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世界》琉璃月下雪

4、潘多拉之盒开启（三）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外公外婆两个人一心忙着“好好准备”，对我从内到外，从物质到思想都好好准备了一番。外婆负责对我回国后生活学习上的准备，而外公则负责对我进行如何对付夏其鸿、如何实施我们的秘密计划的准备。而我，也是“积极认真”地接受着“被准备”。
　　“校服，校服应该用不着，新的学校会有新的校服。连衣裙，嗯，这几条比较好看，就带这几条吧。晚礼服，晚礼服也得拿上，party什么的需要的；大衣，很快就要入秋了，用的上的……”晚上，在我的卧室里，grandma翻出我所有的衣服，一边把它们放进我的行李箱里，一边思忖着自言自语。
　　“grandma，不用带这么多衣服，衣服什么的不是都可以买的吗？这么多我拿不动的。Grandma你歇着吧，我自己来就好。”我走到grandma面前，接过她手中的衣物，把她扶到床边坐下。
　　“明天你就要走了，就让我最后为你收拾一次行李吧。”grandma没有听我的话，继续仔仔细细地叠着衣服，一边不忘继续“唠叨”，“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夏其鸿和你那个继母是靠不住的了，只能靠你自己了。就算心里很讨厌他们，也要尽量别和他们闹矛盾，毕竟你一个人在那里。和同学也要好好相处，能交到真心对你的好朋友是再好不过了，有困难的时候至少还会有人帮你。对了，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们啊；就算没有什么事情，也要多给grandma打打电话，grandma很担心你，没有你在，也很孤独。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英国。”
　　我不住地点头，“嗯嗯”地回应着grandma，我转过身去假装去收拾书桌，一面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一面偷偷地用手背抹去泪水。忽然觉得有很多很多话要对她说，可是脑子却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Grandma继续她仔细的叮嘱：“到了那边，可能会水土不服，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所以刚到中国的那几天可能会不太舒服。不舒服的话不能掉以轻心，要及时去医院；食物吃不惯的话，就去餐馆。上海那么大个地方，合你口味的餐馆肯定会有的。要是没有人陪你说话觉得无聊寂寞的话，就打电话给我们或者辰哲。对了，你跟辰哲说过你回国的事没有？”
　　“还没有。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回国的事。”我轻声地答道。
　　“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给他打个电话吧，可能以后都很难见到了。”grandma的语气里满是离别的惋惜和哀伤。
　　“嗯，好。”我拿起手机，一边拨通辰哲的号码，一边走出门外，沿着楼梯走向一楼。
　　“喂？”电话通了，却没有人说话，“喂？请问是南辰哲吗？”
　　“不是我还能有谁啊？”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之后，终于传来辰哲的声音了，“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为什么每次跟这个人通电话都有一种想立马挂断的冲动，第一句话就把我噎得半死，真是不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我有给你打电话的义务吧？才不是我想打给你的呢，是grandma一直催着我。哼！”
　　“等我当了英格兰大法官就会有这么一条法律了。”他戏谑地说道。
　　“那也没用，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明天我就回国了。”我回他说，不知不觉走到了辰哲总是弹的那架白色三角钢琴旁坐下了。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好几秒，让我错以为信号太差，“喂？喂？在吗？听得到吗？”
　　“不回来了吗？”他终于吐出了一句。
　　“不知道。这些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面无表情地解释说。
　　“去了中国，可不能忘了我啊！”又沉默了几秒，他说道。
　　“嗯。”觉得少了点什么，我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的。”
　　“要天天想我哦！”他又说。
　　“呃……”我的头上立即出现了无数条黑线，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你能不能正经点？再捉弄我我就挂了啊。”
　　“好好好，正经正经！那我很正经地问你一个正经的问题，你也要正经地回答哦。”他的声音听起来是“正经”了。
　　“说。”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啊？我是你很重要的人吗？”这的确是个“正经”的问题，可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不正经？
　　“废话！这个问题我以前已经回答过你了，不想再回答了。”我没好气地说。
　　“你就再说回答一次吧，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问了。”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丝乞求，有一丝期待。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最后一次了，以后都不会相见了是吗？电话会越来越少，共同的话题会越来越少，各自都会认识新的朋友，有不同的生活，有不同的人生，然后终有一天，一直维系着我们之间的那条线彻底断了，我们，就会慢慢将彼此遗忘，也不会再是像现在所说的彼此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了吧。所以，重要不重要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到最后都会变成不重要的话。
　　“夏儿？”
　　“嗯？”
　　“呃，你要是真不想回答的话，就当我没问过吧。”
　　我似乎让辰哲误解了：“不是的！没、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怎么回答。”
　　“真的吗？想好了没？”我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辰哲欣喜的表情。
　　最后一次了，就不要再掩饰什么了吧，我心想。“呐，你听好了，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说了哦。”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有点个人主义的人，所以心里是装不下太多人的，除了关心自己之外也不会关心和在乎什么其他人了，除了外婆外公和、和你以外。所以，如果一定说什么地位的吧，目前应该处于第三吧……”
　　我停住了想听听他的反应再继续说下去以免说了什么让他伤心的话，可是似乎，那边又没有动静了。“你有在听吗？辰哲。”
　　“有，”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我知道了。”
　　“哦。”看样子似乎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可是为什么觉得气氛这么凝重？好不喜欢这种气氛！
　　“干嘛莫名其妙问这个？”我想找点话题，打破这种难受的氛围。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最近心情不好，想听听我们骄傲的夏儿公主对我说点好话，让我高兴高兴，嘿嘿！”
　　我顿时有一种想掐死自己的冲动，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你，你！可是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我气急败坏。
　　“那我也对你说点好话让你高兴高兴吧！夏儿公主想听什么哈？”
　　我能想象出电话那头辰哲得意洋洋的表情，要是平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但是今天，“最后一次了”，还是留下一个圆满吧。我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回了句：“你什么都别说的话我心情最好。”
　　“啊！真残忍！这么讨厌我吗？人家是关心你啊。呜呜……”没想到他居然撒起娇来，不过撒娇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啊。
　　“到底是谁残忍啊？我明天就要离开英国，回到中国了，你还在这开这些无关轻重的玩笑，真是……”忽然心中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这通电话完全不是之前我想象的那样啊。原本还以为这家伙会因为我的离开伤心难过，现在看来似乎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影响，至少还能开得出玩笑，果真是我想多了。
　　“真是什么？”辰哲问，“真是什么啊？”
　　“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去吧！”
　　“真是失望是吗？我可不是聪明，只不过是太了解你罢了。我想想，你应该是会期待我说一些离别伤感之类的话，最好能引用两句古希腊或者莎士比亚的诗，然后以一句‘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结束，最好周围响起《友谊地久天长》的萨克斯独奏。是吗？”电话那头辰哲滔滔不绝，“不过呢，一切要是都按着你想的来，那不是太无趣了吗？生活要时不时地出现一点意外才觉得有意义啊！”
　　“所以啊，我就是这么无趣的人，过着无趣的生活，行了吧？”我知道每次和他斗嘴都赢不了，这次就直接缴械投降吧。
　　“所以啊，我要改变你无趣的生活，让你的人生更有意义。”
　　“我的人生你改变不了！好啦好啦，比起我无趣的生活，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更加无聊。不跟你多说了，浪费我的电话费。我要去收拾东西啦，晚安！”我不想再跟他闲扯下去，说得越多只会失望越深。
　　“我这里不是晚上啦，不用说什么晚安……”
　　没等他说完话，我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望着手机屏幕上“辰哲”两个字，有几秒钟竟然呆住了。思绪很多很杂，我需要一些时间整理，但是不是现在。我立刻使劲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关上手机回到房间。
　　然而不耐烦的我却错过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唉，真是的，还没有说完呢就挂断了。”坐在夏威夷五星级宾馆里的沙发上的南辰哲看着手机上夏儿的那张来电显示的照片无奈地叹道，“其实还想对你说，让你感到失望了很抱歉，不过我会补偿你的，到最后，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真的决定了？”坐在一旁的南辰哲的母亲望着他坚定的目光和不自觉上扬的嘴角，问道。这位年过四十却依然保持着二三十岁般的青春的女性有着非常典型的英国贵族的相貌，金色的卷发，白皙的皮肤，还有那与她的儿子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当然，为南辰哲所继承的不止是精致的五官和脱俗的气质，还有英国某位子爵唯一继承人的高贵身份。
　　“嗯。”辰哲微笑着轻声回答道。
　　“只是为了一句话而已，值得吗？”母亲问。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话，”南辰哲答道，“而且，有时候只是一句话，就会让你有为此付出一切的勇气和情愿。”
　　“所以其实你早就想好了，只是想让我们也知道你的心意以及你心意的原因，是吗？”一直没有出声的父亲也开口了。
　　“是的，也是想让自己更加确定，也是希望你们能理解和允许。”辰哲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期待着什么。
　　“既然如此，我和你母亲也不想多说什么了，还是一如既往，按我们之间的老规矩来吧。”一家之主的爸爸发话了。
　　“真的吗？”辰哲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他兴奋地扑倒父亲和母亲身上，开心地大叫，“谢谢爸爸，谢谢妈妈！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