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穆彤·Joy

2、第二章

　　子玥与我失散了，娘也不知道在哪里，整个下午是我都在江边不顾危险地寻找着，直到精疲力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边的人群也逐渐少了，只剩下一些跟我一样，失去亲人所踪的人，或在哭，或在寻找。
　　我瘫坐在地上，嗓子早已经喊哑了，可眼泪仍然不止地流着，我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一位老者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头，道：“孩子，别找了，找不回来了，这么大的潮水，谁也不能活着上来。”
　　我仰脸看着老者，哽咽地道：“我把妹妹丢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年年都是这样，死了的人，不是跌在江里淹死的，就是人挤人，被踩死的，多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啊！这潮水有什么好看呢？偏是你们这些孩子喜欢看，来看了又不安分，偏要挤在江边，这不就丧了小命？回去吧，天要黑了。”说完，便走了。

　　听完老者的话，我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祸，如果不是我吵着要来江边看潮水，那娘又怎么会失踪，子玥又怎么会失散？
　　不知是冷，还是怕，我浑身上下不住颤抖着，整个身心都没有办法安定下来，我呆望着仍然波涛涌动的江面，心底无限悔意。
　　天越来越黑，我身周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最后，放眼看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冷，饿，怕，悔，同时困扰着我，我多么希望娘会突然抱着子玥出现在我面前，领着我回家啊。

　　娘要是真的能抱着子玥出现，该多好，有娘在，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要是...娘再也回不来，子玥也真的再也找不到....
　　天哪！那我该怎么办？爹会急疯的，姑姑也会哭死的，然后...
　　爹一定会查问我们为什么会到江水来，再之后，爹一定会打我的。
　　我闯祸时，爹总是要打我的，娘在，会护着我，可现在爹要打我，谁来护我？

　　月亮冷冷清清地挂在天上，四周都是浓重的寒意，月轮山上转来各种昆虫鸣叫声。
　　正在我躺在地上昏昏欲睡之际，就听见阵阵呼喊声，我一个激凌连忙坐起，睁大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面望去。
　　就见远处有许多火光，侧耳细听，就听那些声音分明在喊：“少奶奶！二公子！玥小姐！”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迎着火光跑了几步，可猛然又听到那些声音里夹杂着爹的呼喊。
　　我忙停住脚步，一想到回家之后爹会打我，心里的恐惧又陡然增加，怎么也不敢再往前行了。
　　呼喊声离我愈发近了，我慌乱地猫着身子一头钻进了月轮山的林中，向山上跑了几十步后，便调头躲在一颗树后，望着山下。

　　真的是爹，还有姑姑、姑夫，以及家里大部份的仆妇，他们都高举着火把，沿江一路寻来。
　　他们在江边寻找着，呼喊着，火光来来回回照亮着江岸与山脚之间的泥泞的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好些仆妇似乎都走累了，纷纷止步不前。
　　火光映着爹的面颊，我第一次见到爹在哭，他的神情显得那么不安，他不停地呼喊着对娘的昵称，呼喊着我与子玥的小名。

　　姑姑一直紧跟在爹身边，她也努力探寻着，可最终，我听见她带着哭腔对爹说道：“哥，走吧，回家吧，这么找不是办法啊。”
　　爹不理会姑姑的话，跌撞着前行，继续喊着，哭着，寻着，找着，一直到最后，爹脚下一软，重重地倒在地上。
　　姑姑与姑夫急切地扶起爹，姑姑道：“哥，咱们...咱们回家去吧，说不定这会儿嫂子带着孩子们已经在家了。”
　　爹扭转过头看着姑姑，道：“咱们出来时，城门都关了。”
　　姑夫忙道：“那或许嫂子在回家的路上与我们错过了，等咱们往城里赶，说不定就碰见了。”
　　爹冷笑一声，道：“心彤在漆黑的屋里都能穿针引线，咱们这一帮人点着火把出来寻她，若是碰上，她能看不到？她，她...”
　　姑姑忙道：“可是，咱们一路寻过来，也...”说着，又向姑夫问道：“隔壁的张二究竟怎么说的？”
　　姑夫瞅了爹一眼，回道：“他说，有两个孩子被潮水掀进江里，很快便有一女子从山上冲下来，跃到江面，看身影，像是...”
　　姑夫话未说完，姑姑忙使眼色让他停下，仍向爹道：“或许，是张二看错了，并不是嫂嫂。可能...嫂嫂带着孩子并没有出城，只是在城里什么地方买东西耽搁了。”
　　爹摇着头，哀声道：“你知道心彤的为人，你知道她的啊！我早就知道和儿想来看潮，我就嘱咐她，我回头儿空了，带他们一起来。心彤就是心软，她一定禁不住和儿求她，带着和儿、玥儿一起来看。这潮水一来，必有危险，心彤她...她...她哪里知道这潮水的厉害。”

　　爹已经猜到是我求着娘来观潮的，这事不用我说，也瞒不住爹了，爹这会儿一定特别生我的气，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娘因我而失，妹妹因我而丢，我怎么还有脸回家呢？我不能回家，不敢回家啊！
　　我紧紧抱着树，泪水湿了整片衣襟，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悲痛充斥着我的整个心底。
　　天亮之前，爹与姑姑、姑夫带着仆妇已经离去了，又剩下我一人躲在月轮山的黑幕之中。
　　爹在临去之前，对着钱塘江悲声地呼喊着：“心彤！心彤！心彤！你在哪里？在哪里啊？心彤...”
　　那声音之悲怆、凄凉，恐怕是我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而爹离去的背影也将一生刻印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天朦朦亮了，又一批观潮的人群陆续来到江边，都很兴奋地谈笑着，浑然不知昨日潮水引起的危险。
　　我浑身都被露水打湿了，才一睁开睡眼，就急急下山，在江边又找寻了一阵，便失落地往杭城相反的方面而去。
　　我已经不能回家了，我该去哪儿？我从没有离开过爹娘，从没有单独一个人走在外面，我该往哪儿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杭州，再也不要看见钱塘江了。

　　2007.6.24 2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