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最爱元元

24、第二十三章 地狱塔罗（六）

　　“李赫在，你什么意思？”出指如风，疾点胸前几大穴道止住血气翻涌，李东海白着一张脸问道。

　　“……”

　　“东海，他，不是赫在。”李赫在未及答话，倒是沉默了很久的朴正洙出声应对。

　　“什么？”东海愕然。

　　“我说，他，不是赫在。”朴正洙一字一顿。

　　这下不仅李东海听不懂，就连李赫在和金强仁也是目瞪口呆，只能怔怔的看着朴正洙慢慢地品尝着杯中猩红的液体，并不看任何人一眼。

　　“哥，你说他……不是赫在，那他是谁？”李东海终究忍不住发问。

　　“他确实名叫李赫在，可是，他却不是我弟弟，不是金麟皇朝的恩亲王，不是那个曾跟你有过山盟海誓的人，明白了么？”朴正洙的声音就如手中晶莹的玻璃杯，清透冰冷。

　　“你是说……他和赫在只是同名同姓同相貌的两个人？”

　　“没错。”

　　“不，不可能，哪里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李东海完全无法置信，死死瞪着刚才与自己对战那人，那眉，那眼，分明是梦中最熟悉不过的轮廓，这世上如何会有第二个，可是……正洙哥在前生是赫在的亲哥哥，他这么说必有缘由：“那真正的赫在呢？他在哪里？”

　　“是啊，赫在在哪里，我也想知道呢！”朴正洙慢慢地移开眼，看向只在最初进门时有过视线接触的那个人，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想必这答案也只能请你解答了，对不对，皇上？”

　　金强仁眼中的哀伤渐渐沉郁，看着眼前人绝美的笑颜，声音低沉：“特儿，我们一定要如此么？”

　　朴正洙面上闪过一丝冷嘲，瞬际被掩在灿烂的笑脸之下，抬手撂了撂鬓边垂丝，悠然道：“皇上想是认错人了，我叫朴正洙，不是什么特儿。”

　　“特儿，千年已过，转世轮回，你还是不肯原谅朕？”

　　“原谅？”朴正洙嗤笑：“我并未怨恨你，又为何要原谅？”

　　金强仁一阵惊喜：“特儿，你……你不怨朕？”

　　“可能，我原本是怨恨的吧……”朴正洙的眼微微朦胧起来，如月氤氲：“不过，时间久了，就淡了，所以，我不怨。”

　　但，也不再爱了。

　　金强仁听出了朴正洙未说出口的话，心下恻然，情知当年的伤害已然在他的心中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纵使时光流转，如水流年，亦不能将之洗磨减轻半分。

　　“特儿，朕……”

　　自己亲手葬送掉的东西，如今可有资格来哀悼？

　　“住口！不许再叫这个名字！”孰料朴正洙勃然大怒，手一扬，猩红的液体劈面泼来，握杯的手指亦指尖发白，痉挛不已，瞪着一双美目，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叫这个名字？”

　　甘醇的酒滴滴顺着面颊流入脖颈，浸透了衣衫，也一分一分浇熄了金强仁心里的那份歉疚与怜惜，冷着眼，看了眼前人许久。

　　“你，确实不是特儿。”

　　朴正洙的身形一僵，笑容的温度越来越低：“皇上终于认清现实了么？”

　　“朕的特儿，单纯善良，性子最是温婉贤淑，平日里决不肯薄待下人，更不消说无辜伤人性命。”金强仁语声淡淡：“现在的你，确实不是他。”

　　“哈……哈哈哈……”朴正洙像听到天下间最滑稽的笑话一般笑得直弯下腰去，笑声中抬头，眼中却未沾染一丝笑意，森冷如刀，“皇上莫非以为，有人在有了那样的经历之后，还能保持性情如昔？”

　　“说到底，你还是在怨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朴正洙微哂：“我不怨。只是，皇上可还记得，前世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朕记得……”

　　如何能够忘记，那个漆黑雨夜的崖边，那抹幽怨哀伤的笑，那句凄怆决绝的话：“英云……若有来世，不再相见！”

　　“我说过来世不再相见，因为……”酒杯落地，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已抵在金强仁的眉心：“若再相见，我必杀你！”

　　静默，唯有金钟云出声相讯：“正洙哥，决定了？”

　　拇指拨开保险的声音给予了回答，钟云点点头，不再说话。

　　“力量”

　　“皇帝”

　　“内在的力量来自于心灵的练习。它是帮助我们度过艰难岁月的品质——坚定、勇气、决心、与镇静。”金钟云道：“正洙哥，只需要记得，不要让自己失望。”

　　“有时候，你这骗人的把戏，还是有点儿用的。”朴正洙端枪的手干燥平稳，食指伸入扳机，缓缓扣下，“喀”。

　　空弹。

　　迎着枪口下金强仁的平静视线，朴正洙笑笑：“你好象确定这一枪是空的？”

　　强仁双手环胸：“朕只是觉得，这么轻易的要了朕的命，你会不甘心。”

　　“那正洙斗胆，想与皇上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

　　“俄罗斯轮盘。”

　　强仁挑眉：“朕接受。”

　　朴正洙嘴角含笑，“啪”的一声摔开手枪转轮，在弹巢内装上一颗子弹，拇指轻捻，转轮便在飞速旋转中被摔回原位。

　　“朕先来！”金强仁将手伸至朴正洙胸前。

　　朴正洙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只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纹路颇深，因常年拿枪使得虎口处有深色的硬茧，那枪口在那个夜里也曾对准过自己……伸出手去，将枪放进强仁掌心，慢慢缩回手指。

　　金强仁拿枪在手，习惯性地掂了掂，漂亮地玩了个枪花，对准太阳穴，手指伸进扳机。

　　“特儿……正洙，当年为了大局牺牲你，朕是不得已的。”

　　“喀。”

　　朴正洙接过枪，顶上太阳穴，笑靥浅浅，却没有温度。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喀。”

　　“朕的解释并不是想挽回什么，只是朕必须让朕的特儿知道，朕……没有负他！”

　　“喀。”

　　“没有负他？呵呵……皇上说的是身还是心？难道身体的背叛便不算做背叛吗？”

　　“喀。”

　　“朕是皇帝，为了朕的国家，为了朕的子民，为了金麟的千秋万代，朕不得不有所牺牲，朕的特儿应该明白！”

　　“喀。”

　　朴正洙死死地盯着金强仁，似想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冷冷地笑：“应该明白？是，我明白！我都明白！江山与爱情相比，永远都是你的江山重要！一旦有什么东西阻挡了你前进的道路，你便毫不犹豫地将之铲除掉！从小你就是这样，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过，这些东西里也包括了我在内，金——英——云！”

　　“喀。”

　　一连六发都是空弹，只剩最后一枪了。金强仁从正洙手里接过枪，缓缓抬起指向太阳穴，神色平静，说出的话缓慢且坚定：“特儿，你是朕最爱的人，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朕仍然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朕，不后悔！”闭了眼，扣动扳机。

　　“砰————”枪声尖利的响起，金强仁却骤然睁开眼，眼前爆开大片的血花，泼洒在朴正洙暗色的风衣上，晕染出的是他虚弱的笑脸和死死扳着自己右手的双手。

　　“特儿————————————”

　　“英……英云……我……看来我还是……不够恨你，呵呵……上……上次打偏了，这次……又……没有成功，我……真是失败啊……”

　　“特儿，你怎么样？是谁？到底是谁开的枪？”金强仁抱着瘫软的朴正洙，疯狂地抬头四顾，小小的酒吧被巡视了几圈，很快便锁定目标，仍冒着青烟的银色掌心雷正握在金丽旭的手心里。

　　“你是谁？为什么要伤害特儿？”金强仁对着金丽旭大吼。

　　“呵呵……丽旭……你终于……按捺不住了么？”朴正洙喘着气，虚弱地低笑出声，让金丽旭瞪大了双眼，握枪的手不自觉地一抖：“你……你知道？”

　　“从胜浩那天晚上给你洗澡时就知道了。”张佑赫接口：“虽然你为了装成乞丐下了不少工夫，包括在手上磨茧，但是使惯了枪的人，食指和虎口处的茧总是比别处厚一些，是瞒不了人的。”

　　端着枪，金丽旭慢慢地低下头：“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却一直不动声色地看我在这里演戏。”

　　“你是谁我们一点兴趣都没有，跟你演了这么长时间戏，我们也只是想知道你混进‘海觞’的目的，却原来，你的目标是正洙。”金钟云看着金丽旭，眼里闪动着情绪，有深刻的痛心。

　　“你到底是谁？谁指使你伤害特儿的？”金强仁厉喝，恨不能把金丽旭生吞活剥。

　　“我是谁？呵呵……呵……”金丽旭抬起头：“皇上不认识我是当然的，皇后娘娘当真也不认识我？”

　　朴正洙倚着强仁，闭着眼，轻轻摇头：“本宫并不识得你。”强仁抱着朴正洙的臂紧了一紧。

　　“呵呵……我真笨呢！”金丽旭自嘲地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高高在上，怎么会注意我到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呢？”

　　“你叫金丽旭？你……可是当年金大人家灭门案件中唯一逃出生天的那个小公子？”李赫在似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求证道。

　　“什么？你……你是旭儿？”朴正洙忍着伤痛，瞪大了双眼，细细打量着金丽旭。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孩子，每次见到自己时会甜甜的笑，怯怯地唤一声：“特哥哥！”什么时候，那抹纯净甜美的笑容已然变成了如今的嘴脸？

　　“你住口！你不配这么叫我！”金丽旭恨恨地看着朴正洙，双眼充血，状若疯狂：“如果不是你，我爹就不会获罪抄家；如果不是你，我家上下几百条人命不会一夜之间死的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吃这么多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老天有眼，居然还有人记得这桩冤案！老天有眼，让我今天亲手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旭儿……”朴正洙痛苦地闭上眼。

　　“金丽旭，下旨抄你家的是朕，下旨灭你全族的也是朕，你是否找错了报仇的对象？”将怀中的人儿搂紧，金强仁阴鸷地盯着金丽旭。

　　“监斩的人是本王，你要报仇也算上我一份！”李赫在也不甘示弱。

　　“呵呵……看来皇后娘娘还真是得人心啊！”金丽旭冷笑不已：“虽说你们都与我家的血仇脱不了干系，但是如果没有他李特，这事如何能发生？我找的就是这个罪魁祸首！”

　　“旭儿……你……你口口声声说要我……要我血债血偿……这条命……你拿去便是……特……特哥哥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朴正洙半张着凤目，看着丽旭，笑的纯净无暇。

　　金丽旭双手上阵，似乎那把小小的掌心雷有千斤重，紧紧地攒在手中，好容易对准了朴正洙的眉心，在正洙的笑脸和金强仁紧张的视线里，那轻巧的扳机却是如何也扣不下去。

　　“丽旭，你刚刚那一枪明明有机会打中正洙哥的心脏，却为什么打偏了呢？”金钟云在一旁幽幽地道。

　　金丽旭的脸阵红阵白，双唇哆嗦不已，突然将枪往地上一扔，呜咽着朝门外跑出去。眼看着就要撞上佑赫设下的那道“路西华之护”，金钟云长身而起，闪电一般跃至丽旭身后，手刀砍下，抱着昏倒在怀中的丽旭走回来，小心地放在榻榻米上。

　　“英云，旭儿他……你……不要……”失血过多，朴正洙已无法说完整句话，只能紧紧地拽着金强仁的袖子。

　　金强仁阴郁的看了榻榻米上的丽旭一眼，又低头看看无力却死死拉着自己袖子的手，皱着眉头答道：“朕省得！”说罢，小心地抱起正洙，走到佑赫面前：“请你医好他。”

　　佑赫点头，结印按在正洙胸前。

　　“正洙……哥……，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弟弟的？”犹豫了好久，李赫在终于下定决心问出这个盘桓在心头的问题。

　　朴正洙闭着眼，苍白的脸上笑容却异常温柔：“如果你真的是他……在我逃出宫那晚……你便……不会帮我……”

　　是啊，赫在是我亲弟弟，却因庶出，爹爹待他苛刻，我虽疼他，我却知道，他，是恨我的。

　　“第五场，因意外情况，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