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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五色法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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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名衙役被蛇咬伤,已抬下去救治。
孟剑卿本待继续审问陈老忠,但是重新回到房中时,云燕娇也来了,脸色凝重,很明显有要紧事情商量。
他略想一想,便决定先将陈老忠这个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开口的瓮中之鳖暂且放一放。
屏退其他人后,云燕娇轻声说道:“龙姑娘已经醒来,她说那条小金蛇,就是蟒山铜头蛇,她幼年时曾经见过。这种蛇年深日久,会慢慢蜕变成金黄色,全身鳞甲,坚硬如铁,毒性也随之更剧,今晚若非及时截住了这条蛇,取得蛇胆蛇血来解毒,十息之内,她便会身亡,绝无可救。”
云燕然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孟剑卿暗自一怔。就算这铜头蛇奇毒无比;就算对方很显然不是想要挟龙家,而是要置龙颜于死地,云燕然的脸色也不用这么难看吧?
也许其中另有原因?
他的怀疑,云燕然兄妹似乎已有所察觉,互相看看,已知对方想法,云燕然低声说道:“孟校尉,这件事情我想应该与你明说。这蟒山铜头蛇,极难饲养,更不用说养到变成金黄色。我怀疑这条蛇与我们一位师叔有关。我们这位师叔,最善养蛇,多年前回到中土,因为时当战乱,很快便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孟剑卿略一沉吟便道:“龙颜幼年时见过这种蛇,那么她有没有见过养蛇的人?”
云燕娇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个养蛇人从前是明教——噢,是魔教的五色龙王。龙颜见到他时,他已经出家,法号便是五色。”
她兄妹两人这些话都说得含糊,但意思已极明白。
孟剑卿不觉一怔。
他早知五色龙王的大名,只是没想到五色龙王原本来自海上仙山。
云家兄妹对他坦承这样一个大秘密,的确是难能可贵了。
但是也许不过因为他迟早会从龙颜那儿知道养蛇人是谁,锦衣卫一动员起来,以国家移山倒海之力,那五色龙王只怕多半性命不保,还不如现在有商有量地办完这件事为好。
孟剑卿默然良久,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如果陈老忠是五色龙王派出的人,那么这是五色龙王与龙家的纠纷,还是魔教想东山再起?若是魔教想东山再起,又为什么要针对龙颜,并且选中陈家来做替死鬼?若是龙颜死了,究竟有谁会得到最大的利益?”
云燕娇脱口说道:“自然是龙家其他人。”
孟剑卿摇摇头:“不管是我朝法制,还是历代旧例,即使是主家绝后,也从来没有家仆可以得到主人家产的。无主之产,例归官府——”
说到这儿他们都是一怔。
龙家别无亲族,龙颜若是死了,龙家富可敌国的家产,按例应归泉州府没收。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名义上是归泉州府所有,但是实际上,真正控制这笔财富的人,是泉州知府!
静寂了片刻,云燕然说道:“不知皇爷是怎么看龙家的。孟兄想必略知一二了。”
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倒让孟剑卿颇费思量,心念几转,方才猜度到云燕然的言外之意。洪武帝会不会是嫌龙家太过豪富,就如整治沈万三一般想要整治一下龙家,以免龙家势大压官呢?
孟剑卿过了一会才字斟句酌地说道:“龙吟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当年曾经与皇爷有过数面之缘。如今虽说龙吟已经过世,皇爷还是很关切龙家的,担心龙家只留下一个孤女,会不会受人欺凌。”
龙吟善于投资,这个“数面之缘”,只怕大有玄机,否则也不会让洪武帝挂念至今。
想想洪武帝居然要担心龙颜这个孤女会不会受人欺凌,孟剑卿三人都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但是在亲眼见到龙颜之前,谁又不是这般想法?
说起来洪武帝很有几分锄强扶弱的喜好,龙颜在他眼中既是这般一个弱女,绝不同于就在他眼皮底下招摇过市的天下首富沈万三,只怕他老人家怎么也想不到要来锄一锄的。
这样说来,岂不是只余下一个可能性?
孟剑卿三人都感到事态重大。
孟剑卿当即说道:“我们现在去见汪知府。”
不要让汪知府有从容调兵遣将的机会。
汪知府见孟剑卿三人进来,立时笑脸相迎:“孟校尉果然身手不凡,及时抓回了那陈老忠。请坐请坐,云兄与云姑娘也请坐。”
一边说一边又摇头叹道:“不瞒三位,下官在泉州任上已经呆了四年,一直太平无事,前天刚收到吏部行文,要改任到江西去了,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件案子,若是不能好好了结,这四年太平,怕是前功尽弃了。”
孟剑卿三人互相看看。
江知府不会在这么容易验证的事情上撒谎。
这样说来,汪知府既无控制龙家财富的机会,又岂有暗杀龙颜的动机?
至于接任者——不论是谁,要做此事,至少也该等到自己真个坐上泉州知府这个位置。
孟剑卿径直说道:“汪大人,这件案子可能与五色法师有关。”
汪知府一怔,待到回过神来,脸色便变了,吃吃地道:“果真——如此?”
孟剑卿看看他,微微一笑:“我得去拜见法师,当面向他请教。还请大人调拨一位刑名师爷、二十名衙役听候差遣。至于一干应用物品,回头我会开一个单子出来。还请大人全力协助。”
这件案子,本应由泉州知府办理的;孟剑卿这么一说,竟是毫不客气地完全接了过来。
汪知府明知这有点不对,但此时但求早日洗脱,哪里还顾得这些,当下满口应承,即刻回知府衙门去调派人手。孟剑卿终是不能完全信任这位汪知府,便调了一名卫士去与汪知府帮办所需物资,暗里却示意那卫士多加小心。那名卫士跟了孟剑卿多时,自是心领神会,明白自己的真正使命是什么。
此时文儒海和龙颜均已由龙家的药师下了药,沉沉睡去。龙家主事的柳白衣出来与孟剑卿三人商议如何应对。听得此事与五色法师有关,柳白衣的眉头,不免也皱了起来。
云燕然心中的疑问至此才问出来:“五色法师在泉州是否有很高声望?”
柳白衣轻叹一声:“法师于二十年前卓锡龙王谷,建万佛寺,距泉州四十里。每年冬天,方圆五百里的信徒,都会前去朝拜。万佛寺周围十里,均为禁地,二十年来,不得法师允许,还没有人敢不依进香之路、擅自闯入这十里之地。”
云燕娇一笑道:“万佛寺——可是因为法师道行高深,信徒有万家生佛之赞么?”
五色法师在乡民中有如此声望,也难怪得汪知府听说此案与五色法师有关时,会面露难色。众怒难犯,何况闽中民风强悍,更须格外小心。
回答她的却是孟剑卿:“寺名万佛,是因为龙王谷一带,万蛇为害,故此立万佛以镇压之。五色法师之声名威望,便来自于他能镇压蛇害,护佑一方。朝廷之所以对他格外优容,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以当年的五色龙王、如今的五色法师的名望,如何不引起锦衣卫的注意,如何不让锦衣卫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到同一个人身上?
之所以视而不见,不是没有原因的。
云燕娇困惑地道:“五色法师既然已经守禅二十年,为什么这一次会出手对付龙家,甚至于要置龙颜于死地?”
柳白衣叹道:“云姑娘可是不愿相信此事与五色法师有关?老实说就算是我们自己,也不敢相信。毕竟五色法师与我家老爷当年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彼此更无恩怨。否则这二十年间,岂能相安无事?但是那条铜头蛇,正是我家小姐幼年时在五色法师座前见过的那条——它的尾尖秃了一小截,那是它变成金色之前被一头狐狸咬掉的,所以断得很不整齐。”
云燕娇轻轻说道:“柳姑娘,我只是在疑惑,五色法师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白衣喟然:“是啊,我们也很困惑。我们龙家,可是万佛寺最大的施主。”
孟剑卿一直听着她们暗藏机锋地唇枪舌战,忽地说道:“我想找个人来问问。”
云燕然会意:“陈六如?”
陈六如方才令他也印象深刻。如此大变之下,还能保持住清醒的头脑,这人倒的确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