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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零八 ...

  •   打消亦然的好奇,好言劝说他再耐心等待几日,总算让这小主顾暂时离去。
      刚剩下一个人,离春立时拿出孟白写来的信,拆了封口,展开在眼前,边看边点头。仔细阅读一遍后,再放回衣里,站在原地四下看看,决定去柴房一游。
      顺着主路走了会儿,目的地已映入眼中。门前的井边,跪着一人,正是莫成。
      离春见他身前似有轻烟腾起,心里一讶,往旁边移动两步,看到井沿下摆了一碟糕点,还有一只小香炉,三枝香正缓缓燃烧。
      莫成双手合十,嘴里低声念叨:
      “夫人啊,您也去阴世好几日了,不知在那边,还过得惯吗?我知道,您一定想念老爷和小公子。让您夫妻分散,骨肉分离,莫成这心里亏欠得慌啊!那天您的尸首被大理寺的官差们抬走时,我的哭声,您地下有知,想也听到了。管事爷还斥责我:‘老爷见到夫人遗体,也只是掩面黯然而去,不曾像你这样失态。人家结发之情,尚能自控,你哪里来的那么多伤心?’可是夫人,我当时说:‘早知如此,就算是工钱微薄,我不吃不喝也要攒一些下来,拿去请人来把这井里的鬼除去,那样就不会出这样的惨事了。’这些话,可不是随口胡诹,我是真的这样想啊!因为,夫人待我们下人好,我心里知道。”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到动情处蕴涵哭腔,差一点就声泪俱下;激动时手捏拳头,狠擂自己的胸膛,似乎要把一颗心凿得从嘴里吐出来,以表明绝无虚言。
      “所以啊,您就放心去吧。只要莫成还在封家一日,就会尽心为老爷做事。如能不被嫌弃,还要好生照顾小公子。
      “还有,井里的鬼姐姐,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你又没作什么坏事,只是我心里实在害怕,总想把你除去。可我也没有真的伤了你,有时还拿供品来拜祭,也总算抵了过错。以前听人讲鬼怪故事,都说你们寂寞,总想找人陪伴。可是,你也不该拉夫人下去陪你啊。大概是你不幸遇到个负心人,就见不得人家恩爱吧?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拆散他们……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处。既然夫人已经去和你作伴,你可要多多关照她,别让她给其他鬼魂欺负了。我会经常来这里上供、燃香、烧纸钱,使你们在下面活得宽松,就不要再返回阳间了。如果哪日我从柴房出来,看到个白衣服长头发的鬼影,非吓死不可。”
      莫成双手向前点着,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一些安魂祷祝的老调。离春听得无趣,就开始打量眼前的地形。
      可以通到这里的,一条是自己行来走的大路,想来亦然那日夜里捉蟋蟀,也是顺着此路过来的;较窄的小径,连接夫人屋侧,昨日才刚刚走过;此外还生出一枝,离春略微沉吟,已知另一端是什么地方。为求证实,稍稍抬起头望向半空,果然见那方向袅袅腾起炊烟,不觉莞尔。
      面对的那条路上,一条人影走进视野内。离春闪身隐进房屋的暗影里,躲藏前的一瞥,已认出那是丫鬟红羽。
      红羽托着一只餐盘,行至莫成身边时,站住了向井口点头致意,直起身子正要离开,突然眉毛一跳,险些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下,双眼直楞楞往下瞪着,不知盯的是莫成或是其他。
      半晌,莫成才发现有人立在身旁,大概刚刚是合着眼的。可这一睁开,反被她脸上的表情唬住。红羽猛醒,垂下眼睫,捏紧托盘,默默地迅速离去。莫成扭身,困惑地瞧了两眼。

      红羽走过离春身旁,似乎并未察觉有人,毫无异状地继续走着。离春从阴影中踱出,轻声慢步跟在后面。
      只见她停在一扇门前,调整托盘,空出一只手来,扣门唤道:
      “老爷,快午时了。”
      等了片刻,里面毫无动静。
      “我把饭菜端来了,您多少吃一点吧。”
      依然没有回应。
      “恕丫头我说句逾越的话,您这样消沉,岂不是让夫人不能瞑目?您要再不开门,我就直接进去了。”
      似乎提及夫人,终于让封乘云有了触动,不耐地斥道:
      “你别进来!我什么也不想吃。”
      “您是要绝食,好追随夫人而去吗?”
      “你不必劝我,不吃就是不吃!”
      “您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我一定要看着您吃完这些。”
      “好了,好了。”封乘云无奈道,“不必麻烦了。你放在门外就好,一会儿我自会去拿。”
      红羽正要再加劝说,忽觉胳膊被轻拍一下。顺着臂边那柄奇形的扇子,看到离春身上,脸色一喜,急忙点头致意,高声通报:
      “老爷,乱神馆离娘子来访!”
      屋中沉吟半晌:
      “您再次光临,是找封某有事?”
      “正是。在下期盼能与老爷面谈。”
      封乘云咳嗽一声:
      “红羽,让客人在大厅稍候就好,怎么带到我的卧房来?”
      “回老爷,不是我带来的。”
      离春盯着紧闭的房门,轻笑着插嘴道:
      “听这话,难道是不欢迎我这不速之客,非要赏我这碗闭门羹吃?”
      “您说哪里话?”封家主人忙不迭否认,“只是现下衣衫不整,出迎实在失礼。若不见怪,就请进吧。门没有栓。”
      离春不再讲话,推门入内。映入眼帘的一幕,饶是她见多识广,却也楞在当地:
      封乘云衣襟半敞,姿态慵懒地趴在床上,头下枕着一物,不时与之耳鬓厮磨。而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却看不真切,只知道似乎颇为厚重。
      红羽见他如癫如狂,别过脸低声抽泣。可能是听见哭声,封乘云迷茫地转过眼睛,眸子里空旷许久,才慢慢撑坐起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又俯下身子,对着那物轻声细语,依稀是说“我先去招待客人了,一会儿再来陪你”。若不看他说话的对象,真好似在与爱妻附耳讲着私房话。
      站起来抹平衣上褶皱,弯腰爱怜地拉过被子,仔细覆在“玉蝶”身上,然后转身走到门口,抬头望着太阳的方位:
      “确是午膳时间了。红羽,你再多准备些饭菜,连我的这份也端过去。我要与客人一起用餐。”
      红羽即刻领命而去。他微笑回首,招呼离春同往偏厅。她摇头不肯,出了屋子往相反方向走去。封乘云犹豫了一阵,毕竟不便勉强,自顾自走了。
      待他远去,离春又潜回卧房,直奔床前,揭开被子,低头看去。事先虽也猜到八九分,却免不了还是一惊——封乘云温柔对待的,竟是昨日送来的那块墓碑!
      拧起眉头,颤抖地伸出手去,缓缓抚摸。不知是人体温的缘故,还是被子暖和,中央“玉蝶之墓”四个凹陷红字周围的石料,已被焐得热了,触手如玉般温润。
      离春长叹一声,细心把被子掩好,十分感伤地摇着头,步出房去。

      离春来到偏厅,饭菜已然备妥。与封家主人寒暄几句,便入了席。她平时饭量就不大,封乘云看来也并无食欲,一顿饭吃得短促又沉闷。好在红羽见机得快,两人刚一停箸,立刻把杯盘碗盏收拾起来,使二人不必再无言相对。
      红羽正忙碌时,离春从怀里抽出那封代收的信来。封乘云看看尚有些狼藉的餐桌,再瞧着自家丫鬟来来去去,终于无法忍受,将离春领到书房去图清静。
      趁着主人看信时,离春打量着书房的布置:
      正中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后面靠墙一排矮柜,顶上堆放着许多书籍。两侧墙上稀稀疏疏悬着几幅字画。
      离春想上前细细品鉴时,封乘云已看完了信,回身拉开一扇柜门,从中取出一只没有上锁的木箱,把信原样折好装起,收入箱中。看那里面,已经积攒了一叠叠许多信件。
      “您作事,还真是有条有理。”离春随口赞扬。
      “也是没办法。平日事忙,若再浑浑噩噩,后果不堪设想了。”
      说话时,红羽已将偏厅拾掇妥当,急忙赶来伺候。她低着头进了门,悄悄地立在角落里,没有引起书房中二人的注目。
      “离……”封乘云一窒,温和笑道,“我还是叫你馆主好了。除了玉蝶,我实在叫不惯其他人‘娘子’的。”
      离春回报一丝轻笑:
      “旁人对我的称呼,一向很是随意。您称心就好。”
      “离馆主,有一事,在下左思右想,还是不大明了。”
      “不必客气,尽管说好了。”
      “昨日我和亦然研究,他说什么,‘人能活在世上,全凭气血支撑’?”
      “不错。男女老幼,皆是如此。”
      “那么,人若死了,必然是因气血不继,无一例外?”
      “正是。”
      “病死的人,也是同样道理?”
      “没错。”
      “这我就不懂了。平平是一种死法,为何只是枉死者会变成鬼出来吓人?怎没听说病死的人也返回阳间呢?”
      “其中道理,十分简单。凡死者都会变成鬼,但鬼在阳世现身,却需要自身拥有之气的聚合。也就是说,鬼能否经常现于人前,取决于他去世前所遗留的气拼凑回原样的难易程度。缠绵病榻之人,气血已衰,再加上每日消耗一点,散在虚空之中,最终血枯气竭而亡。这就如同一块绸缎,慢慢将之抽成丝。再想把这一团细线拼合成原先的绸缎,可就难了。含冤而死之人,则不同于此。他们死时气血旺盛,命不该绝,却被人被己强行切断气血通路,比如闭塞气路的悬梁,或令血路干涸的外伤。还以那块绸缎为例,一开始十分完整,一朝遭人割裂,碎成几片。若想还原,倒还很容易呢。”
      封乘云击掌赞道:
      “听馆主一席话,茅塞顿开。”
      “怎么?”离春脸上现出几分鬼魅,笑着揶揄,“您对鬼魂如何还阳,忽然这样关注,难道是求助我乱神馆不成,便想自己来招灵?”
      封乘云脸上一赧,背过身去,并不答话。
      “我自知不该多这口舌,但您现在尚不及而立之年,正是风华正茂,难道甘心就此消沉下去,也不为将来作个打算?”
      “封某愚钝,不知馆主是什么意思。”挺直的眉,逐渐扭起。
      “您从未想过——再走一步?”
      “再走一步?”如鹦鹉学舌般重复。
      “我是说,”离春斟词酌句,“另娶一房妻室?”
      封乘云“砰”地一拍桌子:
      “玉蝶尸骨未寒,我怎能纳妾?!”抬手直指离春,恼怒地颤抖,“若你不是亦然请来的,就凭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就要人将你赶打出去!”
      离春似乎受了惊吓,脸色煞白,更是怕人。她退后一步,恭谨地施了一揖,正色道:
      “在下一时失言,还望您见谅!”
      封乘云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将手按在颈上平复片刻,余怒未消地违心道:
      “算了,我也不该怪你。不光是你,其余人的想法,恐怕也是如此。”
      离春眼神迷离,似饱含歉意:
      “实在是误解您了。但请您一定相信,我并不是无事生非、妄加揣测的人,只是不小心听到些流言,是以说错了话……”
      “流言?”双眉挑起,状似不屑。
      “是的。”离春语调更加痛悔,“您知道我乱神馆,平时虽也有些达官贵人出入,但与我真正有交情的,还是市井小民居多。我的一位朋友,是酒楼的跑堂。那地方人多嘴杂,经常造些谣言出来,大家听着传着,倒也乐趣十足。”
      “背后道人是非,真是小人行径。”封乘云面罩寒霜,“你不用兜圈子了,他们到底怎样说的?”
      “这要从昨日讲起了。京兆府抓了一名犯人,因他人面兽心,为了独占家产竟谋死生身父亲。这样肮脏的事情,君子自然不齿,但对于酒楼中那些称不上高雅的闲人们,倒真是喜闻乐见,抓住这题目大谈特谈。认识那犯罪者的,一开始慨叹,‘以前没看出他如此毒辣’,立刻有人反驳,‘这人品质低劣,从他终日流连风月场所,便可见端倪’。于是,一名同样酷爱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讲述起在青楼与他偶遇时的情形。这么一来,话题可就转到了娼馆去,不多时已在探讨长安哪些名士是那边的常客。似乎有人提说,您与落花居的花魁牡丹姑娘交情匪浅……”
      “所以,你便以为,这位牡丹姑娘,迟早会踏进我封家大门?”封乘云无聊地摇头,“这真是从何说起啊?不错,我确实常到那落花居去,却不是为了私情,只是一般的应酬而已。人常称我为‘儒商’,但并不是每一个和我做生意的,都读过圣贤书。一位大主顾,千里迢迢跑来长安,要与我谈一笔买卖,人家就想见识见识花红柳绿的地方,我又能怎样?至于每次都要牡丹姑娘接待,也是因为她艳名远播。名头越响,要价越高,越能表示我待客的盛情,场面上也更过得去。再说,那种地方不许外来女子入内,离馆主当然没有涉足过,难免有些误会。怎么说?并不是走进那扇门,就一定要找人侍寝。何况,落花居还是较为高级的,招待的多是文人墨客。在那里,通常只能喝酒吃菜、欣赏歌舞,里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我敢说,虽然在那里出没的时间不短,但绝没有作出对不起玉蝶的事来。”
      “我自然相信您的人品。”离春点头道,“不过,这些事情,如果传到大理寺官差的耳朵里,只怕不大好办。为了保险起见,我认为您应该自己向他们坦白。”
      “这,”封乘云错愕,“他们查的是玉蝶之死,我看不出这两件事情有何关联。”
      “死者是您的妻子,而您在外面又与红颜纠缠,情势对您不利啊。”
      “馆主多虑了。”封乘云淡淡一笑,毫不在意,“他们还能疑我杀妻另娶不成?别说我与牡丹姑娘清白无虞,就算真有瓜葛,只须知会玉蝶一声,封府里便可多一个二姨太了。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妻子在世,也可以广纳姬妾,又何必害死她?再说,我并无意采撷几朵野花回家,只愿能与玉蝶一人长相厮守,举案齐眉。怎奈天不遂人愿……”
      说着,眉毛又沉重地往眼睛上压下,脸颊的轮廓也显得益加脆弱。离春急忙安慰:
      “您别又想起伤心事了。我就是不忍您在这样难过的时候,还要被官家人骚扰,这才好言提醒的。大理寺前些日子找乱神馆的麻烦,那位杜大人的难缠,”深深叹息,用力摇头,“我可是见识过了。劝您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啊!”
      “可我听说,杜大人他是个断案奇才,不像不明事理的人。”
      “正因为他太过明理了,性子才多疑啊。本想举几次我遇到的刁难为例,但前因后果牵扯太多,说了怕您听不明白,索性就说您家的事。他若在这里,听说您反对抓红翎回来,而这名女子又很可能就是凶徒,他便会认为您是有意包庇。”
      “哎呀!这可真冤枉了!”
      “他一定会厉声质问您,”离春的声音变得严峻,“‘你为何坚信,红翎不是凶手?难道,在你心目中,行凶者另有其人?’”
      可能是腔调太像,封乘云真像上了公堂般惶恐起来:
      “不,不是。这,这可叫我怎么说?”
      离春幽然一笑:
      “您不必紧张。我只是个巫婆,又不是审案子的。”
      封乘云一楞,随即笑开:
      “真有官老爷这样问我,我也只能支吾了。因为我明白,我的解释即使说了,他们也是不信。但若是馆主你,倒可能解我心意。”
      “不妨说来听听。”
      “那日早上,我见到玉蝶陈尸井边,顿觉天地之间一片昏暗。一群官差在我眼前来来去去,却仿佛离我很远。不知不觉间,我好像走起来,也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只是随便迈着步子。等我稍微清醒,发现自己已在刚才那间卧房中了。我躺上床,瞪着帐顶,很奇异地并不伤心,只是不知所措。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看见了玉蝶!当时真是欣喜:谁说她仙游去了?这不是还在眼前?她慢慢走来,我伸手去迎时,却掉到了床下,方知是南柯一梦。这时,终于隐约体会到——我妻子她真的离我而去了。思及此,立时从心底冲上一股愤恨,浑身颤抖,极想砸坏什么东西,甚至是自己。”封乘云两眼发直,瞪着自己手掌,状似疯狂,“到底是谁害了你?是谁害了你?红翎,是!一定是她!”
      一直默立一旁的红羽,看得心惊,上前畏缩地伸手阻拦,却被一掌挥开。离春断喝一声“封、乘、云!”,这才震回他的神智,茫然望着身边两名女子,随后扭过脸去:
      “抱歉,失态了。没吓到你们吧?”
      离春毫不在意:
      “我的胆子,倒没那么容易破的。倒是刚才直呼老爷名讳,失了礼数。”
      “事急从权,不碍的。”自嘲笑笑,稍稍转过身子,“其实那一日,我的狂态还犹有过之呢,一心只想着怎么把红翎抓回来剥皮拆骨。就这样一直发疯,折腾到累极,才又睡去。这一次又梦见玉蝶了,却不是向我走来,而是背对着我,任我怎么叫,她也不应声,似乎在与我生气。醒来后懵懂不解,直至忆起一件旧事,恍然大悟。”
      “旧事?”离春的眼睛,黑得深湛。
      “那是玉蝶还待字闺中时。她有一名贴身丫鬟,自幼父母双亡,被卖到她家为奴。由于事主忠心,又聪明伶俐,让玉蝶的父亲收为义女。就这样,主仆二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后来,在我追求未来妻子时,这丫头突然找到我,说了些在我听来很不着边际的话。我随口敷衍两句,想她就此作罢。谁知她见我不放在心上,竟翻来覆去,讲个不停。我急起来,就训斥了她。结果为了这个干妹妹,玉蝶可跟我赌了很久的气。”
      “夫人还真是护短呢。”
      “是啊。记起她那时的背影,与梦中见到的,竟出奇相似。想到这里,灵光一闪,觉得这两件事简直雷同!一样是贴身丫鬟,一样的身世坎坷,一样受玉蝶疼爱。以前责备了那个兰儿,被玉蝶冷漠相待;而现今我疑心红翎是凶徒,她便以同样姿态在我梦中现身……”
      “您认为是夫人托梦,要您别冤枉了好人?”
      “正是!”封乘云坚定点头,言语间透出欣慰,“我早说离馆主能懂得的。”
      “所以,您肯定红翎没有杀人?”
      “玉蝶这样暗示,自然不会有错。红翎既然是无辜的,离开封府就必有她的道理。再说,又没有真的签下卖身契,人家不愿意留在这里做事了,还找回来干什么?”
      这一句说得万念俱灰,仿佛再无精力理会这些琐事。
      “您有没有想过,夫人如果不是红翎害死的,那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我怎么没想过?只是心中一片混乱,不知该怎样去思考,只好反复回忆那晚的情形。可我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您就不曾怀疑,这家里的人?”
      “可家里又没有别人。当时呆在这府里的,除了我一家三口,不算红翎,就只剩下管事、红羽、莫成三名下人了。你说我能怀疑哪个?玉蝶生前心肠好,对底下的人一向和颜悦色;现在去了,不也还护着红翎?我是怕,胡乱怀疑了一人,当晚睡下后,她又在梦里摆背影给我看啊。”
      封乘云抽嗒一声,语气更加惨切:
      “现在想见到她,也唯有午夜梦回时了。我还想多看看她的脸呀。除非能在余下三仆人中,找到一个不受玉蝶庇佑的,否则,我是不敢妄动疑心了。”
      这一段,红羽在旁边听得流下泪来,背过身去,牵着衣袖擦拭双颊。离春哈着腰,好像愈加愧疚:
      “看我这人,怎么不长记性,一错再错,竟又惹您伤心了。”说着抬起头来,拙劣地想岔开话题,于是故作愕然,“等等,什么时候说起这些的?这完全挨不上啊。”
      封乘云也是一阵怔愣:
      “是啊,方才还在说什么闲言、青楼,怎么不知不觉间离题万里?”
      “一句赶一句,就说到这儿了。”
      两人相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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