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白衣的女人》陆桥波

2、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喂，刘经理吗？是我。”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噢，郑总经理，稀客稀客，您找我有事吗？刘经理答道。
　　“谁说有事才能找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喝几杯？”
　　“呵呵”刘经理笑道；“郑总，您有话就直说吧。”
　　“老弟呀，你果然聪明。我那个侄子钱永金可在你那干了不少年头了，你老弟也太不够意思了，一直没给他表现机会，这孩子挺有出息的，咱不是接了美国个大广告吗？这次策划你就让他做吧，我死去的大哥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缠着我说要做策划都说了好几个月了，我这个做伯父的，平时很少关心他……哎…这个时候……”
　　“可是——”刘经理迟疑道：“这个case已经让我们广告策划部副主任杨天鹏做了呀，人家都做了半年了，今天我都审查了，近乎完美，不是小弟我不给大哥面子，这实在让我不好做，不好做呀。”
　　“哈哈，老弟，我那小侄子早就开始偷偷做了，是没那个杨天鹏做的好，但也差不了多少，你想想办法，费费心，帮帮忙，这次年度升职，我免不了拉动董事会的股东们给你投票。”
　　“哦？这样呀”刘经理讪笑道：“那我尽量，我尽量。”
　　“那就好”电话那头低沉的声音又说：“那我先挂了，一会要开会，就全靠老弟你了。”

　　杨天鹏坐在办公椅上，翻看他这次的策划方案副本，这次是美国Bingo-Star集团与天元集团首次合作，广告是吸引消费者眼球的第一手段，也是最重要的信息传递媒介。这次广告设计的十分多元化，不仅专门为年轻人打造了“youth”系列，请来了当红艺人做宣传，还为中年女性配置了“黄金琉璃首饰”系列，也首次为男士设计了“真性情”四季休闲装系列……这次广告对于天元集团意义重大，做得好公司能得好几千万的收入，所以这份策划花了杨天鹏半年的时间，每天废寝忘食地做，做得格外认真，就连约会的时间都缩短了很多，也不知道女朋友是否心里生气，他不经意傻傻地憨笑，对于这次策划，他十分自信。
　　秘书阿King跑过来说刘经理请他去经理办公室。

　　经理办公室——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
　　“经理您找我？”
　　“哦天鹏呀，快请坐。”刘经理笑笑指了指他巨大办公桌前的椅子说道：“关于这次策划方案，我已经看过了，还不错。（杨天鹏拉过椅子坐下）但是呢，与你上次给Kingdom做的那个case相比，相差太大，你也是知道的，Bingo-Star对于公司来说比Kingdom重要的多，既然我们已经招下它的代理权，做这个case就应该做到最好，我们天元怎么说也是国家服装业的龙头大哥，做得不好会让其他同行笑话的，而且如果Bingo-Star他们不满意，公司的损失你也是知道的，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我们广告策划部可担当不起啊。”
　　杨天鹏听到这，脑子“轰”得一声翁翁作响，犹如晴天霹雳，他原本以为来这是要受赞赏之类的话的，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成这样。他腾地站起来，双唇颤抖着问：“刘经理，那，那该怎么——怎么办呢？”
　　“怎么办？”刘经理推了推眼镜，用他那圆溜溜的小眼睛仔细打量着杨天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在三个月内，必须重新做出一份case，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你还怎么胜任副主任的一职？你干脆利马走人得了，咱们这的人才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说完，刘经理把原先那份广告策划扔在杨天鹏面前的桌子上，杨天鹏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经理站起来，绕到他身边，手扶在他肩上，轻轻拍着：“老弟呀，别怪老哥我话严厉了点，咱都是打工的，上头不满意一句话不就把咱都炒了？你用点心，好好做，这次这个case做好了，年度升职副经理这个位子非你莫属呀，我面上也有光，以你的才华，3个月一定能做出来，你说是不是？”
　　杨天鹏木然站起，拿起原先那份方案，重重地点点头说：“经理，三个月内我一定做好，一定做好，下次做的一定让你满意，我现在就回去重做。”
　　说完，杨天鹏离开了经理室。
　　“哼哼”刘经理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冷笑着想：“就算你聪明过人三个月做出来，就算你比这个做的还好，我一样有办法挑你的刺，到时候把你逼走，让钱永金替你的职，我就可以升到广告部副总裁，就算钱永金替不了你的职，我也升不了职，只要把你逼走，也一样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现在的地位。”
　　杨天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经理室的，他浑浑噩噩地走在过道上，看见两边的同事们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半年多的心就那一句“重做”就给全部否定了。他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灵魂，风干了的身体犹如秋天的落叶轻飘飘的。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阁，重重跌在椅子上，想哭，却哭不出来。他突然想起死去的父母从小就教育他要坚强，他想起他以前求学时带着妹妹生活的艰苦，他想起他的初恋因为嫌当时的他没有本事而拒绝他，他也想起了他现在的女朋友——苏研，他是多么想给她打电话，可是自己半年多为了那个方案都没有主动和她通过一次电话，他现在失落的时候又有什么脸去寻找她的安慰呢？
　　杨天鹏觉得自己很无助，无助得像一个迷路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坐在路灯下偷偷哭泣，心更像是淹没在深深的游泳池子里，无法喘气，阴暗的池子里头顶有一丝光亮，他努力向上蹬，想触及到那点光亮，却总是也触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下沉。
　　周围的同事像是洞察了他的失败，经过他身边时，他都觉得他们是在嘲笑他，嘲笑他这个常胜将军，也会有失败的这么一天，他突然很自闭，不想和周围的任何人说话，嘴里含着个苦果，不能吐出来，只能自己慢慢咽下去。
　　桌子上的策划方案提醒他应该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也只有工作能让他忘掉一切烦恼，可是今天当他想工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总是在留意周围人的一切动态，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一点思路。
　　不只是今天，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都是如此。
　　他每天都坐在办公椅上，盯着空白纸，偶尔写写画画，可一张纸常常没写几个字就被他卷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整整一个半月了，垃圾桶里的纸球越来越多，但他的方案上一个字也没有写，当然除了刊头。
　　他消瘦得很厉害，原本还算健朗的身体有些耸肩，原本挺直的腰板有些佝偻，最主要的是他的那张脸，一个月未刮胡子，胡子犹如野草般放肆的生长，头发长长了，也不去剪，就这样任发丝纠缠着，还有他那双眼睛，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现在凹陷只能见到布满了血丝，还有他的握笔的手，颤抖得要用左手去辅助。
　　杨天鹏真的太累了，原本27岁的年龄现在看上去像是35岁，他的脑子里整天想的全都是方案，方案，三个月拿出一个方案来。他太累了，趴在办公桌上沉沉睡了。
　　像是睡了好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公司里的同事全走光了，整层楼黑漆漆的，向窗外眺去能看到整个天水市万家灯火。他桌子上的电脑亮着屏幕，映着四周围发出模模糊糊的蓝光，在这样一个晚上说不出的诡异。
　　他把包收拾好，起身活动一下趴了太久麻痹的身体，然后向前面的自动门走去，前台的灯是自动感应的，当他即将离开自动门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向后面望去，这一望他望见尽头的经理办公室门前站着一个女人，他看不清那个女人，但他肯定那是个女人。
　　杨天鹏觉得很害怕，他想快点离开这里，但是自动门却不自动了，他用力敲打自动门，自动门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他向后望去，那个女人正一点点向他这移动。他整个后背贴在自动门上，费力吞咽了几口唾沫，冷汗涔涔，他就这样看着那个女人一点点向他移动，近了，越来越近了，他想跑，可是他的腿却动不了，他想叫，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是个穿白衣的女人，黑黑的长发遮住脸，隐约可见她的脸惨白如雪，同样被遮住的眼睛露出淡绿色的光，她的嘴猩红如血，她就这么一点点向杨天鹏移动，杨天鹏嗅到了周围空气里有种腐烂的气息，他甚至怀疑这个女人会掐死他。
　　他十分恐惧，他用尽全身力气想离开这里，可是双腿就是动不了，甚至他的手，他的头也一样动不了。
　　终于那个穿白衣的女人靠近他了，伸开她犹如干尸但惨白的双手掐住了杨天鹏的脖子，她的手冰冷冷到彻骨，杨天鹏觉得被她掐得无法呼吸，他甚至看到她张开她那张猩红的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要去俯下身子撕咬他，他闻到她嘴里有泥土的腥味，那是死亡的味道，他听到女鬼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是不是咬碎骨头的声音呢？
　　他不知从哪来得力气，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不要——”

　　“不要——”杨天鹏猛然惊醒，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被汗水浸透的外衣紧紧贴在身体上，他突然发现他在公司里，整层楼灯火辉煌，周围的同事都还在工作，他们都用一种奇怪但是带着点木然的眼光盯着他看，然后没几秒又低下头各做各的事了。他看向腕上的手表，晚上8点，看来今天他们又得加班了，他抬头看到孙经理站在秘书阿King的办公桌前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他仿佛听见了孙经理冷笑着在说：“三个月，三个月。”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也许他真的是太累了，他趴在桌子上，异常的空虚。

作者有话说

　　怎么都没人看呢? 没动力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