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喵喵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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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报恩
有着亮眼的金黄发色的少年蹦蹦跳跳地走在崎岖不平的土道上，他本在漫无目的地徒步旅行的，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以及隐约的食物香气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翻过一座小土丘，看见一只五六个月的灰色狸花猫正在和一条手臂粗细的龟壳花蛇缠斗。
龟壳花蛇可是这一带最可怕的小东西了~被咬中的人，伤口会迅速溃烂，然后整个人都肿起来，心怦怦怦怦越跳越快，最后因为无法呼吸死去——它的花纹却像龟壳，团成一团的时候很难发现的。砍柴打猎的村民要是不小心遇上它，全家人除了悲伤和祈祷，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要是一只蛇獴的话，无论怎样对待蛇都不奇怪。可是那只猫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半大猫，没有蛇獴那样的对毒蛇毒液的免疫，食谱也不包含龟壳花蛇这种剧毒蛇，所以它的命运可想而知。
饥肠辘辘的少年决定走开。从毒蛇嘴里夺食的想法太疯狂了，没饿到不得不冒险打死剧毒蛇来充饥的地步，最好也不要考虑那只命运注定了的猫。
狸花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百忙之中，那双澄黄的眼睛瞪了过来，一眼瞄见蹲在小土丘上的亮眼少年。大概并不觉得少年对自己构成威胁，它没有针对少年作出什么后续动作，而是在龟壳花蛇越来越紧的缠绕中伸出一只正常大小的猫爪子，亮出四道尖尖的指甲。
不知道为什么，肚子咕噜咕噜响个不停的少年从圆滚滚的猫脸上看到了“陪一条蠢蛇玩了这么久，本喵耐心已失——正好也饿了，所以就干脆结束这无趣的游戏好啦~！”这样一句话。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为什么是“也”？
龟壳花蛇的三角头狰狞可怖，极力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一对硕大的毒牙让人别不开目光。狸花猫经过毒蛇的缠绕，本该岌岌可危，更遑论蛇也失去缠斗的耐心，准备注射毒液再慢慢吞吃消化了。
有古怪。那只猫……像妖怪。
疑似猫妖的家伙果然不负少年的期待，嗤嗤两爪，白光闪过，毒蛇非常配合地宛如乱刀斩开一般碎裂。从断成十截的蛇段中摆脱，抖抖毛甩掉身上沾染的蛇血，狸花猫嫌弃地挑了一段最干净的，衔起，迈着轻盈的猫步，蹿到了少年面前，放下蛇段，蹭蹭少年的腿。
“小猫咪送给泽诺的礼物？”对自己使用第三人称的少年戳戳完全看不出刚才超自然地凶残的半大猫，他觉得这只猫是能够听懂人话的。
狸花猫噌地抬起眼睛，不满地摇摇头，举起一只猫爪指向身后的剩余蛇段，再指指少年，然后用鼻子拱了拱衔来的那一段，回腕指向自己。
这意思简直再明白不过了！半大猫凭经验选了肉质最鲜美的部分，挑中人类少年替它处理（剖去毒囊、刮掉鳞片、洗净去皮、烤熟，最好撒点盐之类的调味料），酬劳是被杀死的蛇剩下的部分。
少年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居然真的照着一只猫的指示去做了~！他哼着歌捡了木柴，搭柴点火，串起处理过的蛇肉，架在火上烤熟。嫩白的蛇肉渐渐泛出金黄的色泽，油脂滴落在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烤肉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少年口水哗哗地流，看得蹲在少年对面狸花猫举起爪子挡住猫眼。
“美味的食物都是上天的恩赐，小猫咪为什么不和泽诺一起感谢烤肉呢？”泽诺少年倒是完全不觉得对着火上的烤肉流口水有什么不对，还自说自话地决定了晚餐……啊不，宵夜前的祈祷内容。
狸花猫放下挡在眼前的爪子，不爽地甩着尾巴绕过火堆，蹲在泽诺少年面前，瞧了他一眼，默默转身背对他，继续死盯快要熟了的烤肉。
“感谢个鬼啦！明明是我捕猎的结果，为什么要感谢谁知道存不存在的上天？”略霸气的少御音陡然在没有第二个人的旷野响起，毫无心理准备的泽诺少年惊得原地跳了起来。他吓一跳倒是无所谓，可是落地点实在是不太巧——他不慎踩到了狸花猫甩来甩去的长尾巴。
狸花猫惨叫一声，也跳了起来。好在它对自身的控制能力比泽诺少年要好一些，没掉落进近在咫尺的火堆中变成烤猫咪。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的猫霍地掉转猫身，拱起腰背，对着踩到它尾巴的愚蠢的人类炸了毛，倾倒出连番的怒火和咆哮：“你做什么啦！好疼喵！这就是你感谢赋予你食物的路过猫的方式喵？”
待到看清少年的动作，猫突然觉得无力。
——身穿砖红色长衣大褂、细细的颈上绕着两圈深绿色围巾的泽诺少年，此时正双手各持一串稍微欠些火候才算烤好的蛇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混不清地道歉。金灿灿的蛇油蹭得满脸都是，倒是和他亮色调的金黄发色呼应，将他的可爱度作弊般翻倍刷高。
“我恨这个看脸的世界。”猫再次发出它的少御音，这次却一点也不霸气，甚至都没多少底气，它小声地嘟囔，“真是个……天使啊……我明明该揍他的，可是为什么……忍不住……会心一笑呢？”
小天使没空回答猫不切实际的问题，去掉一头一尾和属于猫的那一段，七段蛇肉顷刻间一扫而空。他眼巴巴地瞧着仍在火上往下滴油的最后一段极其鲜嫩的美味，再次流下了饱含期待的口水。
猫跃起取下了肉串，咬了一口，嚼嚼嚼。
泽诺少年开始试图和猫搭话：“小猫咪是怎么躲过那只蛇的毒牙的？泽诺明明看见蛇咬中了你的头哟~”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狸花猫的表情顿时变得苦大仇深，狠狠撕下一大口肉，嚼嚼嚼，咽下去以后清晰作答：“它咬偏了，并没有咬中我。”
“真的吗？”泽诺少年挠挠头，确定狸花猫不愿意承认毒蛇的毒牙确实咬中了它的头，却如同咬空了一般磕到了自己的下牙这种怪谭似的事实，也就善解猫意地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说起狸花猫的战斗力，“你可真厉害，轻轻松松就弄到了今天的晚餐。”
这次说中了猫的心思，猫得意地将签子上剩余的蛇肉一口吞下，扑到泽诺怀里，抬起猫爪指向十点钟方向，十分肯定地说：“虽然雌蛇已经被我们吃掉了，不过你好像还没吃饱诶~那个方向七百步左右，是那条原矛头蝮的窝，里面估计有十五六个蛇蛋和三四条雄蛇。长途旅行没有干粮怎么行——话说，鲜肉不方便保存携带，泽诺你会不会做肉干？”
泽诺会做肉干，可是听猫的意思，它似乎打算跟着泽诺一起旅行？可是泽诺少年并没有增加一位旅伴的打算，至少没有增加一只迷の狸花猫作为旅伴的打算。直接拒绝的话好像不太合适，毕竟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叫的人是他，寻找食物和打猎的确是那只猫。
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别猫直接的善意的少年笑意满满地抱着猫靠近蛇窟，不消片刻就收获了七条粗壮的雄性龟壳花蛇遗体和三十四个营养丰富更重要的是滋味鲜美的蛋。
最后，浑身上下干净清爽的狸花猫从蛇窟里出来，嘴里还叼着一颗流光溢彩的大石头。
它将石头放在泽诺脚下，一爪踩住，翘起尾巴郑重告知少年猫的决定：“啊啊~今天真是幸运呢~来到这个糟糕的地方有三天了，因为没人给我煮饭，十分丢猫地饿晕过去。醒来随便走走寻找野果，结果不小心踩到了那条小心眼的丑八怪的三角头，它居然因此就要吃掉我！幸好你出现，不然以我现在的形象，哪怕把它磨成肉酱也没法弄熟啊~不熟的食物不能吃。”
这句话的逻辑十分奇怪，这只猫好像努力在自己和偶然路过的少年之间构建一种足够深刻的联系。少年忙于处理那窝蛇的遗体，兴高采烈中，外界信号接收不良。猫的声音又轻，他也就听个重点，嗯嗯啊啊随口给予配合，等待狸花猫得出结论。
“综上，是你救了我的命，让我避免了饿死的不幸结局。因此我决定报恩——从今天开始，我就跟着你了~直到你我之间有一只率先回归黄土，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这样说着，狸花猫慷慨激昂地将爪子往下一划，硬质的彩色发出了兵器相击特有的“锵锒”一声，并应声断开成为整齐的两块。
……猫这种生物的请求是不能轻易拒绝的，泽诺少年如是认定。
“哎呀，小猫咪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反正泽诺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旅行，说不定哪天小猫咪就找到了新的乐趣了呢~”他松口答应了带已经跳到他头上，前爪抓着他的头巾当作缰绳的猫同行，很认真地说道，“小猫咪叫什么名字？像你这样会说人话的猫，不可能没有名字的。”
“啰嗦！”狸花猫的语气与其说是不耐烦，不如说是恼羞成怒，“名字我当然有过！叫、叫……叫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当猫当了半年，作为一只凭心情周游世界的野猫，名字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谁他喵的会记得住啊！”
明明是十分潇洒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一位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找不到家的小姑娘。泽诺又没有逗哭小姑娘的特殊爱好，正准备给猫取一个好听的新名字，譬如龟壳丸、鬼猫丸、菜菜子之类，却听见猫斩钉截铁地推断：
“阿梅，我的名字是阿梅……在我还是个人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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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这只半年大、血统十分普通的狸花猫，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人。
她记不起曾经身为人类之时的一切过往，勉强记起自己的名字，还是因为泽诺的询问。可是除了名字，她再也无法回忆出关于自己的任何一项信息，外貌如何，性情如何，家境如何，年岁如何，经历如何，凡此种种，毫无印象。
泽诺问她现在当自己是什么，她踩着刚咬掉的野猪头，骄傲地昂起圆滚滚的猫脸，不假思索：“阿梅是只猫，毋庸置疑。世界上有那么多猫，阿梅只有一个——不过你可以尝试用‘它’而不是‘她\'来称呼我，我保证不采取任何过激手段。”
……种种细节显示，这只猫身为人的时候，一定是谁家处尊养优的大小姐。她眯起眼睛说这种话的时候和一般的小姑娘撒娇没什么两样，绝对不可当真。
顺毛，狸花猫咕噜咕噜着蹭蹭他，服帖地抛开野猪，卧在他的膝上，闭上眼睛。虽然只是一只猫，可是毕竟是一只能够回应他的猫，会呼唤他的名字，会在短暂的分离时假作不经意地搜寻他的身影，会在他少见的寂寞之时回应他的自言自语。
或许有个新旅伴，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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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猫的旅途依然是漫无目的。
人也好物也好地方也好，猫没有任何记忆，也就没有任何留恋。泽诺也是一样，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没有绝对不想去的地方。
猫隐隐觉得泽诺在抗拒着什么似的，有一种自我放逐的味道。可是——那又怎样？
泽诺啊泽诺~金黄的阳光般明亮的少年。
真希望你的眉梢眼角永远盛开着那样明媚的笑意，如同王尔德的快乐王子。咦咦，快乐王子的整体基调可是十分悲怆的，快忘记这个不合时宜的联想，怎么也该像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一样……一样什么呢……
啊，一样给狐狸留下麦田的颜色。
遗忘了所有前尘往事的猫，如何抵挡的住这样朝夕相伴的暖阳？阳光即使历尽沧桑，依然是阳光，轻易便可暖透一只狸花猫的心，吸引着她的全部目光。
所以渐渐地学会了感同身受，趴在少年头上的那只猫，被少年同化，浑身仿佛也在散发出暖洋洋的光，温和而不灼热。
“泽诺~”猫抖抖耳朵，手贱伸爪子扒拉扒拉少年的黄铜吊坠，声音已经是完全的御姐音，“我们很少这样一直向同一个方向前进哦~”
泽诺摇摇头，差点把狸花猫甩下来，语气中渗出迟疑：“那个方向……泽诺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猫认可了这个回答。每次泽诺这么说的时候，肯定能找到一种新的美味食材，一年同行一直如此。泽诺总是能带给她快乐、满足，还有无穷无尽的心安和喜悦。
——要是能一直陪他下去就好了。
——要是我是个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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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猫还是泽诺都没想到，寿命明明至少十年的猫，在结伴的第十三个月，一夜之间，突然变老。就像吃了长大蘑菇的爱丽丝变成巨人一样突然，狸花猫全身关节僵硬，跳不动也跑不动。
泽诺安慰怕水面倒映出自己苍老的样子，所以沮丧得不肯像往常一样下水洗澡的猫：“小猫咪还是那么漂亮哟~要泽诺帮你洗吗？”
完全没被安慰的猫果断拒绝了。上一次她懒得动弹，被下手没个轻重的泽诺差点淹死，从此以后无论怎样被猫的慵懒和厌水本性影响，都不会再让泽诺把她和水放在同一空间，珍爱生命。
被拒绝了的泽诺也不觉得失望，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另一件事：“你这几天总在啃那块石头诶，小猫咪也要像松鼠一样磨牙磨爪子吗？”
猫斜眼看他，甩甩尾巴走开。
是夜。
又大又圆的满月挂在天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泽诺面无表情地看着在月光下蜷缩成一个毛球的猫，猫的身上缓缓溢出一个如月光般的莹白色人影。
瞧她身型，是一位不着寸缕的长发女子，五官模糊，身姿曼约，长手长腿，蜂腰丰臀。她慢慢舒展着身体，随乌云蔽月再次消失。
猫猛然惊醒，跳了起来，极其欣喜：“泽诺~泽诺~！我想起来我曾经身为人时候的样子了！”
泽诺微笑着摸摸她的头，积极响应她的激动话语：“你要变回人了？”
“我想是的！！！啊哈~能够以人的样子陪在你身边，天知道我已经期待多久了——泽诺泽诺泽诺泽诺泽诺泽诺泽诺~~~~~”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愉快的心情是可以传染的。泽诺压下心底隐隐不祥的预感，真心期待猫描述的画面能够出现——喜欢他、愿意永远陪着他的同行之人，或许比同行之猫更……？
猫激动完毕，垂眸思索自己的样子，渐渐陷入冥想状态。
看着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抖动的狸花猫，泽诺也回忆着刚才那惊鸿一现的女子身影，忍俊不禁地解下外袍盖在猫身上。
猫可是个小姑娘呢~哪个小姑娘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会不恼怒？这只猫可不好哄~要好言好语相告，还要有好吃的贿赂才行。
月上中天，外袍底下凸起的不明物始终没有变成人类大小，一股血腥味却钻入期待良久的泽诺鼻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泽诺掀开外袍，看见的还是那只猫，不是个人。
猫依然是猫，可是全身冰冷，毛皮开裂，殷红的猫血浸湿了好厚一片土地，呼吸微弱。
“阿梅？阿梅！”泽诺不敢用力抱住她，只得俯身，在她耳边大声喊出她的名字。
狸花猫艰难地睁开眼睛，好半天才对准焦，转着眼睛弄清现状，不在意地挥挥爪子：“变成人可真是九死一生的麻烦事呢~幸好猫有九命。我可是要成为一位可爱的女孩子的狸花猫~怎么能在男孩子面前那样失礼地出现？”
“所以呢？”泽诺猜不到这只猫又动了什么念头。
“所以我就绕到前面那片树林后面去大变活人！喏，给你点亮一根蜡烛，在蜡烛燃尽之前我就会回来哦！”猫从迷の身后掏出一根燃烧着的手指粗的红烛，戳在泽诺面前的土地里，再次嘱咐，“一定要等蜡烛燃尽才可以！所以你要小心，别让它提前熄灭——那样我就回不来了呢~”
泽诺笑着点头，目送一瘸一拐的灰色狸花猫挪进树林，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和煦的微风拂过，泽诺立刻伸手掩住蜡烛旺盛的火苗，生怕它被吹熄。
——无论是他还是猫，彼此心知肚明，用那块初见时从蛇窟掏出来的流光溢彩的大石头雕琢而成的燃烧的蜡烛，永远都不会熄灭。
月亮下山，太阳出来，天亮了。
熹微的晨光中，有着亮眼的金黄发色的泽诺少年护着石头做的蜡烛和它的火焰，大笑着准备问问忘记带衣服，所以肯定会果奔回来的灰色狸花猫，清凉地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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