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琉轩

32、高塔

　　3.10

　　"天呐！"冉晴冬忍不住惊叫起来，"她是怎么上去的！"
　　姚牧舟想起绿原堂那晚他和百里萤被困藏经阁，占据了百里萤身体的巫姑在门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就消失了。
　　"这个回头再说。"姚牧舟道，"晴冬你去找祠承，找个垫子什么的在下面以防她掉下来，我和青尘上去。那个什么巫姑要是愿意听我们的自己下来便好，要是不愿意下来，还得想办法出去找风先生帮忙。"
　　冉晴冬应了一声，转身飞奔出去找祠承。
　　姚牧舟抬头看一眼那个立在塔刹上的身影，深吸一口气。
　　"青尘，一定小心。"
　　顾青尘点点头，二人进入八角塔。
　　一打开塔门，地灵力简直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姚牧舟的灵力属风，属性相克之下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脚更是重得简直抬不起来。
　　水属性的顾青尘完全不受影响，往前走了几步后发觉姚牧舟没跟过来，回头一看，才发现对方的脸有些发白。
　　"牧舟？"
　　"被克住了。"姚牧舟有些费力地回答，"我们得快点。青尘来这边，我们用法术直接上去。"
　　顾青尘依言走过来，姚牧舟使用法术，直接把两人传送到塔顶。
　　塔顶上风很大，姚牧舟和顾青尘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巫姑只以脚尖支撑身体立在塔刹上，未盘起的长发和衣裙被风吹向身后，娇小的身躯居然有了几分出尘若仙的味道。
　　但姚牧舟此时完全无心欣赏，怎么安然无恙地把百里萤从塔刹上弄下来，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发觉二人突然出现，巫姑居高临下地斜睨两人一眼，仿佛两人与地面上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
　　"巫姑，你能不能从这儿下来？"姚牧舟开门见山地问，"站在这种地方很危险！"
　　巫姑没理姚牧舟，一动不动。
　　姚牧舟皱皱眉头，想了想后喊道："巫姑大人！"
　　巫姑瞥向他："吵什么，我累了自然会下去。"
　　"那我们在下面一层等您。"姚牧舟道，"希望巫姑大人爱惜这具躯体。"
　　巫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那个小丫头。"
　　姚牧舟见巫姑愿意跟自己搭话，连忙道："是，小萤是个好姑娘，还希望巫姑不要为难她。上次巫姑来得突然，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巫姑听到姚牧舟告罪，这才转过头正眼看向他。
　　"塔上风大，巫姑有什么疑问，不妨跟我们说。"姚牧舟趁热打铁，"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巫姑似乎在斟酌姚牧舟的话，过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你们那个宗主，在哪儿？"
　　"宗主眼下在辰天宗。"姚牧舟立刻回答，"巫姑想见宗主？"
　　"不……"巫姑道，"是她企图用那块魂石压着我不让我出来？你去告诉她，就算杀了这个小丫头我也未必会有事，她还是别操这份心了。"
　　姚牧舟的脸色冷下来："你罔顾他人意愿，几次三番不打招呼就直接占用别人的躯体，置小萤于危险之中，究竟想做什么？"
　　"透气。"巫姑张开双臂，"比起担心这个小丫头，我觉得你更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这儿太高，你又不会飞，等会支撑不住掉下去，岂不是要摔死？"
　　姚牧舟本就在磅礴的地元素压制下勉强支撑着，听到这话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牧舟！！！"塔下传来冉晴冬的喊声。
　　姚牧舟向塔下望去，只见祠承们抬了几个布单来绷着，生怕塔顶上的人掉下来。
　　"啧，事儿真多。"巫姑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还真是见不得你牧舟哥哥受一点欺负呢。也罢，以后有的是透气的时候。"
　　巫姑两眼一闭，突然向姚牧舟和顾青尘跌过来。姚牧舟正想伸手接住，人已经被顾青尘抱在怀里。
　　"怎么样？"姚牧舟急切地问。
　　"还好。"顾青尘有点诧异地看一眼一脸茫然的百里萤后回答，"现在怎么办？"
　　"下去。"姚牧舟连忙施展法术。然而术法光芒一闪，三人还在塔顶上。
　　"你没事吧？"顾青尘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关切。
　　姚牧舟摇摇头，他不用顾青尘说都知道自己一定看起来糟透了。磅礴的地元素碾压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从刚才起他背上就一直在冒冷汗，姚牧舟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撑不住了。
　　"牧舟哥哥……"百里萤看到姚牧舟苍白的脸，担心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姚牧舟对她挤出一个笑容，"你醒了？"
　　百里萤摇了摇头，眼中仍是担心。
　　"青尘，你先送小萤下去。"姚牧舟道，"然后再来帮我。"
　　顾青尘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便将百里萤扛在肩上，十分灵活地攀着飞檐将百里萤放在塔的最顶层外面的露台上，又翻上塔顶把姚牧舟也扛下去。

　　在塔下一直关注三人的冉晴冬看到百里萤已经被接回去，总算放下心来，立刻冲进塔中。然而一进塔门她就感受到了十分浓郁的地元素，不由愣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转头去问跟在她身后的祠承。
　　"这座塔的地宫里镇着什么？"冉晴冬问。
　　祠承们面面相觑，最后那名年龄最大的祠承回答道："据传是地神放入之物。不过放进去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冉晴冬向楼梯处看了一眼，又看看脚下，有些纠结。她对灵力十分敏感，已经发现出塔中庞大的地元素灵力出自塔基下的地宫。如果能在地宫里找到灵力源，就可以控制眼下这种灵力外泄的状况。
　　然而这里是地神祠，当年地神放亲自进去的是什么祠承也不知道，恐怕多半不愿让她进去。
　　冉晴冬想了想，还是向祠承们提出下地宫一探的要求。
　　祠承们很犹豫，但要拜托眼下的状况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商量一番后倒也同意了。
　　"只是地宫已经许久未有人进去过，姑娘还需万分小心。"
　　"谢谢。"冉晴冬倒是并无畏惧，要了一个火把点燃后，举着火把从祠承们打开的地宫入口顺着阶梯走下去。

　　八角塔的最高层，姚牧舟坐在露台的地板上，后背倚着墙壁喘息。百里萤和顾青尘在一旁陪他。
　　之前刘瑄在给他授课讲过属性相克，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世间法术分为三大类：自然、精神与心念。自然元素有风、水、火、地、光、暗，其中风水火地四元素相克，顺序是风克水、水克火、火克地、地克风，光、暗则是互相克制。一般来说，术士在与自己相克的环境中施展法术，只会影响法术的效果，并不会影响施术者本身。然而如果施术者本身带有属性的情况下，环境中灵力的浓度过高，就会对施术者的身体产生影响。
　　姚牧舟属风、冉晴冬属地、顾青尘属水，因为地克水，所以在充满浓重地系灵力的八角塔中，姚牧舟受到的影响最大，其次是冉晴冬，顾青尘最小。
　　百里萤望着姚牧舟毫无血色的脸和嘴唇，心中又焦急又羞愧。姚牧舟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全都怪她，可百里萤偏偏记得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那个附在她身体里的女人用她的躯体做了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火神祠的时候，百里萤望着圣坛之中跳动的火焰，突然听到了围在火焰周围的祈祷声。善意的、恶意的；忏悔的、诅咒的；感激的、愤恨的……每个人都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无数愿望汇聚在圣火上方，令百里萤精神恍惚。
　　神祠本就是精神元素聚集的地方，火神祠的香火旺盛，精神元素比平时更多。正是聚集在神祠里大大小小的愿望，唤醒了被紫玉镇住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突然用她的身体跑掉的时候百里萤非常惊恐。前两次她根本没有那个女人使用自己身体的记忆，而现在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可她仅仅是意识到，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百里萤的五感还在，可她支配不了它们。
　　和巫姑一起来的，还有属于她的记忆。
　　那些记忆的一部分，百里萤已经在梦中经历过了。新涌过来的记忆并不多。记忆中的巫姑也曾在如此多的人群中穿行，不过那个时侯的她还很小，跟着一个少年身后，手被少年紧紧地抓着，去神庙朝拜他们的神明。
　　在这段被迫看到的的记忆里，百里萤第一次知道了巫姑的名字。
　　夙樱。
　　夙樱在完全掌控百里萤身体之后，第一时间甩掉了姚牧舟三人。上次她醒来以后这三个家伙趁她还没完全适应这具身躯就把她强行带走，夙樱对这三人完全没有好感。
　　夙樱用了一个小法术从姚牧舟的眼皮底下成功溜走，然而溜掉之后她发现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这个城市对她来说几乎完全陌生，就算这具身体的主人都比她知道得多，而夙樱还无法看到百里萤的记忆：紫玉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的情况下，夙樱决定随便走走看看。她并非听不到惊慌失措的百里萤在自己脑中哭喊的声音，只是眼下的自由实在来之不易，夙樱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这座城市虽然在山脚下，不过地势还算平坦。城市的庞大和繁华远远超出夙樱的预料，她打算找个比较高的地方看看。正巧远处有一座塔，夙樱立刻决定到那座塔上去看看城市的全貌。
　　等夙樱站在塔刹上的时候，百里萤已经不哭也不喊了。夙樱完全没有理会她的任何诉求，百里萤意识到哭喊是没有用的，而她也被眼前看到的景色所吸引。
　　城市极大，黑色的屋顶高低错落，一眼望去几乎找不到城墙；城中高塔矮塔一共有七八座，每一座互相都离得不近，她们所在的塔并不是最高的那一座；拂过塔顶的风带来城市中人们的低语，而脚下的地神祠中地灵力像是泉水一样正在往外涌……
　　百里萤发现自己在流泪，她知道流泪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此时占据她身体的夙樱。
　　夙樱一边流泪一边笑，笑得浑身发抖。
　　其实百里萤梦到的那座塔在她进去后的第三年就已经困不住她了，可她还是被束缚在那座阴暗狭小的塔楼里。而这里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山那边的世界，这个世界几乎要令她发狂。
　　她终于自由了，可陪伴她的人和她想陪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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