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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   万事屋最近遇到了点小麻烦。

      好吧,其实不是小麻烦,而是相当严重的、无法在三言两语内就能解释清楚的棘手难题。

      事件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今早。

      被旁边的巨大动静所吵醒的悠奈打着哈欠睁开眼睛,第一眼望见的就是某个熟悉的银色身影翻箱倒柜寻找时光机的狼狈模样。

      抽了抽嘴角,悠奈沉默了半晌,这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阿银,你在干什么?”

      僵了僵,对方将毛茸茸的脑袋略显艰难地从抽屉里拔了出来,然后慢慢转过身,嘴角微抽,迎着她的目光干巴巴笑道:

      “那个……早上好……”

      对方赤褐色的死鱼眼中闪烁不定的神色实在是太过陌生,另悠奈的心头骤然间涌上不详的预感。

      “我好像走错地方了啊哈哈,真是非常抱歉,因为和我住的地方太像了所以一不小心就……咦咦咦咦咦,不对,怎么可能一不小心就睡到别人的家中来啊喂!!所以说阿银我现在是在做梦喽?!是在做梦喽?!呼……真是的,吓死我了,所以说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真是的……”

      对方絮絮叨叨的熟悉嗓音像是隔着水面一般传来,听起来显得是那般不真切。

      瞳孔猛地收缩,她怔在原地,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仿佛将血液思维都冻僵了的惶然不安,以及刹那间贯穿心胸的窒息感。

      虽然无法完全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但悠奈却突然间清楚地意识到: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银时。

      绝对不是。

      ……

      鉴于两个当事人脑回路各种对不上,事情最后还是被带到了相对二人而言更为拎得清的登势面前,一脸懵懂刚刚睡醒的小葵则是先被抱到了新八神乐那边看着。

      之前一直不肯直视她的双眼,总是想要寻找时光机的银时在见到登势之后先是怔了怔,身体骤然放松,接着一下子就冷静了不少。

      登势不愧在这条凝聚了世间冷暖百态的歌舞伎町街上混了多年,提出的问题观点犀利又老辣,判断非常准确,常常直切要害。之前混杂作一团的疑点迷惑都在她的帮助下被一一理顺,抽丝剥茧般地被提炼出了大概的脉络。

      “……根据银时你刚才所说的,你来自四年前的世界,而在那个世界里,至少在你的认知里,并没有‘矢野悠奈’这个存在是吗?”

      沉默了小半晌,登势将目光从天花板中收回,叹息着吐出一口烟,伸手将烟蒂往烟灰缸中摁了摁。

      来自四年前世界的银时低低的应了一声,将登势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坐在几个椅子之外的悠奈托着腮,面部表情平淡,虽然在两人对话的过程中就隐隐有了预感,但在听到对方亲口说出否定自己存在的话语之后,眼底还是微不可见地暗了暗。

      她侧回头,晃了晃手中的瓷盏,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的状况更像是穿越到了所谓的平行世界之中。就像是《家庭教【哔——】》里的未来篇,苦逼的男主角一不小心就被十年后领悟了厚黑学的自己坑了一把,直接拽到平行世界替未来的自己擦屁股处理麻烦的后事之类的。”

      “……喂,你是漫画看多了吗?”

      悠奈转头冷静地吐槽:“才不想被你这个二十多岁了还没有从《周刊少年Jump》毕业的废柴大叔说。”

      银时噎了一下,果断转移话题:“反……反正阿银我才不是那种会将麻烦的事情甩给过去的自己的家伙啊喂!因为就算是拉过来了欠下的房租也交不上来……”

      然后在注意到了登势射过来的锐利目光之后卡了卡,接着正经道:

      “身为江户良好市民一向明礼诚信遵纪守法的阿银我实在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

      悠奈扬了扬眉:“光冲你刚才信口胡诌的这句,就足够吸引大宇宙的恶意了。”

      “……喂……”

      顿了顿,悠奈隐去声音里为了缓和气氛而硬挤出来的笑意,以平静到近乎正式化的语气道:

      “撇去原因不谈,按照你现在的状况,穿越的跨度不止是时间上的,还包括了次维吧?”

      “因为在你原本的那个世界里,我可是并不存在的人啊。”

      那个世界的矢野悠奈,早就不在了吧。

      早在二人相遇之前,就不在了。

      对方所来自的世界,是在“矢野悠奈”这个人物的缺失下,自然衍生出来的,完全不同的世界线。

      ……不,其实若真要说起来的话,她所处于的这个世界才是那个演变分化出来的异端呢。

      虽然她在另一个世界并不存在,但不管是万事屋也好,登势居酒屋也好,歌舞伎町街也好,什么都好,都和她现在认知中的毫无变化。

      只有她。

      她才是那个唯一的,微不足道的,变数。

      *

      尽管将事情大概搞清楚了,事件本身的麻烦性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神乐和新八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两人虽在最初听说的时候惊讶了好一阵子,但在见到银时之后反而镇静了下来,让悠奈不由得感叹这两人真的是成熟了不少。

      倒是银时,在看到成年版本的神乐新八之后,特别是身材修长胸前有料的神乐之后,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总觉得这只银酱好弱啊鲁。”

      神乐将桔色的长发撩至耳后,叹了口气。

      旁边的新八则是推了推眼镜吐槽道:“不不不不,任谁前不久看到的还是四年前的你,现在都会被吓到吧。还有,‘只’这个量词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但不论三人怎么插科打诨互相嘲讽,悠奈都可以看得出来,银时在他们身边时确实比起和自己一起时要放松不少。

      完全可以理解。

      若是自己穿越到了其他的世界,并且发现自己和陌生的男人结婚生子了的话,一定会比现在的银时还不自在吧?这个家伙已经很努力了。

      如果是她的话,估计连对方的脸都不想见呢。

      但这个家伙却一直耐心地陪着自己,学习了解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

      其实他们完全不用住在一起的,她大可以搬到诊所去睡。

      如果不是因为小葵的存在的话。

      和万事屋的大家不一样,小葵是无法理解也无法适应眼下的状况的。

      她不能没有银时。

      “帕比——!!”

      尽管悠奈之前已经提醒过了,但当银时看着明显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小葵从神乐新八身后探出头来,眼神在瞥到他骤然亮起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僵在了原地,手足无措地望着她跑向自己。

      “帕比,你早上去哪了?”小葵一把扑上来抱住他,仰起头撒娇般地拽了拽他的和服袖角。

      但是出乎意料的,银时并没有像她预期中的那样将她抱起来。

      悠奈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银时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然后弯下腰笨手笨脚地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小葵抱了起来。

      “咳,那个……”

      他张了张口。

      “帕比,你是不是不舒服?”敏感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小葵伸出小小的手摸了摸银时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

      眉头微微蹙起,她糯软的声音里含着少有的担忧。

      “帕比,你很难过吗?”

      心脏仿佛猛地被刺了一下,悠奈怔了怔,好半晌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的事,”她笑着上前一步从银时怀中接过小葵,“你那个蠢货老爸只是……”

      她瞥了银时一眼:“……摔到头了而已。”

      “喂——!!”

      *

      由于万事屋小小的壁橱已经塞不下了的关系,神乐在满十六岁之后便搬到了新八家的道场去住。总是喜欢嚷嚷着说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小葵则在四岁之后成为了继神乐之后,万事屋壁橱的第二位主人。

      至于现在的两人……

      在悠奈开口之前,银时就已经体贴地将自己放逐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白天的时候,她也有考虑过将小葵一起带到诊所,但最近家里微妙的种种变化已经另小葵不安了起来,这个想法也只能就此作罢。

      不得不说,银时确实有带孩子的天赋。

      虽然一开始略显生疏局促,但之后他便很快得心应手了起来,一大一小两只卷毛相处得算是其乐融融。

      晚上。

      悠奈倚着和室的门框而站,望着银时将困得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小葵小心地抱了起来,然后送到了壁橱里的小窝里,替她将被子拉好。

      “帕比——”半梦半醒间,似乎感受到了银时的存在,小葵微微侧脸朝银时的掌心蹭了蹭,像是留恋温存的幼猫一般发出细小幼软的呼噜声,满脸满足。

      她翻个了身,干脆将银时的整个手掌都抱在怀中,然后咂了咂嘴,安心地沉沉睡去。

      在悠奈的注视下,银时一动不动地站了良久,然后才以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尘埃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小葵瘦小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他转过身,正好和悠奈的视线对上。

      她笑了笑:

      “……要喝杯茶吗?或者是草莓牛奶?”

      片刻过后,在沙发上坐定的银时垂着死鱼眼,望着悠奈不只是将草莓牛奶端到了茶几上,还将医疗箱一起整个放到了他面前。

      悠奈言简意赅:

      “脱。”

      银时顿时就炸毛了,抓着自己的衣襟一溜往后挪去,满脸警惕:“喂喂喂喂……这是什么节奏?!!阿银……阿银我才不是那么随便的男人啊!!以为区区一杯草莓牛奶就能收买我吗?!你真是太正确了……啊不不不,我是说,你实在是太甜了啊!太甜了啊少女!阿银我才不是……”

      “吵死了,”悠奈木着脸,毫不留情一巴掌拍上银时的左肩,甚至是特意在某个地方加重力道戳了戳,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他顿时龇牙咧嘴起来,疼得头上的卷毛都快立起来了。

      悠奈缓了缓语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的肩膀受伤了吧?啊,对了,还有额头。”

      她微微探身,伸手撩起银时额前乱糟糟的卷发,盯着他左额角的瘀伤看了一会儿,然后自然地收回手,仿佛没看到银时略微不自在的表情,动作利落地打开一旁的医疗箱,从中拿出活血化瘀的药酒、医用棉签、毛巾和冰袋。

      “你这家伙虽然平常挺蠢的,但也没有随便接个委托就能将自己折腾得伤痕累累的本事。唔,看你这伤势,估计又是逞能保护别人的时候将自己毫不留情地当肉垫送出去了吧。把自己看得这么廉价,还说什么一杯草莓牛奶收买不了你,你这家伙根本就是会狼扑上去的节奏吧喂——!”

      额角摁着悠奈递过来的包裹在毛巾中冰袋,银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涌到嘴边的话语却在瞥到悠奈眼中的认真专注之色时通通化为了虚无,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任悠奈仿佛突然间开启了话匣子似的,一边无奈地絮絮数落着他的不是一边替他处理伤口,动作是与语气不符的细致温柔。

      沉默了半晌,银时蓦地开口: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是指怎么看出来你是一杯草莓牛奶就能收买的主?”

      悠奈扬眉。

      “才……才不是啊喂!阿银我是指……”

      “习惯了。”

      银时滞了滞,抬眸望去,悠奈却并没有看着他,只顾着专心替他处理瘀伤,语气轻柔得仿佛会随时消散在空中:

      “习惯了。”

      是什么时候练出了一眼就能看出那家伙遮掩起来的伤势的本领呢?

      是什么时候学会了一眼看穿那家伙拙劣地试着粉饰太平的谎言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会为那个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家伙心疼担忧呢?

      不知道啊。

      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银时垂下视线,半晌,才压低声线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我是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手中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悠奈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细碎的笑意:

      “唔,真要说起来的话,孽缘是从私塾的时候就结下的呢……”

      提到私塾时,身旁的银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僵了僵,但很快便恢复了以往的散漫无谓。

      “嘛,说起来的话也就是那样……”

      直到此刻银时问起来,悠奈才蓦然间意识到,原来两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一起走了这么远。

      因为如果真要叙述起来的话实在是太过冗长了,她便尽量挑简练的说。

      “……总之,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

      将药酒的瓶盖拧好,放回医疗箱中,话题也在同一时间利落收尾。

      ——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对方以那样理所当然的姿态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中,两人那错综复杂的孽缘早已分不清开端和末尾,只能一边互相吐槽着嫌弃着别扭着,和对方并肩而行。

      然后前往何方呢?

      哪里都可以哦,因为早就将手交给那个蠢货了。

      无所谓。

      只要是和对方一起的话,便无所畏惧。

      *

      第七天。

      悠奈坐在诊所的办公室里,挥别了上午的最后一位病人,往后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个懒腰。

      接下来便是午休时间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便当盒,然后在不小心碰到了藏在抽屉里的另一个包裹时,微微怔住。

      那是个长方形的盒子,裹在纹路精致的包装纸中,正中间系着同色系的绳结——是她原本打算送给银时的情人节巧克力。

      明明都已经结婚了,小团子都有了,那个卷毛却还是会在情人节时期待着收到她的巧克力。

      虽然嘴上吐槽着那家伙只是糖分控发作想吃巧克力罢了,悠奈还是会别扭地在每年的情人节送上一份亲手制作的巧克力。

      指尖微微摩挲着质感平滑的包装纸,悠奈怔了半晌,这才倏然惊醒,略显慌张地转头,映入眼帘是挂在墙上的日历。

      二月十五号。

      ……赶不上今年的情人节了呢……

      亏她还那么愚蠢地想着那个卷毛不论如何都会在情人节赶回来,特地在今年的巧克力中加了对方最喜欢的草莓夹心。

      悠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赌气般地撕开包装纸,打开盒盖,挑了一个顺眼的巧克力球,抛进嘴里就吃了起来,甚至是故意在一片寂静的诊所里吃得嘎吱嘎吱直响,仿佛生怕某人听不到一样。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甜腻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和草莓夹心的味道。

      ——早上出门时,登势婆婆在居酒屋面前送她,几欲张口,但却还是把涌到嘴边的问题和担忧都压了下去。两人默默相顾无言,最后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她知道,她们都知道。

      如果那个卷毛回不来了怎么办?

      如果现状会一直持续下去怎么办?

      这一个星期来这些问题每每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屡屡从黑暗中浮现,而在她展现出罕有的脆弱不安之际,身旁的被窝里却已经没有了那个会无奈地叹着气将她拢入怀中的温暖身影。

      悠奈嘎嘣咬碎另一个巧克力球,松脆香甜的巧克力片顿时在舌尖上融化成了一片。

      ——奇怪,她明明特地加了很多糖的。

      她微微皱起眉头,面色平静地将另一块巧克力抛入口中。

      ……会回来的。

      她知道那个卷毛会回来的。

      不管是这个世界的银时也好,还是那个世界的银时也好,都有等着他们回去的人们,都有心之所向的归宿。

      不管在外面奔波流浪了多久,那个表面上吊儿郎当没心没肺、实际上却意外寂寞怕孤单的银时,总是会回家的。

      就算是爬也会爬回来的。

      悠奈将手伸向包装盒,意外地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巧克力吃得差不多了,此刻盒子里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颗巧克力球互相挨着取暖。

      ……就没了?

      她扬了扬眉,淡定地拿起其中一颗扔进嘴里,将巧克力咬得嘎嘣嘎嘣作响。

      啧,苦死了。

      一点都不甜。

      是哪里出错了呢?

      是她忘了加糖了吗?

      是她在哪个步骤做错了吗?

      ……

      那个蠢货怎么还不回来。

      情人节都过了啊。

      再不回来,她就真的将巧克力都吃光了。

      悠奈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巧克力半晌,任命般地叹了口气,起身,拿起包装盒,将最后一颗巧克力球连带着包装盒,她奋斗了几个小时的心意,通通扔进了垃圾桶里。

      几乎是在她扔完垃圾的那一刻,诊所的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外面的玻璃门随着一声砰然巨响被倏然摔上,哀鸣着发出抗议。

      悠奈直起身子,尚未来得及完全转过身来,下一秒便被人猝不及防地抱了个满怀,甚至是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瞳孔猛地收缩。

      银时将她抱得死紧,完全忘了考虑两人身高上的差距,悠奈不得不微微踮起脚才避免了失去重心摔倒。

      “……”

      悠奈张了张口,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似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试了几次,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阿银,”

      她唤了一句,伸手紧紧攥住对方的衣襟,将脑袋埋在对方的怀中。

      银时低低地应了一声,锢着她腰部和后脑勺的力道大到让她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悠奈抬起头,声音比她预期中的要平稳不少:

      “欢迎回来。”

      她笑:

      “今年的巧克力已经被我已经吃完了。你还是等明年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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