们的某些大人也不曾来过。这也的确让人纳闷,幸好云岩透了个消息给我,估计再过月余这里的伶人就要搬到相应的地方而非借住与此了。
      只是这也加促了我的计划,正如大家心照不宣的那样,若搬迁,定是能赶走多少就赶多少的,现在的人太多了。
      其实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次进来的二十人是最少的一次,而且以往都分男女两处各占一半,如今却是仅有的二十个男子,这多少有些怪异。若是宫廷舞宴,我们这些人实非这种类型,若是宫廷乐坊,那也多少有些不合适,我们既无官位也无正式的身份,这算什么呢?
      我们只能坐等吩咐吗?
      这情景也着实奇怪。不过就算多想也只能想想,谁又敢跑去问呢。
      ※※※
      这日,机会来了。
      午时左右,大殿十分的热闹。直觉告诉我这是机会,于是我也随着他们这些好奇的脚步来到声源处。
      这是主殿,我们这些围观的都只敢站在外围,因为一来冷华殿时所有人就被警告过不准在主殿以及一些禁地出入。而现在,这个叫陈珉的傻瓜却在主殿里和当值的宫女争吵,这岂不是自掘坟墓嘛!
      陈珉不过是个靠经商起家的如今自称陈氏大院的后人,这个自恃甚高,以为有几锭银子就能仗势欺人的小子,不过纸老虎一只,一戳就破。这倒是一个绝佳的人选,我心里暗笑。
      他们的争吵我大致听明白了,这人简直是无聊的找茬,闲的要闯进主殿“欣赏欣赏”,可不巧刚踏进几步就被常年在这打扫的宫女看见,急急叫他出来,他却大不乐意的以为宫女是看不起他,当下便是死也不肯出来了。我估计他肯定是忘了进来时的警告,或者是太过目中无人了!
      看着这近半刻钟的情形,以及看到情况就急走出去的宫人,我猜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和神态,大步越过众人向主殿的他们走去。
      那陈珉看到我呆楞在那儿,是被我冷漠的神情吓到了,还是因为我这奇怪的举动,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做了他会更惊讶的动作,因为我一巴掌挥向了他的左脸。
      我听见外面的小小惊呼,也看到了陈珉之后愤怒的表情,只是我依旧势不输人的盯着他,用最冷硬的声音喝到,“天子法度你也敢去违抗?不知天高地厚,你若想死,也不要连累了我们这周遭的人。堂堂冷华殿,你无名小卒有何资格争辩,有何资格入住,更有何资格踏在这块土地上,你这是在对这里主人的亵渎,对掌职人的嘲笑,甚至是对皇权的藐视,你该当何罪!”
      他冷着一张脸听着,眼神像要喷火似的死盯着我,我依稀听到外面渐近的脚步声,于是也瞪着他,毫不客气。
      突然,他一把抓起我的衣领,嘲笑,“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紧接着另一只手就做势欲打。
      我暗笑,这下他是死定了。
      而门外,深冷的声音响起,“哼!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这儿大肆喧哗,来人,还不拉出去!”
      我撇过头去。
      赵大人正一脸严肃的指挥着身后之人上来抓人,而拽着我衣领的陈珉手也不知不觉的松了下来,看着他茫然而惊恐的神情,我冷笑,一把挥开他毫无力道的手,退开几步让他们方便带走。
      事情到这里似乎是结束了,可是让我难以理解的是赵大人在我走过他身旁时低低的斥责了一句,“鲁莽!”是对我说的,这我敢肯定,只是,为什么呢?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之后,陈珉挨了棍棒撵出宫廷,而所有人对这冷华殿也多了份忌讳,可我要的结果却与预计的有了小小的出入。
      我是算计了所有却唯独忘了考虑自己的年龄和身高,本来也许能达到自己立威的目的,可偏偏我这样子却给了他们另一种感觉——年纪小小却擅于心计,高傲冷漠,张牙舞爪,但不过是小孩子,不足为患。
      虽然他们依旧是尽量避着我,不惹是非,可我却对自己得到的结果懊恼不已。唉,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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