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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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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长假一晃即逝,可怜留言簿上再无新回复,我的纳新启事也依旧无人理睬,在Q大搞出一番名堂的野望,起步之时即白白浪费了诸多光阴。对星火的满腔愤慨变成了心灰意冷,我竟有些怀念起了练习铅球的那段日子。“黑板侠”俨然成为了过去时,关于游泳部某美女拍摄成人写真被开除校队一事,则成为了八卦人士的新宠,谢天谢地谢美女,我悬了多日的小心脏也总算归了位。此外,期待邂逅穿着汉服的人,成为了我苟延残喘的动力之一。
某日傍晚下课后,我迎着夕阳的方向,抱着一摞课本,走在返回寝室的路上,突然,一只小鸽子从我的面前低空掠过,绕着我转了起来。
我的内心顿时被这鸽子掠起一阵波澜——莫非是那个人的信鸽?
“我是郑小祈,你是要送信给我的吗?”我问鸽子。
鸽子就仿佛能听懂我的话一般,落在了距我不远处的树枝上,我注意到它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纸筒。
果然是那个人的信鸽!
可是,它又是怎么找到并认出我的呢?
因为我戴着红色贝雷帽?鸽子的大脑真的能理解“贝雷帽”这个概念吗?
“神奇的小鸽子!”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打开它腿上的纸筒,里面是一个纸卷,取出纸卷后,小鸽子便扑簌一下,飞入了脂粉一般的霞光之中。
“谢谢你啦!”我冲着鸽子的背影喊道。
然后,摊开纸卷,我原本微扬的嘴角渐渐落下,露出如袋鼠咀嚼食物般朴实而呆滞的表情。
依旧是那一手漂亮的小篆——“今晚戌时,黑桃咖啡馆见”。
戌时……又是几点啊……
有槽点当然要与最亲密的人分享,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老弟,然后听见他在电话另一侧发出谋杀现场般的凄厉叫声:“NO——我有晚课——NO——!”
幸亏郑小司有晚课,没能与我一同赴约,否则他那色狼嘴脸准会把对方吓跑!
那是怎样的一种绝色啊!
我查出戌时就是晚上7点,并准时赴约,当我走进咖啡馆的时候,我见到了坐窗边的她,无需任何言语,见到她的一瞬间,我便知道,她就是那个写了一手漂亮小篆的人。
夕阳余晖的笼罩中,她白皙的脸颊清澈澄明,直晃人眼。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汉服,外面罩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纱,简约的纯色加之纤细绰约的身姿,古典的风韵里竟透出一种时装感,即使在欧式风格的咖啡馆里,亦不显得突兀。
此刻,她正垂着头,翻着一本线装的书,乌黑的长发松散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巨大的发髻,发髻上斜插了根桃木簪子。
“您好,我是郑小祈。”我怯怯地向她打招呼。
她抬眼,带着浅浅的笑容,眸子里汪着水,眼下一颗泪痣,薄薄的嘴唇就像樱桃般红润可口。
“幸会,我叫季萌。”与同龄女孩子的清脆婉转稍有不同,她的音色略显沉郁,像是拨弄琴弦一般,带着一种很安静的感觉。
在她面前,我就好像是一只土鳖,丑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跟她打个招呼而已,我便紧张得一身虚汗。
“从众心理。”在我落座后,她突然悠悠地说,“纳新很不利吧?”
“一个人也没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道。
“Q大的社团那么多,新生一定更倾向于参加规模较大的社团。星火话剧社规模大,成立时间久,就算剧本无聊,但至少能保证每年演上两场,学生会旗下还能加学分,必然会消耗喜欢话剧表演的新生资源。”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想要组建话剧社,又不能跳过纳新。”
“距星火的纳新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被星火淘汰的人和不适应星火想要离开的人,正处于游离状态,此时才是你纳新的最佳时间。”季萌的瞳孔,有着深不见底的漆黑深邃,她将线装书放进身旁的黄色棉麻手拎包里,继续道,“不过,你的纳新方式需要修改,只是贴出海报,说有个新社团,是不足以吸引人的。”
“难道不是因为太老气了才没有人来报名的吗?”我弱弱地说。
季萌歪着头沉思了片刻:“嗯,老气也算是一方面的原因吧……”
好直接!我默默地在心里流着泪。
“更重要的是,缺少一个剧本。”季萌继续道。
“剧本?”
“没错!若说老气,星火不仅老气,还虚假,你怎么都不会比星火更差。但是星火有现成的剧本,大家会为了某个角色而去报名。同理,一个新兴的草根社团,吸引力有限,但如果剧本成型,故事足够精彩,人物又有魅力的话,打败星火也不是不可能!”
哇哦!茅塞顿开耶!原本以为这个季萌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却没想到在揣摩大众心理方面这么擅长!
“剧本有的啊!”我得意地击掌!“我高考后就一直在写啦!”
“真的吗?”季萌的眼睛亮了一下。
“嗯!不仅写好了,而且还打印出来,装订好,随身携带呢!”说着,我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季萌,“只是我自己对它还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满意,所以我才会将它随身携带,一来,是方便与人交流,二来,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也能及时做出修改。”
“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动了哦!”季萌笑着,打开了档案袋,取出了一沓厚厚的A4纸文件。“《郑正秋》?”她念着剧本封面上的名字。
“他是中国第一代导演、编剧,中国本土电影的拓荒者。”
“人物传记?”
“是的。”
“为什么要写这个人的故事?”
“说来话长。”
我的爷爷留给我的遗物,是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在旁人眼里与废纸无异的手稿、资料、报纸、老照片、采访记录、日记等等。
对了,还有一个磁疗杯。
这是爷爷作为电影研究员及编剧,一生收藏中的一部分,极少的一部分,是爷爷离世前精心挑选,特意留给我的那一部分。
它们全部都与一个人有关,那个人就是——郑正秋。
通过爷爷留在箱子中的日记,我得知,他曾在我出生前不久,出版了一本关于郑正秋生平的专著,名字叫作《中国电影之父》。
该书的全部手稿以及初版都在箱子里了。为了这本书,爷爷花了将近五年的时光,收集了大量的关于郑正秋的资料,这些资料的影印版箱子里也都有。除此之外,还有爷爷在郑正秋故居、曾经上演过郑正秋的话剧的兰心大剧院、郑正秋所创办的明星影戏公司旧址前拍的照片,爷爷与郑正秋的后人及其学生的合影,以及爷爷对他们进行采访的记录。
爷爷日记最后一篇,戛然而止于十六年前,也就是我三岁那年,内容是:“品郑正秋,越发感慨其对中国剧本创作影响之深远,而时至今日,知道他的人却是不多了。若能将其人生写成剧本,排演给广大观众欣赏,必能将郑正秋‘戏剧能移人性情,有裨风化’的理念传达,启迪后人。今日试写开头第一场,明日再接再厉。”
继续向下翻,在这些资料和书稿的最深处,我翻到了爷爷用蓝黑色钢笔水在原稿纸上一笔一画写下的名为《郑正秋》剧本。剧本已经泛黄,却真的只有第一场。
这些资料让我感到十分疑惑。
爷爷调查研究过的老导演那么多,为什么他会在过世前,只把关于郑正秋的这一部分挑出来单独放好,并叮嘱奶奶多次,要留给我呢?又为什么下定决心将郑正秋的故事写成剧本,却偏偏写了个开头,就不写了呢?
我分别问过了奶奶、爸爸和堂叔,也就是郑小司的爸爸。
奶奶表示:“不知道,不懂。”
爸爸则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不要试图揣测你爷爷的想法,那个怪老头八成是故意刁难你。”
堂叔就更不知道了:“总比一台破电视好,老人遗物不能扔,放着又碍事。”
在阅读爷爷遗物的时光里,答案渐渐不重要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像爷爷一样,被郑正秋所感染,想要续写爷爷未完成的剧本,想要将郑正秋的故事排演给更多人知道,想要将“戏剧能移人性情,有裨风化”的理念传达,想要成为,一名编剧。
这样的愿望,如同一粒蒲公英的种子,飘落在了我的心上。
或许当我实现的那一天,就能找到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