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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章——一梦千年不觉晓 ...

  •   朴正洙从灵雾山上下来,循着路一径往城中去了,远远尾随在后的那白衣人崔公子也跟着进了城,却只在城门口看清了他所去的方向,兀自转过几条街,来到一座气势恢弘的府邸门前。

      夜色昏暗,府前檐下两盏灯笼迎风摇曳,微黄色光芒隐隐映照出朱漆大门上的一方匾额——恩亲王府。崔公子抬手轻扣门上鎏金兽头门环,“当啷”之声在静夜里传出老远。不一刻便有灰衣小厮过来将门打开细细一条缝,从门缝里伸出半个头来,看清来人,似与崔公子极是熟悉,即便是在这般夜里,仍放了他进门。

      崔公子进得府来,也不用人指点,熟门熟路往后院去了。来到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间前,轻扣门扉,便立刻有声音传来:“是始源么,进来罢。”

      崔始源推开房门,踏过门槛,转身将门阖上,再转身面上已然带了笑,施施然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先倒了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倒也奇怪,这人不论做任何举动,都是一派娴熟优雅,仿佛生来便该如此。

      待一杯茶全下了肚,崔始源才满足似的长长叹了口气,对着案几后坐在阴影中看了他许久的人微笑道:“幸不辱命。”

      只见得那人眨了眨眼,生硬地开口问道:“死了?”

      “死了。”

      “死了?”那人一再重复,崔始源却知并不是在发问,只是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答案罢了。

      长久以来积压心头的期望一朝得偿,是否却会不敢置信?

      那暗处原本平稳的身影突然剧烈抖动,阴沉的低笑从口中溢出,不可抑止,声音渐大,崔始源微皱了皱眉头,只觉耳鼓发麻。

      “哈……哈哈……死了……终于死了……哈哈哈……我想他死想了那么多年……哈哈哈……”

      此刻这状似疯癫之人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恩亲王李赫在。

      崔始源再从壶中倒了杯茶,慢慢品着,看他笑的疯狂,眼中同情之色一闪即逝,只顾低头深嗅茶香,嗯,君山银针,着实不错。

      李赫在的情绪渐渐平复,盯着崔始源,眼神阴鸷:“可有见到尸身?”

      “嗯?”似未料他突然发问,崔始源茫然抬头,反应一刻方答道:“没有。只在灵雾山断崖的树上发现了娘娘的凤钗。“

      不必崔始源多说,李赫在自是明白自家哥哥平日里只懂琴棋书画,手无缚鸡之力,若非掉下断崖,他的凤钗如何能挂在那崖下树上?

      竟是……连尸体也见不着了么?

      阴影里的眼中精光闪烁变换,良久,开口问道:“文家的人可有动静?”

      “没有。皇后猝死,宫中必有托词。文家大小姐乃继后人选,如今他们只需静待佳音即可,必不会再此时有额外举动。”

      “那倒是了。继后,哈哈哈,继后?”冷笑几声,李赫在语带不屑,“看来我可要好好给文家备一份大礼了。”

      喝完最后一口茶,崔始源放下盖碗,起身行礼:“王爷,在下告辞。”

      李赫在颔首,笑着看他:“做的很好。始源……多谢。”

      崔始源回以完美微笑,走到门前,拉开门,不意外地看到一个人。

      天青色对襟及踝长衫,色泽素雅,满头如漆墨发只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束住,雪亮月光下让人注意到的是他那双连月色也比拟不上的干净眼眸。见了自己,那人忙敛衽恭谨行礼:“崔公子。”

      静静点头,崔始源越过他走出去,听得身后掩上的门内再次传来的笑声,叹了口气,明明心里已疼得滴血,为什么非要死鸭子嘴硬呢?

      李东海进得书房,只看见案几后李赫在闭着眼,嘴角上弯,无声地笑。突觉鼻尖酸疼,轻轻唤道:“赫在。”

      李赫在睁眼看到他,嘴边笑意更深,张开双臂揽过他,将下巴抵上他的额,笑道:“海儿,你知道么?我今天好开心。哈哈,他……我想了那么多年……哈哈……他终于死了,你知道么?”

      李东海柔顺地靠在李赫在的怀中,感受着颊边胸膛的颤动,在李赫在看不见的地方,眼里是满满的心疼,赫在,你知道么,你的眼里一丝笑意也无,我听见,你的心,是在哭的。

      ……

      朴正洙一路跌跌撞撞地在街上奔走,重伤在身,未得及时救治,又逃亡这大半日,基本上已是视线模糊,意识混沌,但仍下意识的避了人群,只选那僻静之处行走,好在开始时街上行人并不太多,想是将到宵禁,都回家安置了。

      但走着走着,却逐渐人群熙攘,声音鼎沸,招呼呐喊之声不绝于耳,觉着不对,尽力睁大了迷蒙的眼睛看去,两边高楼轩阁参差错落,灯火闪耀如九天繁星,各栋楼阁上下皆红粉飘香,呢哝软语四下招摇,乃是一条花街。

      未来得及转身,已发觉身周多是打量视线,上下左右看个通透,神色淫迷猥琐,若不是见得胸前衣襟上那大片血迹,怕是早有人扑上来下下其手了。

      朴正洙心底冷笑,却再也不思回转,脚下不停向前走去,手在袖中屈指成钩,只待哪只不长眼的猫儿来自投罗网。正自戒备着,却觉气氛微有变化,那些人的眼睛不再只在自己身上打转,也回偏头瞟一眼路边,偏头的方向都是一致的。朴正洙心下好奇,也随着用眼角余光转了过去,那也是一家青楼,却与别家不同,门前并无穿红着绿的姑娘迎客,也听不见调笑应酬之声,只隐约有丝竹乐曲从不知哪间房里流淌出来,铮铮淙淙,煞是动听。大门上一张金字宽匾——凤仪阁。

      好大的口气,凤仪,“萧韶九成,凤凰来仪。”意指这里可是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不知老板何人,敢起如此嚣张的名称。看周围人神色,好似都对这凤仪阁向往之至,却畏惧着什么不敢踏入半步。

      也许……这里是个可以藏身的好地方?

      朴正洙淡淡一笑,提起胸中残存的最后一口真气,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凌空翩飞,接连踩踏外墙几次,借力翻进了顶楼最西间亮着灯火的屋子,那一瞬间的身资落在了许多人的眼里心里,自后口耳相传。

      屋子里只有一人,背对着窗正对镜梳妆,听得声响,转回头,端的是桃腮云鬓,丽影无双。朴正洙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那人略微惊讶的神情,和听到自己口中迸出的一句话:“靠,冤家路窄!”

      支离破碎的片段影象如海潮般在脑中升沉浮腾,流过来,淌回去,却不知道那是何时何地刻映在心底深处的。

      那影象里反复出现的是一个笑起来会有弯弯狸猫眼的人,看着他一路从垂髫,黄口,幼学,舞象到弱冠之龄的翩翩少年,有时是在花丛中,有时是在书房里,还有许多时候是在一间似乎弥漫了椒泥清香的清雅大殿里。他会生气,会发怒,会噘嘴,会撒娇……却多是笑着的,弯了细细眉眼,温柔异常,可为什么在梦中看见他的笑会觉得心痛,彻寒至骨的心痛,明明是……不认识的人。

      另有一人,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初时会怯怯地跟在自己身后,拉着自己的衣袖用羞涩的眼打量眼前的世界。渐渐的,长大了,那羞怯的神色也再也不复得见,眼神逐渐阴沉,每逢看见自己时都面色冷漠,不屑一顾。看他如此不是不心疼的,只是……他又是谁呢?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时而满身大汗,时而如坠冰窟,脑中一直有如岩浆沸腾,从未有过一刻平静,折腾到最后,竟是气若游丝。恍惚间好似听到一把泼辣的声音对着什么在喊:“你要是救不活他,你也就不用活了!”接着又是什么东西坠地的沉重闷响又将自己带入迷离的梦境。

      待到真正清醒已是某天傍晚时分,虚软无力的身子竟然连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喉咙中干渴犹如火烧,只嘤咛一声,身边居然立刻有了动静,一阵风来回,唇便被清凉瓷器撑开,一股甘醇液体顺喉而下,滋润了干枯的心肺。未来得及开口言谢,又是一阵风刮过,像是那人已跑了出去,远远地听见有敲门和激动的喊叫声:“醒了!!!醒了!!!”

      等攒足了力气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雅致阁室,最显眼的便是摆在房中的那扇白色丝绢做底的水墨清竹琉璃大插屏,写意的手法,只寥寥几笔勾勒修竹轮廓,多有留白,却恍如实见,显见下笔之人之高深功底。

      片刻,有懒散脚步声朝房间迤俪而来,想是刚才丫鬟跑出去是未关房门,那人直接进得门来,转过插屏,大踏步走近床沿,斜斜倚在床角,才拿那双犀利单凤眼扫过来,手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精心保养的指甲,开口问道:“堂堂的地狱七君主‘骄傲’大人怎么就沦落到你这样了呢?朴——正——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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