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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厦门五月,暴雨无休。
      滂沱大雨接连下了一个多月,亿万吨水从天而降,仿佛一只装备精良的骑兵,前仆后继的砸在学校的石板路上,竟渐渐汇聚成涓涓溪流,从高处顺着台阶飞流而下。
      对于从小长在大连的我来说,南国的雨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大连的雨,真可谓来势汹汹,特别是夏天。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在大连祖父家里小住,恰逢台风过境,前一秒还晴朗无云的天空,转眼间就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才午后两三点钟,却已经黑的像夜里八九点钟的样子。四下里冷风横扫,顿时只听见还没来得及固定的玻璃窗撞在墙壁上粉身碎骨的声音。一家人急急手忙脚乱的摸黑关紧了窗,破空的闪电就带着震耳欲聋的滚雷,携着激烈的豆大雨滴拍打着地上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担心雨滴会把玻璃窗打坏。透过窗户望向屋外,远处是茫茫然的一片,平时可以看到的海湾也消失在一片灰黑色的雨雾中;近处视力所及范围内的植物,无一不很辛苦的在暴风雨中挣扎,稍微高大一些的树木,都恨不能压弯了腰来躲避风雨。最可怜的要数祖母在院子里种的苦瓜了,木条搭建的架子早在一开始就被狂风吹倒在地,好容易接出来的几个巴掌长的小苦瓜又在泥地里默默忍受着暴雨的打击。就在我为祖母种的苦瓜感到惋惜,为明天的出行计划感到担忧的时候,雨势陡然一转,什么征召也没有的,风停雨止,阳光重新普照大地,灿烂的光芒让人不敢相信短短几分钟前经历的黑暗时刻。
      是的,短短几分钟,屋内恐怕连一局棋都还未分出胜负,屋外却已经是天翻地覆,狼藉遍野了。与其说大连的雨是这样凶猛,不如说北方的雨就是这样的痛快豪放。前几日北京城区短短十几分钟的降雨,不是也将一座立交桥下淹没到近两米深吗。
      习惯了北方这样的雨,南国的绵绵雨丝,不免过于诗情画意了。中学地理课上,老师大概都会讲到江南的梅雨季节,那个时候我还好奇,雨怎么可能连续下上一个多月不休不歇?机缘巧合,大学时我去了比江南还要再往南的厦门,四年间着实被那里的雨“洗礼”了一番。
      厦门的雨,一旦打开那道闸门,便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彻底停住,长则两个月,短则六七日,或急或徐,不紧不慢的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了每天学习生活的背景音乐,雨具成了比上课的书本还不能忘记的物件。一两个月见不到太阳,衣服上,家具上,都抑制不住的长出霉斑,我却对它无能为力。每年这个时候,衣服都是不敢轻易洗涤的,因为实在是晾不干,所以只好将就着穿些即便扔掉也不会太心疼的旧衣服。鞋子也入乡随俗,索性穿了拖鞋光明正大的走在校园里雨水集成的“溪流”“池塘”里,虽然不太雅观,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季节,拖鞋远比普通的鞋子实用耐用。不见天日久了,人难免会情绪低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终于熬到守得云开的那天,宿舍楼下的几排球状灌木丛便成了学生们的宠儿,早上太阳还未升起,就有人把自己潮湿多日的被褥拿出来晾晒,狠狠的晒,好像要出尽心中憋闷的一口恶气般,一直晒到下一场雨将至。
      如果遇到台风,这雨只会在原来的基础上更大更猛,下到建筑物上都扬起“白烟”,却仍不会停下来。每当你以为雨已经止住而偷懒没带雨具走出去的时候,往往都会被浇成落汤鸡,狼狈不堪。
      厦门的雨比之大连的雨,细细琢磨起来,到真应了那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很久以前看过一个相声,说得是山东人适合做将军,率队领兵,广东人适合做生意,讨价还价。不信对调了角色,用广东人谈生意样的腔调去带领军队,用山东人火爆的脾气去与人谈价钱,结果且先不论,感觉上总规是很滑稽的。就好比在都市午夜的酒吧里听蒙古长调,或者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唱蔡琴的情歌。
      还说北方的雨,真正的说下便下,说不下就不下,绝不拖泥带水,绝对的速战速决。恰如北方人那称兄道弟一家人般的热情,又好像“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般的豪爽性格。你看金庸大师笔下的萧峰,便是地地道道的一个东北血性男儿,要说便说,要做便做,绝不犹犹豫豫又或是优柔寡断,被人诬陷也好,被人追杀也罢,永远不失了凌厉的气势。萨苏在他写的美食段子里也有描述,说他到沈阳出差看新厂房时,一位关东女老板豪爽不让须眉,招呼着十几个工人在未完工的楼里吃午饭,一箱啤酒,十几条碧绿的大黄瓜,两只铁桶,一桶里面装的是满满的熏鸡架子,另一桶里面是几十个白面饼子。于是大家用锯末一搓手,木工台子就是桌子,啃一口熏鸡架子,灌一口啤酒,咬一段黄瓜,再往嘴里塞一大口夹着肉的白面饼子。都说北方的汉子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开怀大笑,如此这般不拘小节的动作,一旦配上南国那悠长缠绵的细雨,隐隐便少了那股子冲劲儿。
      相反的,南方人温婉的性情就似那几天几夜也下不完的雨,无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依旧不着急,不着慌。老百姓在街头巷尾支张小桌子,一面自娱自乐的冲泡着功夫茶,一面微笑着侃侃而谈。不需要匆忙的步履,也没有大嗓门的争吵,就这么静静的安逸着,顺其自然的生活着。
      闽南人爱喝功夫茶,有客自远方来,主人家必备了上好的茶叶,亲自煮水,为客人泡茶。功夫茶是要一小碗一小碗不断冲泡的。取一勺茶叶于小茶碗中,浇上刚煮好的滚烫沸水,轻摇茶碗几下,随即倒掉第一泡的水,再浇了滚烫的水上去,静候片刻,通过盖在茶壶上的漏斗将茶水滤出,碗中的茶叶再添了新水冲泡,壶中的茶便可以斟给客人品尝了。一勺茶叶泡个十来次,就要换新的,这一冲一泡之间,享受的就是时间,一套动作进行的有条不紊,不管泡茶的还是喝茶的,都万万急不得。主人忙着冲泡,客人则边欣赏边与主人闲聊,不知不觉间,便添了一杯又一杯,从铁观音泡到大红袍。客人不需急着走,主人会一杯接着一杯的冲泡下去,小小的一个茶盏,也在谈笑间包罗万象,海纳百川。试想,这样一副惬意的画面,若主人家窗外下着北国那打仗冲锋一样的雨,怕是这茶再好,也喝不出那许多意境吧。可若下着连绵的小雨,传来恰到好处的沙沙声,主人会说:
      “雨尚未停,便再饮一杯茶吧。”
      说来说去,到底是雨随了人的性情,还是人呼应了雨的风采?宽广厚实的土地养育了我们,而风和雨则赋予了我们灵动的魂魄,让我们得以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体味一份不同的心情,生活也因此变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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