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倾城苏妲己》宁为郭襄

38、血洒落地槐

　　巳时三刻。
　　直到妲己的步辇快要到钦天司的时候，太卜方知此次大王派来慰问的使臣居然是苏妲己这个妖女。当他听闻这个消息，气得当场咳血，险些昏迷。他吩咐管家和一众亲眷：“关闭所有大门。妲己来访，拒之门外！”
　　管家听了，分外为难。夫人见老爷气成这个样子，宽慰他说：“自冀州受礼归来，坊间传说老爷和妲己结下私怨，才处处针对她。如今她来探病，若拒之门外，岂不坐实了我们包藏祸心的流言？”
　　太卜更气：“一派胡言！民智不开，此时尚不知妲己之祸！”
　　夫人劝慰：“所以，我们更应该笑脸相迎，一来显示老爷的容人之量，二来也避免妲己起疑，再向大王进谗。”
　　太卜闻听，半晌不言，最后终于松口：“罢了！你们去迎吧。”
　　午时。
　　妲己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太卜府前。帝辛早知太卜对妲己恨之入骨，为防她遭遇不测，特派二百禁军保护妲己的安全，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围观的百姓见如此大阵仗，知道的是替天子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去钦天司抄家。
　　正是阳光最盛的时候，妲己下了玉辇，被太阳晒得微微心慌。只见面前一众人等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前，见王使已至，纷纷下跪行礼道：
　　“恭迎妲妃娘娘大驾！”
　　妲己微微一笑，之前以为太卜冥顽不灵，如今这么多人前来迎接，想这太卜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太卜，你在受礼大典上的一番装神弄鬼，害得我姐妹相残、父女分离。我今日之处境，全是拜你所赐。你最好祈祷，别有什么把柄让我抓到。
　　悠然地搭上内监的胳膊，妲己俯视众人道：“免礼平身！”
　　进了三重门，来到太卜的休憩之所。妲己碍于自己的身份，也实在是不想看见那张老脸，所以隔着屏风就把大王的旨意宣了，内容无非是些天子挂念太卜身体，盼早日康复之类的客套话，随后赐了些珍稀补品，太卜谢恩，之后就请妲己移驾用午膳。
　　太卜夫人亲自张罗的宴席丰盛非常，山珍海味尽是稀罕之物。妲己在众人陪同下饮宴，略过不表。
　　正当大厅中欢宴之时，竹林小筑里的一个衣柜貌似有些骚动。哪吒自被那妖烟吹过，真气紊乱，内力尽失。在柜子里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挣开牛筋索，热汗流了满身。
　　妲己用过午膳之后，本想就此回朝。但太卜夫人热情邀请她参观府邸，盛情难却，妲己也只好客随主便了。
　　过了贞灵堂，一行人来到后花园。
　　“此处乃老爷亲自督建的花园，按照九麟戏珠的传说布局，占了上风上水，甚有灵气。”太卜夫人不厌其烦地讲解着，妲己一边听一边赏花。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一阵风吹来，花香四溢。妲己问道：“这里种的都是些什么花？”
　　夫人答到：“最多的乃是雨茉，花色清雅，雨后浓香；此外还有三色堇、衔瑞兰，都是老爷从各地采集来的珍贵花种。”
　　妲己点头：“倒也别致。”
　　赏玩途中，遇到不少女眷和家丁。他们看到贵客来访，无不避让行礼。妲己赏花入了迷，不曾在意周围的行人。倒是太卜夫人，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女眷，神色猛然一凛。
　　趁妲己不注意，她悄悄来到那人身边，厉声问她：
　　“你这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形象如此不端，居然还在贵客面前献丑？”
　　被训斥的人自然是尹之梨。她当然不敢说自己差点被云中子所害，只好唯唯诺诺道：“对不起……我昨晚做了噩梦，不小心掐到了脖子……”
　　太卜夫人无暇听她辩白，不耐烦地挥挥手：“还不快回你的房间去！”尹之梨只好慌忙离开。就在这时，她们听到远处的妲己发出一声赞叹：“哇！好可爱的果狐，这是谁养的宠物吗？”
　　妲己在一棵桂树下看见了一只小狐狸，这狐狸通体雪白，眼神灵动，娇小可爱，一下子触发了妲己内心深处的亲切感。她不由自主地把狐狸抱起，抚摸它顺滑的皮毛。狐狸乖乖地趴在她怀里，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这时只听旁边的尹之梨小声说道：“夫、夫人，那狐狸……是我的。”
　　夫人见妲己正四下寻找狐狸的主人，便对尹氏说：“娘娘在找你，你快去行礼。记着：若是娘娘喜欢那狐狸，你便送给她！不要惹得贵客不尽兴。啊对了，赶快找个手帕把你的脖子遮住！”夫人说完便匆匆离去。
　　尹之梨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仍有火辣辣的肿痛。她叹了一口气，伸进袖中拿出了一条丝巾。这条丝巾一眼看去便是不凡之物：经纬之间，乃是用上等蚕丝织就，不仅轻薄通透，更衬得女主人气质逼人。然而这并不是这条丝巾最大的特点，它真正的不凡之处，在于上面绣了一个淡淡的“喜”字。
　　这是她在小屋里拾到的，上面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莲花香气，立刻让她发觉：这十之八九是哪吒的随身之物。惊喜之下，她悄悄把它藏了起来。
　　她将丝巾小心地系在脖子上，还打了一个好看的结。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脖子上面清清凉凉的，十分舒服。
　　她径自向妲己走去。

　　“妾身尹之梨，见过妲妃娘娘。”她来到妲己身边低头行礼道。
　　夫人在一旁介绍：“娘娘，这是敝府老爷的侍妾尹氏。这只小狐狸就是她养的。”
　　“原来如此。”妲己含笑道，“这只果狐如此可爱，想必尹姐姐也是玲珑聪慧之人。来，还给你。”说着把小狐狸递给她。
　　尹之梨不敢接过，仍低垂着头道：“妾身豢养这果狐亦不过三两日，娘娘若是喜欢，大可带回宫中。能得蒙娘娘恩宠，也是这小东西的福气。”说着抬起头来，冲妲己莞尔一笑。
　　一番言语正合了妲己的心意：“姐姐如此大方，那我可不客……”话还没说完，她的笑意就凝固在嘴角——
　　那条丝巾——
　　那条系在她手腕上十几年的丝巾，那条原本应在哪吒手上的丝巾，此时竟然系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脖子上，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太卜的小妾？！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猜想从她头脑中划过，她安慰自己：不会的，这肯定不是自己的丝巾，应该只是样式相近而已吧。
　　“不客……气了。”她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再也不敢看尹氏一眼。
　　之后的路上，她再无心赏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小妾脖子上的丝巾上。她越想越怀疑：不论颜色，样式，大小，喜字，这丝巾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更何况这条丝巾折叠处新旧不一样，正是长年被戴在手上的原因。没错，这就是自己的东西！
　　母亲的遗物，一定要把它拿回来才行。
　　想到这，她忽然指着旁边一棵被红线圈住的老树问道：“夫人，这棵树为何用红线围住呢？”
　　夫人看去，说道：“噢，那是一棵百年落地槐，在我家老爷幼时就长得这般茂盛。祖爷在世的时候，说这树承载着太卜府三代运势，必须加以细心保护。因此命人给它圈上三道红线，寓‘三世鸿运’之吉兆。”
　　妲己眼神一亮：“我听闻在百年老树上挂上一枚钱币可以给主人家带来财运。我既然难得拜谒一次太卜府，就借这句吉言，给太卜老爷和夫人讨个彩头吧！”
　　夫人听懂了妲己的意思：她想要亲自给这棵树挂上一枚钱币。但老爷严令：这棵树方圆三丈禁止任何人进入，否则会冒犯树灵，惹下灾祸。
　　妲己看夫人迟疑，便问：“怎么，夫人有难处？”
　　妲妃娘娘一番好意，夫人也不好推辞。犹豫再三，她只好笑脸相对：“哪里有难处，就怕树大刺多，伤了娘娘玉体。”
　　妲己曰：“不妨。尹姐姐，你过来替我抱着小狐狸。”
　　说着，二人径自走向大刺槐。
　　来到树下，妲己找了一条垂下来的树枝，将随身一个铜币绑在那树枝上。尹之梨在旁边静静等候，妲己看到她脖子上的丝巾，心神愈发恍惚。一个不小心，她的手指被树刺刺伤，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啊！”妲己叫了一声，众人皆惊。夫人率先赶到，看到妲己血淋淋的手就吓住了：“来、来人！去叫巫医！快！”妲己却说：“不慌，小伤而已。帮我扯一块布条来，绑上即可。”
　　众人四下找去，这里离着厢房都远，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布条。
　　妲己见时机已到，顺着话头就对尹之梨说：“尹姐姐，我看你脖子上的丝巾甚是干净，不知你可否割爱，拿来替我止血呢？”
　　尹之梨听到这个要求，忍不住后退一步：这可是哪吒留给她唯一的信物，更何况她脖子上还有伤！
　　妲己身边的侍卫长见主人血流不止，头上吓出了汗：出门前大王就千叮万嘱，绝对要保证妲妃娘娘毫发无损，如今这手伤得这般厉害，回去如何交差？见尹氏喏喏地不肯献出丝巾，侍卫长发怒了：“娘娘受伤要你一块手帕，还不献上？！”说着拔出了宝剑。尹氏被吓住，不情不愿地解下丝巾递给了妲己。
　　物归原主。
　　妲己轻轻地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地对她说：“谢谢你了尹姐姐。”
　　尹之梨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别人看到她脖子上的掐痕。可自从摘了丝巾，她觉得自己的颈无比通透，之前的肿痛感全都消失了——她并不知道那条丝巾有多么大的治愈力量，此时她脖子上的痕迹已全然无踪。
　　妲己把丝巾绑在手上，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李哪吒，看你怎么跟我解释。

　　日已西斜，妲己也应该打道回宫了。
　　后花园的出口，正离着竹林不远。而离着竹林不远的地方，恰好坐落着一间雅致的小屋。
　　一行人走到小筑的门口，正是尹之梨最为紧张的时刻。
　　妲己忽然就在这间小屋门口停下了。
　　她细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回身就问夫人：“夫人府中可种着莲花？”
　　夫人回答：“虽然这附近有个池塘，但却并未种荷花。”
　　“奇怪……”妲己想着，“为何空气中会有莲花的味道？”
　　她看了一圈，隐约觉得这香气是从一间小屋中传出来的。
　　“敢问夫人，这间小屋是何人的住所？”
　　还未等夫人回答，就见尹之梨急急地走出来：“回娘娘的话，这是妾身的避暑之所。”
　　妲己站在门口，觉得这气息好生熟悉。
　　“尹姐姐，方不方便让我进去看看？你放心，随行侍卫不跟进，只有我一个人。”
　　尹之梨吓坏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哪吒还在这里，如果被人发现在自己的小筑里藏着一个男人，那么无论长几个嘴也辩不清白了！更何况，就算府里的人对自己有微词，毕竟是太卜府自家的事。要是被苏妲己逮个正着，那么这人就丢到大王跟前了，自己必被老爷夫人赐死无疑！
　　妲己似乎看穿了尹之梨的心事，觉得这屋子里肯定有秘密，笃定要进去一瞧。
　　不容分说，妲己推开了这扇门。
　　只见里面干净整齐，还散发出一股幽幽的荷花香。除此之外，与其他小屋似乎并无分别。
　　尹之梨惊呆了：哪吒不在这里。她不知道云中子临走的时候把他关进了衣柜。现在哪吒正被囚在逼仄的衣柜里调息养神，几个时辰过去了，他的功力在一点点恢复，随时准备崩开绳索，打破这柜子逃出去。
　　哪吒也听到了外面有人进来，而且不止一两个。
　　妲己环视一周，对尹之梨说：“姐姐这屋子布置得好生雅致，只可惜狭小了些。本宫就多句嘴，夫人莫要太吝啬，改日给姐姐换个大点的屋子可好？”
　　言毕，众人微笑。夫人点头不迭：“好好，明日就叫管家安排。”
　　哪吒在柜子里，神智尚未清醒，只觉得外面讲话之人的声音好生熟悉。
　　妲己拨了一下床幔，随后就来到衣柜前，她抚摸着柜前那把青铜锁，低低地叹了口气。
　　此刻，妲己和哪吒的距离不过一尺。
　　她失望地摇摇头，转身说道：“时日不早了，对夫人叨扰已久，也该告辞。姜令，摆驾！”
　　侍卫长领命，护送妲己走出后花园。太卜府众人随侍驾前，一道出了门。
　　尹之梨趁人不注意溜回小屋，关上门，低声问道：“哪吒，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只有衣柜兀自抖动，让人觉得蹊跷。
　　尹之梨走到衣柜前，只觉这里热浪逼人。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就在此时，衣柜“砰”地爆裂开来！哪吒从里面滚出，之前绑缚他的牛筋碎了一地。
　　这一番挣扎透支了他全身的气力，他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尹之梨走上前去，见他面无人色，嘴唇发紫，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哪吒！哪吒你还好吗？”她把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正浑身发抖。
　　他气息微弱，目光游离。看着之梨的眼睛，他讷讷地说：“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之梨抚摸他的脸，泪水在眼里转圈：“对不起，我来晚了。”
　　哪吒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异常可爱：
　　“真的是你……妲己。”说着就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沉的昏迷。
　　尹之梨跪在地上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