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O/A]Fairy tales》无水之雨

5、第四部 春之舞 樱之殇

　　第四部

　　春之舞樱之殇

　　公元1957年，昭和三十二年。初春。

　　东京。松坂映画株式会社大楼。

　　50年代的日本电影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后，又获得了重生。日本电影带着它那种从古老的传统中发展起来的艺术，以熟练的技巧，奇特的构图，异国情调的美，意想不到的结局，一次又一次打动了西方国家。松坂迎来了日本电影有史以来的多产的创作黄金时期。

　　这也是迹部的事业达到鼎盛的时期。

　　而对于松坂电影人来说，他们的董事长迹部却始终是个解不开的迷。

　　当年的大导演如今虽不再亲手执导，但凡会社出品的电影制作却必经他手审查。电影业因战事而历经十多年的萧条状况，如今以松坂的发展带动起业界的迅速崛起，同时松坂也因此成为了日本第一大电影制作公司，这一切，也得宜于这位有着传奇式深厚背景的人物。

　　上户小姐按照平时的习惯，在早上八点钟准时把咖啡端了进来。然后在迹部喝咖啡的空档里，将今天的日程汇报给迹部。

　　“8点30分，财务部会送上这个月的预算报告，宣传部会交来春季电影档期广告的策划。

　　9点正接受NHK电视台的访问，预计时间是两小时。

　　11点30分，在二楼会议室进行部长级短会，具体是安排春季工作。

　　……”

　　迹部默默听完后，放下了杯子。

　　上户小姐汇报完后，合起公文夹，鞠躬退了出去。

　　其实，不仅仅是年轻的秘书感到奇怪，就连整个电影公司甚至业界里都在传说着这位过了不惑之年的董事长的传奇事迹。

　　传说他年纪轻轻便离开优越的家庭环境独闯事业创建了松阪。

　　传说他二十出头就已蜚声海外，却和自己起用的演员传出了诽闻。

　　传说他父亲的财团因支持内阁而被军部特高暗杀，为了维持父亲和自己的事业不惜通过政治联姻拉拢最大的军火商。

　　还有传说他结婚当日，新娘落跑，奸夫居然一直是他器重的左右手。

　　……

　　各种各样的故事，通过不同的人辗转讲述，早已远离故事原本的形状。

　　然而，有一样却是不争的事实

　　——迹部景吾，这个事业和容貌都达到了顶峰的的优秀男人，却至今未娶。

　　演艺界本是制造话题和诽闻的发源地，而这个完全有条件也完全有资本制造出各种诽闻的男人却将近二十年没有任何花边，不得不说是一个异象。大家传闻着或许是因为那场被妻子和亲信背叛的婚姻，或许是传说中那不喜女色的经历……

　　NHK的访问在预计时间内顺利结束了。

　　迹部在电视大楼前坐上那台专用奔驰准备回公司时，蓝眸望向车窗外的一瞬间瞥到了一个身影。

　　是幻觉么？

　　迹部摇了摇那头依旧华艳的金发。

　　将近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的年少轻狂，如今只剩下记忆的沉淀。

　　都只道物是人非，如今的东京，经历了十年的战争，十年的重建，早已是物也非，人也非。

　　二十年，除了那不堪回首的记忆，还剩下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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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的一刻，仿佛是黑夜中最黑暗的时刻，孤寂，沉默。

　　早春的山岚也是如此的料峭，兰丸转动了一下冻得僵硬了的手臂，眯着眼看着头顶上漆黑深沉的夜色。

　　山间的空气带着阴沉的湿冷，伸手触摸之处，不仅是身上的甲胄，就连发髻上也是湿漉漉的。

　　时值天正十年。

　　六月二日。凌晨时分。

　　今夜并不见月，星星在黑云的遮掩下，只见寥落的几颗。荷池的青蛙一阵紧一阵地叫。

　　经楼上还亮着烛光，织田却独坐在寝厅，两厢对望。

　　多少年了，有多少年了……

　　如同乘风化龙般，他争夺天下的霸业，如同当年说的一样“布武天下”，从一个小小的尾张大名变成了执掌大半日本的霸主。所过之地皆俯身称臣，既使“六道天魔”这样的恶称也无法阻止他脚步，也合该就是他的天下吧……

　　突然远处一声沉闷的雷声传来，兰丸猛地转过身，墨色的眼眸似乎溶入了无边的黑暗。

　　鲜血和土地，只有武士的刀刃才能够映出这微弱的光明，动乱的时代，才会降下这命运的帷幕——

　　满是泥泞的备中路上，一万多大军从龟山城向京都移动，没有火把，没有丝毫的言语声，静谧的夜空下已经弥漫了来自地狱的血腥味，狭长的桂川，似乎有无数鬼魅的身影在敲击着好像属于死者的墓碑；通往爱宕山砦的道路上，一支部队拚尽了速度在前进着。

　　骑兵队行进到离本能寺大约一里外的时候，明智光秀举起右手，全军随着他的手势停了下来。

　　“举火，弓箭准备！”一声令下，骑兵队迅速列成火龙阵，黑甲被火光映得发亮。松脂火把燃烧着，爆出轻微的劈啪声。统领把手向前一挥，黑色的狂飙迅雷也似地向本能寺卷了过去。刹那之间，这历经数百年的古寺完全笼罩在冲天的杀气之中。

　　钟楼上了望的武士还没来得及出声示警，一枝火箭已射入咽骨。一声没吭就从钟楼上倒栽下来。

　　呼啸着喷吐出死亡之焰的火箭和武士们的厮杀声掀开了这一战的序幕，浓黑的天地被这场浩劫渲上了鲜血的颜色。汗水和血液，刀剑碰撞出灿烂的火花，到处是呼喝着激烈搏杀的武士，利刃刺过身体发出的惨号，倒下去尤自不眠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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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揉了揉双眼，将审核批准的档期预算放在标注“已阅”的文件箱里。按下了按钮，漂亮的上户小姐走了进来。

　　“董事长，需要咖啡吗？”上户在取走文件的时候，迹部掩脸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这是不常见的，即使是像现在这么忙碌赶春季电影档期的时候。

　　迹部点了点头。

　　最近似乎又开始失眠了。每次刚一合眼，似乎就能看见当年那一片火海的东京，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和震耳欲聋的噪音，飞机的呼啸声，人们惊叫着逃窜……

　　火，哪里都是火。

　　火光辉映下闪烁着刀剑的冷光，熊熊的火焰中，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鲜红的烈焰中，那双墨蓝色的眼眸渐行渐远……

　　每当惊喊着叫出名字时，猛睁开双眼，当回归宁静，往往已是午夜梦回，一宿无眠了。

　　十年，二十年……

　　不管过了多久，当年的那双眼眸，那个场景，却始终挥之不去。

　　上户小姐优雅地端来咖啡，趁着迹部小憩时，顺便将一个袋子放在了桌面。

　　“这是上次在电视台拍摄时摄影师另外照的一些照片，感觉还不错噢，那个监制想问您选哪几张作为他们电视周刊的封面和专栏介绍的照片比较好？”

　　“嗯，放下吧。一会看看。”

　　适当的媒体宣传总是可以加以利用的，电视这种新生事物，在年轻人中有着广大的市场。然而电影总有着它独特的魅力，这种快餐一样的潮流又怎能替代呢？

　　上户退出去的时候，迹部放下了咖啡杯，继续开始审查这个月的财务报告。

　　不知过了多久，迹部起身伸了伸腰，正打算绕到窗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时候，衣角扫到了桌边，照片纷纷从纸袋散落了出来。

　　啊，是上户拿过来让取用的照片吧，迹部信步走过去，蹲下拾起。

　　虽说是电视台，摄影虽比不上电影的考究，但灯光和背景也把握得很准确，看样子那个拍摄的摄影师估计也是很用心了，照片上的迹部，显得精致优雅而不失英气，后面几张花絮的普通照就没有那么讲究了，但毕竟谈笑风声也是一个人的侧面……

　　当翻到第三张时，那双蓝眸立时瞪大了。

　　“诗织，NHK电视台长的电话是多少？！”迹部第一个反应是冲到了分机前，按下了秘书的专线。

　　上户小姐头一次见到董事长如此慌急的口吻，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报出了一个电话号码：“董事长，需要帮您联络吗？”

　　“不必了，本大爷另外有事找他！”

　　五分钟后，迹部飞步疾走出了办公室，口袋里揣着那张照片，只丢下了一句“本大爷去趟电视台”，便离开了写字楼。

　　那张照片上，是迹部正走出摄影棚的镜头，华艳的神态和表情无懈可击。

　　透过那身洁白的阿曼尼西服的肩头，摄影棚尽头的转角，看到的，却是——

　　——一抹蓝发的半边身影。

　　无数的胶片盘堆积在案头，放映机吱吱嘎嘎地诉说着光影世界的故事——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迹部那双蓝眸染上了些许疲惫的血色，一天一夜不曾阖过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屏幕，摄影师忠实地按照迹部的要求按慢速播放着每一个镜头，直到迹部喊了声“停！”

　　画面按照要求被逐渐放大，当聚焦在某一个人的侧面时，迹部拍案而起：

　　“马上找到这个人的一切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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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迹部出现在那幢与他身份和气质极为不协调年久失修岌岌可危的贫民楼公屋前时，忍足愣了足足十秒钟。

　　突然，那扇生锈的大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就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迹部用身体横在了门缝中间：

　　“忍足侑士，你还要躲本大爷躲到什么时候？！”

　　“老爷您回去吧……认错人了……”门后有些踌躇，似乎仍在想把迹部往外推出去。

　　“化了灰本大爷都认得出你，别以为易了容换了身衣服就嗅不到你身上那股子狼味！”迹部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铁门，一双蓝眸凌厉地瞪着门后的人。

　　“……”大门缓慢而迟疑地拉开了，门后，是一张苍老而扭曲的脸。

　　空气凝结了好几分钟。

　　两人一直沉默着。

　　最后是迹部开了口：

　　“好不容易见一面，你不打算请本大爷进去喝杯茶么？”

　　门这才完全打开，让出了一条道。

　　趁着忍足去倒茶的空，迹部环视了一下屋子。

　　狭小的房间到处张贴着凌乱的照片和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剧照，但屋内的摆设却非常的整洁。

　　茶水端上来的时候，忍足仍然一直沉默着。

　　尽管沉默着，迹部心里却有了底。

　　那满屋子从昭和中代时期就收集的电影剧照，无数报纸、杂志以及海报的贴画，从第一次获得全球金奖，到最近一部大制作的所有资料……

　　林林总总的一切，都说明了，忍足这么多年来，没有忘记过电影……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么多年来，忍足没有忘记过自己？……

　　既然知道了这个，迹部也就无法克制自己想去证实这一切的愿望。

　　“什么时候回来的？”迹部放下茶杯。

　　“什么……回来？……”对面的人有些踌躇。

　　“本大爷问你什么时候回日本的？”蓝眸死死盯着。

　　“……前年，夏天的时候吧……你，怎么知道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惊讶。

　　“嗯，本大爷当然知道……包括当年你被调去俄国当间谍，随后被捕，但因证据不足被释放，后来驱逐出境就到了满洲潜伏活动……以及，四四年那场大爆……”

　　“够了！”忍足拍桌而起。

　　发觉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过激了，忍足低着头补充了一句：“请你回去吧。”

　　“不。”迹部异常平静，“当年你参与了暗杀父亲大人的事件甚至还在婚礼上拐走了本大爷的新娘本大爷都能原谅你，这次找到你了，就决不会离开了。”

　　“忍足何德何能，不敢受大爷如此垂青。还是请回吧。”

　　迹部一把揪住了忍足的领子：

　　“忍足侑士你给本大爷听清楚了！本大爷决不允许你再逃避了！！！”

　　忍足那双墨蓝的双眸渐渐迷蒙了，在眼眶还没有决堤的瞬间，还是奋力将迹部推出了门外。

　　任凭那华丽的人在门外如何暴躁地砸门，铁了心不开门。

　　——景吾啊景吾，这十年来的辛酸，又岂是这简单的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你面对的这张脸，是易了容的。

　　那张皮囊下的，已经不再是当年风华绝代的兰丸君了……战争、杀戮、战火、硝烟，将一切都改变了……当你面对着这残酷的一切，你，真的还能接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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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男人手中的长枪笔直地刺穿了袭击者的咽喉，布满血丝的眼睛犹如受伤的野兽。尽管已是伤痕累累，即使是被斩去了前肢的狮子也还是有着锋利的牙齿。回头扫一眼尸横遍野的战场，目光冷竣得让每个看到的人都从心底冒出寒气。

　　蓝衣将士在左右突围着，彼此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

　　铁骑兵无声地慢慢围了上来。

　　穷途末路。

　　蓝衣将士象一匹受伤的狼一样大喊了一声，挥刀向明智光秀扑过去，几杆长枪刺了过来，他视而不见。就在枪尖快要刺入身体的一刹那，手臂奋力一挥，长光象一道白光一样向明智光秀飞去。

　　明智光秀刚拔出短刀一格想要挡住，短刀却被折成两段，长光向上斜飞，砍破了光秀的肩甲，再深深刺入了身旁一名骑兵的咽喉。

　　紧接着，无数把黑色长枪穿透了蓝衣将士的身体……

　　明智光秀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那个男人，就连死，也带着高傲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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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当迹部再次来到忍足住所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房东的转告，说此人今天一大早就已经搬走了。

　　迹部愕然。

　　十年后的重逢，就是为了再次离别？

　　迹部沮丧地坐进车厢，眼前却浮现了那片火光冲天的情景。

　　是幻觉么？

　　情景竟和当年拍摄本能寺的现场一模一样？！

　　不……

　　不一样！

　　那火光中的，分明是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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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怎么也没想到，一大早搭上的长途客运车竟然在半路遇上了车祸。

　　油箱倾泻了，引起了周围的熊熊大火……

　　全身剧烈的疼痛感让身体渐渐麻木……或许，就这么死去也好……本来就是在战火中重生的人……如今，再在火中死去……

　　忍足眼前红亮的火焰迷糊了双眼，仿佛分明可见当年火烧本能寺的情景……

　　前世的纠葛。

　　今世的情仇。

　　一瞬间，所有的恩怨爱恨都穿越了时空，回到记忆里来了……

　　景吾，不，主公……

　　兰丸护主不力，要先主公一步了……

　　本能寺的大梁轰然倒下，那本应震耳欲聋的响声现在也变得遥远模糊了，轻轻的合上眼，任那一片滔天的火在脑海里燃烧，那永无休止的……

　　主公，原谅我……

　　这一次，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