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沐萩

10、第九章

　　告别冷华殿，绕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穿过座座青瓦白墙的殿宇，我终于到了属于我的屋子面前。屋子比之前的大些，座西朝东，墨色的屋瓦沉寂在那儿，不远处的围墙外树立的银杏，它的叶子正纷纷扬扬的飘过来，铺满了泥土地。屋侧前方还有棵至少百年的樟树，伸展着它硕大的枝叶遮蔽着一方苍穹。树下有一方石桌，三个石凳，别有一番悠闲。我推门而入，细细打量。积有少许灰尘的案几上文房四宝齐全，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零星的放着几本书册。一边立着木柜，一边摆着木床，前面还放着一个暖炉。总的看起来至少比之前住的地方要好些。
　　云岩见我打量屋子，嘱咐到，“一日三餐我自派人送来。你没事不要乱逛，旁边围墙后面就是冷宫，属于后宫区域，你不能涉入，而进来时看到的长长的南北走向的通道，两边便是东西两院，陆尔住东院，其他几个在西院，你这儿也算西院的一部分。不过他们这几年不会顾忌到你，虽然说没有指定的官员管教坊，但本来的规矩还是有的，他们都不能出自己的院子，所以你这儿会比较安全。至于该有的活动，我知会过他们，应该可以尽量不牵扯上你，以免你暗中遭人设计。至于其他的，我会安排，毕竟冷华殿的人都被人敬上三分，他们知道我护着你，应该不会过于为难，但你自己也要有分寸。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我环顾四周，想了想，“也没什么必需的，只是过于无聊了些，你若方便，带些书来。”
　　云岩点点头，“的确闷了点，不过你不要乐器吗？你应该会些音乐的吧！”
　　我惊讶的问，“你这儿有乐器？我以为这都是自己准备的，我除了这支箫，身边什么也没有，你可以的话，拿什么来都行。”
　　“你什么都会？”云岩有些诧异，“大的东西太过招摇，我就给你带支笛子，带张琴吧！”
　　“好。”我笑着点点头，看他打算离开，有些迟疑的将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问题说出口，“云岩，我不知该不该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那么好？”
　　云岩楞了一下，无奈的叹到，“弥补过去的遗憾罢了！你也不必多心，我只是在为自己赎罪。”
　　我不太理解，可他不愿说，那也只能作罢。
　　送走云岩，又来泊宜。
　　他依旧是那身深绿色的官袍，依旧那副平和的表情，怀抱着两坛棋子，手拿一块棋盘，如久别重逢的故人般熟稔地打着招呼。
　　看他正往石桌上放东西，我轻轻的说，“谢谢。”
　　“那不是已经说过了嘛，一次就足够了。不要显得那么见外嘛，我把你当朋友才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个的！”他已经坐下，摆好棋盘，招呼道，“陪我下盘棋吧，每次和圣上下都不敢赢，憋气死了。”
　　朋友，既然是，那便是吧！只是我从没和这样出色的人交过朋友呢！
　　我也坦然起来，坐在对面，看着递过来的这坛黑子，笑，“你怎么知道我会下棋呢？”我边说边执起黑子点在星位。
　　“看起来应该会啊！”他也放下一子。
　　我无语，泊宜猜得也太准了吧。
　　“你去过西山的道观吗？”我又下一子。
　　“迟枫道观？去过，那里的晚枫很美。”他跟着下了一子。
　　“和清和老道下过棋吗？”
　　“下过，很厉害的道长呀！我次次都惨败而归。”
　　“那你想要赢我可就难了。”我笑着说，“我算半个清和老道的徒弟，得其真传，至少可以逼平道长。”
　　“天哪——”泊宜惊呼，“道长可是国中少数的高手之一，伶俜，你太深藏不露了吧！”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我慢悠悠的下着，享受着难得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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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正如我预料的，泊宜惨败。看他沮丧着脸，我轻笑着安慰，“只是一盘棋嘛，假以时日，你也定能超越我的。”
　　“可是输给比自己小的人，很丢脸哎！”泊宜夸张的叹气后，小声嘀咕着，“明儿我让鹏举也来，怎么也要拉个垫背的。”
　　我笑笑不语。
　　“来来，今天反正无事，我们多切磋切磋，不过伶俜，你得用白子！”泊宜这点很坚持，是不敢再让我了吧。白子虽略有弱势，不过我想应该无碍。
　　“好。”我拿过白子的一坛，作了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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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深人静之时，我站在树干上，遥遥地望着西南方。虽然想要看的根本无法看到，可我却无法收回已经凝固的视线。
　　泊宜陪了我一个下午，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心情好些，而我确实也觉得相处时比较快乐。只是，当一切恢复平静，那看似不在的伤痕却仍然赤裸裸的呈现在眼前，那每一个画面，每一个身影，每一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绘出一片混沌的世界。
　　不过几日光景，离开的，死去的，决然的，历历在目，痛彻心腑。
　　如何压得下这千万种自责，不可原谅，连清醒的我都在责骂自己。年少不是原谅的砝码，无知不是逃避的借口，我知道，轻狂永远都是自负的外衣，不过虚有其表，而我不过是看似明白，其实糊涂。
　　也许成熟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之后，只是这样的挫折，我又如何能坦然接受。我如何能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如何能若无其事的对待一切，如何能把一切当作过去，当作过去！
　　我迎着夜风，执着的站着。风不只是凉，还带来了湿冷，只是我宁愿接受这风冷冽的洗礼，以此来唤回多少平静的心情。清减的身子，衣袍变的松垮，风在舞动，人却更加空虚。身后，殿宇楼台，雕梁画柱，隐约在夜色的朦胧里。新月的夜晚，繁星苍穹，透着无尽的沉寂。
　　我突然有种无力感，只身在这世界的我，渺小而无助，没有归宿，没有亲人，没有一切的一切，剩下的只是小小的暂歇之处和一两个看似朋友的交情。这是我唯一的唯一了，我苦笑，十四年，我的人生竟只有这些。
　　银叶如花，飞舞着展现最后的华丽，我喜欢银杏那单纯的色彩，金色，融入大地，生生世世不变的轮回，生生世世不变的继续。我也羡慕银杏，那高昂的身姿从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左右摇摆、卑躬屈膝，那孤傲的身姿是我一生无法媲及的高度，那坚强的内在是我一生懦弱的对比。可我不想如此，我想改变，改变这卑微的人生，改变这木偶般的生活，改变一切……
　　跳下树来，我折了一根树枝，凭着过去的记忆，挥洒着熟悉的招式。剑术，虽未正式学过，却因那祭祀的舞蹈而得以粗知，虽有自如的招式，却毫无内在的劲力，但仅凭这些，也足以发泄我心中的积郁。
　　一人，黑夜，剑舞，莫名的一夜，无眠的一夜。
　　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作者有话说

　　最近看了一些资料才知道，原来唐朝时已经盛行一日三餐，故此一改。
另，全文的背景虽然是架空，但大致设在唐朝之后，类似与五代平行的一个时代，不过因为传承年代已久，所以对前朝（唐朝）不会有太多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