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潜行》陵兰香橼

2、第 2 章

　　宋子文赶回办公的仓库的时候，已经是空无一人。照理说，疯子会安排两个人在这边巡逻的，所以没有迟疑地转身朝外，这一转身间，就发现了一些东西。在这个有篮球场大小的仓库里，处于直角角落的地方，有一个被褐色布蒙住的东西。这褐色布匹和仓库周围的颜色融合在一起，如果不是转身时正好瞥见，完全不会注意到这个东西。
　　宋子文心里就奇怪，几步上前，一扯就露出了被掩盖在这防水油布下的物体。一个造型古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也想象不出这东西的用处。这个不规则体被一根细细的柱子固定在一个圆形的罗盘上，上面斑斑点点地流动着光芒，那光芒不那么刺眼，反而有一种诱惑人伸手去触摸的感觉。宋子文心下更加奇怪，正想抬手触碰，就听到一声叫嚷，“别动！”直觉就停住了手，望向来人。
　　一个身材矮小的胖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疯子哥说了不让人碰！我去撒泡尿的功夫，差点就闯大祸了，哎哟~累死我了！”
　　“怎么？这个不让人碰？”宋子文看着小胖墩喘了两口气，把油布重新包裹住了那奇怪的东西。
　　“你问我，我也不晓得呀。反正，疯子哥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宋子文沉默了一下，看了眼胖墩，心里却有了另外的思量。但是，他也没空去想这个古怪的东西，忙问说：
　　“你知道今天都来了哪些货物么？”
　　听到这话，胖墩回头将宋子文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细细打量了一边，才缓缓开口：“你问这干啥呀？”似乎是不认得他。
　　“呵呵~”宋子文心里觉得好笑，自己码头的兄弟不认识他，是怪他这几个月来的次数太少了么？“行了，那我也不问你，青蛙在哪？”青蛙是他除了疯子外，另一个好兄弟。当初西海码头最终被他所掌控，不能少了青蛙的份。
　　说完之后，那小胖墩的脸色更加古怪了。“我说小哥，咱也算是自己人，青蛙早一个月前就被宋哥撵出去了，你不知道么？”停顿了一下，“宋哥也是，连蛙哥都没有放过……”说到最后似乎是叹息了两声，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哦。”宋子文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脸色难看，深呼吸了一下，才平息住气息。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青蛙什么时候被自己赶出去的？他怎么不知道？那现在在这个码头的，还剩下多少他的兄弟呢？他感觉掌心里都是汗了，可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看着小胖墩摆动好了油布，宋子文递了根烟给他，胖墩瞧了瞧这烟，露出一个笑容，上好的牌子。“我看兄弟你就是亲切，咱有空一起喝一杯~”宋子文套近乎地冲胖墩笑了一下，打算趁下次喝酒的时候，再问个究竟。此时此刻，宋子文下意识就觉得不适合套话。
　　“行呗！”抽了两口，小胖墩就笑得没心没肺起来。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宋子文觉得胖墩这里无法得到关于今天货物的更多消息了，才作势挥手。
　　“那行，改天聊啊~”胖墩对这个长得好看又亲切的兄弟很有好感，临走远远地还招手告别。

　　宋子文结合了胖墩所知道的消息和自己本来就了解的消息，脑海里就有了计量。今天的货物似乎是很正常，但是被毁掉的秦老板的货物却是不寻常的。这秦老板看起来是做布料生意的，可是暗地里也接触着军火和机甲。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本身胆小，也只不过偶尔涉及一下，数量也不多。胖墩那里说秦老板这次的货物刚来，就被谢伶俐撞上，连警署都有人来，这太过凑巧了！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了？想到这里，宋子文心里就一阵难受，这些兄弟都是一起打拼上来的，大家流血、流汗都在一起，怀疑谁都是不好受的。
　　正想着，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思路。
　　“客人，您是向导么？”原来是出租车司机在说话，从后视镜里探望着他。宋子文弯起一个疏远又客套的微笑，“怎么这么说？”
　　“哈哈~马哥我开了出租车十几年了，也看过不少哨兵向导。您别说，我这双眼睛一看就能打量出来。”笑得非常得意又自信的出租车司机，宋子文愣是没好意思拆穿他，其实自己不是向导来着。于是似真似假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向导的？”
　　“哎~主要还是看人的气质啊！哨兵是最好认的，因为五感敏锐，所以坐车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一有什么响动就肌肉绷紧、眼神锐利。我第一次载了个哨兵的时候，他竟然听到了五百米外的火灾呢，我当时不信，晚上开了电视，哎哟喂！还真的是啊！！”
　　“听你这说的这是哨兵啊，都赶得上超音波侦探机了。那你是怎么看出来向导的呢？”
　　“哈哈~别急别急，你还别不服气了，向导虽然没有哨兵好认，但是向导的精神能力强啊。他的身上拥有安定、深邃的气场。这种感觉很特别，但是我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也见过不少向导哈哈~”听着这马哥还很洋洋得意，虽然这人不靠谱，但这大笑声让宋子文沉重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些许，并没有那么讨厌。忽然，宋子文灵机一动，“马哥，你有听说过黑暗哨兵么？”也别怪他要问这不靠谱的司机，完全是小时候的科普课程，早就忘了个精光，只记得个大概，既然马哥说他见识过很多哨兵，总比他有所了解。
　　“哎哟，没想到你也是冲着黑暗哨兵去的么？”宋子文听到这句话，就心下一动。黑暗哨兵两个小时前才来到西海码头，不可能马哥会知道呀？难道小道消息流传地这么快？！正想着，马哥继续说：“这黑暗哨兵就是高岭之花啊~虽说他们不需要向导就能完成比普通哨兵向导组合的任务，但是却是以他们的生命作为燃料的代价呀。而且一旦黑暗哨兵接受了向导，那就是一把绝世利器，能发挥出来的作用简直无法想象。”
　　原来如此，并不是小道消息，稍稍放下心来的宋子文继续问：“可是那不是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人物么？”
　　“确实，但是军部存在有几名不透露姓名的黑暗哨兵，那是事实！啊~客人，您的目的地西海警署到了。”宋子文朝车窗外看，正看到一栋黑白相间的建筑。确实就是他的目的地。
　　“行，那我走了。”宋子文出了车，踩到地面，金色的夕阳缓缓散落在他的背影，那张长得过分美好的颜竟有一种脱尘的仙人之姿。马哥看得有些呆了，拿着名片递出去的手都顿了顿。
　　“啊，不用给我了，我都记这了。”宋子文扫了一眼名片，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马哥，再会啊，会照顾你生意的。”摆摆手，就朝着警署走去。

　　西海警署，踏进去的时候，宋子文还是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大概是军匪之别、血海深仇。脑海里还煽动着“哨兵会比较暴躁、五感比较灵敏”的念头，就迎面看到了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那青年留着板寸头、皮肤黑黑的，是去年一毕业就分配在西海警署的小警察，刚工作一年多，看起来还有种涉世未深的青涩感觉。“宋哥，你又来啦！”惊喜的模样好像一条还没长大的哈士奇。“我刚才在里头的时候，听我们警长说你就要到了，我还不信呢！”
　　警长？宋子文的脑海里就闪现出那个高个、皮肤雪白、鼻梁高挺、站着就很有气势的高警官。“啊~那位啊~”宋子文笑了笑，表示自己记得。“可是他怎么知道的呀？”
　　“哎呀~宋哥，你不知道他是退伍的哨兵么？”正说着，那个高警官就站在了警署门口，站在高了几级台阶上用由上而下的姿态、不动声色地俯视着他们。
　　“小黑，你到底是警察还是地痞啊？叫宋哥、宋哥的那么亲切。”另一道声音懒洋洋地从里头传了出来，那是警署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警察的声音，姓齐的警官。
　　“我一看宋哥，我就欢喜，不可以么？”像一只小哈士奇一样冲着门内犬吠着，这模样逗乐了宋子文。浅浅一笑，宋子文摸了摸小黑的脑袋，走了进去。与高警官擦身而过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警官的视线牢牢地定在他的身上，令他不自在。每次来，都觉得自己像是深入龙潭虎穴、也大都拜这个人所赐。

　　西海警署不大，就配备了三名警官。房间里有些凌乱，看起来似乎正在整理历史文件，沙发上、茶几上、办公桌上好几个纸盒子的文件盒都是被打开的状态，更有散落的文件铺在那些平台上，更显得屋子局促了起来。高警官几个大跨步，一跃走到最前面，就领着他走进一旁一个白色的门里。
　　这个小房间，看起来是会议室，就干净整洁了很多。一个桌子、两把椅子放在桌子的两边，形成一个谈判的画面。桌上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金属的光泽，不大不小的尺寸，安静得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宋子文看了一眼，就抬头询问。那高警官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问：“你不知道？”
　　两个人对视了良久，最后小黑耐不住了，“我早就破译开这密码锁了，来来，宋哥你看看。”一个猫腰，身材矮小的小黑就摸到桌子边，手法娴熟地打开了银色箱子。
　　那箱子一被打开，就有白蒙蒙的雾气喷洒出来，显然里面是冷冻处理，并且为了保证里面的东西有用、持续地保持着这个温度。雾气很快就散去了，他也终于看清了里面的状况。
　　两根非常细小的圆柱形物体，大概只有一根手指粗细长短，透明色的玻璃壳，可以看到里面两条蓝色和绿色的细小管子，排列成如同DNA双螺旋结构的形状、旋转着从一端到达另一端，宋子文伸手拿起了一根、玻璃壳的塑封性很好，一头是尖锐的针头、看起来是注射用的，另一头是一个圆形的塑封口，上面清晰地刻着两个缩写“W.D”。
　　W.D？宋子文觉得这两个缩写很眼熟，皱了皱眉开始思索，在哪里见到过？一旁的小黑看到宋子文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有戏，一双眼睛吧嗒吧嗒地瞅着他。一旁沉默不语的高警官也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W.D？一张张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划过，他漫步在自己的记忆海洋里，搜索着最近的记忆，4月、3月……。突然，一张画面呈现在他的面前。透明的空间舱、沉睡的向导、他被疯子带领着走到那个向导的面前，低头扫过向导的时候，看到向导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牌子分为两部分，上方是“W.D”，下方是个编号063 。他扫了一眼就没有兴趣再看，这个画面就自动存储在脑海里。可是真正调出这个画面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违和感。似乎是哪里不对？
　　宋子文马上闭上眼睛，继续拉大了这个画面，试着将当时的细节辨认到最为清晰，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场景！密闭的货仓、有些气味的空气、站在身旁的疯子、面前是那个空间舱，躺在里面面色苍白的向导、刻有W.D的名牌、被握在向导手中的纸片？宋子文惊讶地察觉到那个向导的手里握有一张纸片！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宋子文更加奇怪地意识到那个躺在空间舱里的人是清醒的，因为那个人在呼救！那微微颤抖的唇瓣、几乎不可分辨的音调、“救命！”在听到这声求救之后，宋子文突然窒息般地苏醒了，整个灵魂重新塞进身体里的感觉，然后仿佛是缺氧一般地大口喘气，要把身边所有空气都呼吸进肺部来拯救自己一般。整个人冰凉冰凉的，感觉身子跟灌了铅似得重。
　　睁开眼的时候，正对着灰色的天花板、低头是黑色沙发、木色茶几和周围零星几盏台灯在黑暗里闪烁。
　　“啊！宋哥！你终于醒了！”小黑放大的脸。
　　“什么时候了？”开口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喉咙沙哑、好像是几百年没有喝过水一般的干涩。这是怎么回事？宋子文发现自己手脚虚软无力、像是从水里捞起来般一身冷汗，费力地坐起身子靠在沙发靠背上。
　　“午夜了。宋哥你睡了五个多小时。”小黑递了杯水过来，宋子文接过，但是杯子的重量显然超过了他手腕能承受的重量，眼看着就要倾斜、洒落，斜斜地被一只手阻止，而后稳稳地端住。宋子文抬头，正对上高警官低头的眼神、距离过于接近，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自己一闪而过、高警官侧眸不再看他，但是手却没有放开。
　　“你看到了什么？”仿佛早就适应了他这种情况，口气略微凉薄。
　　“那个缩写我见过。”喝了几口水，宋子文终于顺过气来。
　　“哦？呵呵~”坐在办公桌的第三个人冷笑了两声，那是个刘海长的已经遮住鼻子的男人，微卷的发质、宋子文不太跟他打交道，因为这个人内心对于流氓地痞很是不屑，宋子文猜测估计着有血海深仇才会这种态度。
　　“齐，听他说完。”高警官使了个眼色过去，那人瘪了瘪嘴，不说话了。宋子文觉得这幕简直好笑，但总不好当着人面笑话，于是抿了抿嘴，直起腰。
　　“这个缩写我见过，但是我不能说我在哪里见过，只不过想来里头关系复杂，这箱子里的东西来历也大。放在你们身边恐怕是有危险的。”宋子文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但这事我也管不了，我得先回去了。我妹妹恐怕还在家里等我。”

　　“你那便宜妹妹不是早就跑得没影子了么？”齐警官凉凉地开口。
　　“齐叔，你少欺负点宋哥行不行啊？”小黑拿着温热的毛巾给宋子文擦汗，却被宋子文下意识躲开了。
　　“哎哟，我就这幅德行了~”齐警官甩了句话，喝了口浓茶，继续奚落着“看看，人家还不领你情呢。”
　　“秦老板那里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只能告诉你他接触的大概是西面的人。我真得回去了。”宋子文抬头对一旁高警官说。得到沉默的点头之后，从沙发上站起身，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总比留在这里强。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周磊的话，脚步犹豫了一下，把话吞进了肚子里。黑暗哨兵，不说警署是否知道黑暗哨兵有没有来，就算是知道、他宋子文也一点都不想牵扯到这么麻烦的事情里去。

　　宋子文前脚刚走，高警官就一改高冷形象，转头问小黑：“刚才有没有记录他说的话？”这里的他，显然就是宋子文了。
　　小黑扬起眉毛笑了笑，“那是当然的。”笔记本身赫然就是一串数字“063”“36452”。
　　“这些数字肯定有意义。”高警官定定地看了数字一会。
　　小黑沉默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问“高警长，宋哥会不会是……向导啊？”
　　“你就会异想天开！”齐看着案卷的头，从案卷里抬了起来，“就这种地痞流氓，会是圣洁有爱、关心大众的向导？你喝营养快线喝傻了吧！”
　　“不可能。”高警官也开了口，“他都看不到我的精神兽，所以不会是向导。而且我也没有发现他有精神兽。”一只白色的狐狸从沙发上跳跃到地上，刚才它就一直趴在沙发的扶手上看着宋子文。
　　“哎~真好！我也想成为哨兵。”小黑知道高警官的精神兽是只狐狸，但是无法看到。
　　“别急，我看过历史记录，哨兵向导最晚觉醒的时间可以到27岁呢。你才22，还有机会。”高警长抱起狐狸，往内室走去。
　　“是！”小黑高兴地敬礼，就跑出去巡逻了。
　　等两个人都消失在视野里，齐警官才低声吐槽了一句“一个、两个、都是傻的。哨兵向导有那么容易觉醒，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亡了。”
　　内室传来一声文件盒搁置的声音，随即就有声音传递了出来。
　　“齐，觉醒确实很痛苦，甚至有人熬不过去而死亡，但是这个国家必须要有人守护。能够觉醒的人都是被选中的勇士。至少我不曾后悔。”内室安静而平缓地回答。
　　“哼~”仿佛是厌烦了高警官这幅为国捐躯、在所不惜的姿态，齐只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一时间，室内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