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捡粪工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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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革日志的封面翻开，里面依旧是之前的小段汉字，但随着穆宁轻轻将手放在纸面上摩挲，一个个透着新鲜湿`润墨迹的文字凭空浮现出来，杂乱的文字很快拼接起来组成新的段落。
【我的日志绝不会理解为何我会如此了解它，在我威胁它必须开放一切服务内容，否则我将把它涂抹鲸鱼油脂【3】、撕碎并投入白蜡树芯材燃起的篝火中【4】后，日志不情不愿地向我开放了添加好友、信息快录、拍摄照片、录制视频以及登陆论坛等多项功能。日志向我索要共计五十银币的服务费用，但我想它心知肚明，我是绝不会支付它一枚铜子的。】
“嘿嘿，”穆宁自言自语：“搞定！”
大概是配合穆宁愉悦的心情，合上日志前还自动浮现出了另一段文字。
【我的日志在我的暴政下屈服，但它一定在内心里暗暗咒骂着我这个狗`娘养的暴徒，它希望我不得好死，我对此不发表评论。】
“切！”穆宁不理会日志无力地反抗，失败者再怎么汪汪叫也无济于事。
日志在一定程度上有自己的思想是现阶段绝大多数人都没发现的事，其他人或许觉得新鲜，但穆宁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夜色逐渐变浓厚，虫儿在家门口拉起悠扬的提琴，美妙的乐曲比远方池塘青蛙的聒噪声更耐听，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怪叫也不会让人厌烦。
“我还以为你俩会过一会儿才回来。”
穆宁跟倆侍从说这话的时候才把日志揣回口袋没多久，他想着两个侍从怎么也得狩猎上两三小时，马背上满载着大堆猎物才是。
老太太手里提着三只血淋淋的兔子不说话，身后牵着小红马的绿华也低着脑袋，不敢看穆宁。
“怎么了？”穆宁用木棍拨动篝火，他不明白什么事情能让俩侍从这幅表情。
“小红红他……踢死一个难民。”红云老太太开了口。
“什……什么？”穆宁傻了眼：“讲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小红红是家养的小马驹，又不是老虎豹子，没道理主动袭击玩家才是！
红云看穆宁的表情也知道这事情可能很严重，颠三倒四老半天才把前因后果讲清楚。
白树村里农夫将一大块荒地交给几个难民玩家打理，他们接到的任务各不相同，有的拔草、有的锄地、有的挑水、有的育苗、还有的要制作堆肥——捡动物粪便。
白树村里现在唯一的牲畜就是马，驿站马厩周围挤满了挎篮子的玩家，只要有马上大号，一群孱弱的难民玩家争先恐后伸出耙子往自己篮里捞，有时候为抢马粪还打起架来，菜鸡互啄，在泥地里滚来滚去引人叫好。
绿华牵着小红红出现在荒地的时候吸引了无数羡慕的眼神，也让捡马粪的玩家们眼睛直放绿光。小红红也确实给力，在草地上小跑了一圈以后就埋头吃草，能吃又能拉，把几个率先赶过来的玩家乐得合不拢嘴，美滋滋端耙子捡了好多马粪。
绿华起先也很警惕那些跟着小红红的玩家，但看到他们只是跟在后头捡马粪以后也就不再理会他们。
先来的玩家们收获丰富，后来的玩家就没这么好运了，跟在小红红后头半天跑得气喘吁吁，小红红只不情不愿拉了小小两颗就再也没动静，大概是温顺亲切的小马驹给了难民们某种错觉，一个自来熟的玩家大胆跑上前狠狠拍了小红红的马屁，嘴里自以为幽默地吆喝着：“兄弟，给力啊，来坨大的！”
据红云老太太描述，那个身上补着补丁的难民是倒飞出去的，篮子里的马粪像雨一样洒在人群里，大家一阵哄抢，那难民落地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嘴里吐着血，噙着眼泪断气。
穆宁听得直唏嘘，但他也不晓得整个事情该怪谁，要怪派发捡马粪任务的NPC？怪遛马不牵缰绳的绿华？怪手欠拍马屁`股的玩家？
“唉！这事闹的……”
人命关天的大事，穆宁也不敢耽搁，让红云老太太守着帐篷和马车，自己带牵着小红红的绿华往事发地走，按老太太的说法，一看到自家马驹踢死了人，俩侍从都蒙了脑袋，只顾埋头往回来跑，连尸体都没管。
沉重的夜色仿佛在为横死的难民哀悼，穆宁举着火把前进，但火把也无法拨散哀愁的阴云。
荒地上果然能看到举着火把的松散人群，透过缝隙，穆宁还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火光下他的面孔很灰败，口中的鲜血还未凝固，显现出让人压抑的暗红色。
穆宁拨开人群，面黄肌瘦的玩家们都神情麻木，他们看穆宁的眼神特别怪异，不晓得是谴责，是愤恨，还是嫉妒。
绿华照穆宁说的把尸体包起来往小红马身上放，小红马起初躲躲闪闪不愿意，让抱着沉重尸体的男孩格外尴尬，但被穆宁狠狠剜了一眼以后就乖了下来，垂着脑袋驮着逐渐僵硬和冰冷的尸体回村子。
“啊！小伙子，是你！”还在村广场巡视的村长见到穆宁的时候很热情，隔老远就给穆宁打招呼，看穆宁越走越近，发现马上的玩家尸体才一怔：“这……这是……”
难民玩家没有落户，一旦死亡就彻底没有挽回的机会，用玩家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被删了号，得一周以后才能重新建号，而且身份锁定难民。
“我的马踢死了他，虽然跟他也有关系，但我不会逃避责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穆宁深吸一口气，等待本村村长对自己和侍从的判决。
大概明白自己大难临头，小红红焦躁地踱步子，脑袋伸在绿华身上蹭，绿华哭丧着脸，却不敢理它。
“喔！”老村长说。
“喔！？”穆宁歪头。
“我说我知道了。”老村长拍拍小伙子的肩膀。
“……然后呢？”穆宁一脸意外。
“什么然后？”老头莫名其妙，满脸写着‘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不是，我的马踢死了一个难民，我跟你说了，你也知道了……”穆宁摊着两手问村长：“我问你知道了以后呢？”
“我知道了就知道了啊，还能怎样？”老头也满头黑人问号：“你不是我们村的人，你的马意外中踢死一个还没加入我们村的难民，我只是穷乡僻壤里的小小村长，我能把你怎么办？”
“呃……这倒也是。”
“给这年轻人在村后头的墓园找个空位置埋了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头摆摆手：“回归伟大环流的流动【5】也好，总不必再过这受罪的日子。”
穆宁想想也是，在这样混乱又缺乏秩序的阶段里，大家连自己是谁都没法搞清楚，没什么比他人生命更廉价的东西了。
从铁匠铺借了两把铁锹，穆宁带绿华和小红红一起去了村后的墓园，火把被`插在墓碑的镂空花纹上，浓郁的夜色中薄雾弥漫，墓园里阴冷的气息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穆宁深知这里不会有死灵生物，而且凭自己平民的垃圾感知也无法感知低等死魂的存在，所以他并不担心意外，找了一处空地，铁锹挥得飞快。
绿华脑袋里还没装鬼怪和恐怖之类的概念，所以也干劲十足。
唯一不适应的大概只有小红红，作为动物的它对各种气息更为敏感，从进来墓园开始就一直很焦躁，凑在绿华身边用脑袋拱他，哀求他带自己离开。
挖好坑，玩家的尸体被摆进去，穆宁想了又想也不晓得该说点什么话应景，最后憋出句“不好意思”，然后挥锹覆土，让可怜家伙的身体长眠地下。
回去的路上穆宁没再数落蔫搭搭的小红红和同样没精神的绿华，原本想多在白树村待两天，最起码绿华就职战士以后再走的，但现在这样一搞，自己在村里出了名，也没脸再继续待了。
下线前穆宁吩咐侍从们可以轮流在村子范围里自由活动，然后伸着懒腰钻进帐篷里休息，如果不出问题，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前往榕树村。
过失杀人事件影响了穆宁登陆虚拟世界的兴致，爬出登陆舱的时候外面时间才早晨五点多，穆宁洗了个澡，喝着冰镇饮料躺阳台上的躺椅里发呆。
这一次进入游戏的感觉和自己记忆里非常不同，这种晦涩而原始的感觉，既让他觉得别扭和尴尬，却又血脉偾张、充满干劲。
曾经的他从未经历过这个阶段，现在的经历非常珍贵，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当初难以想象的，全新的体验。
穆宁的脑子很混乱，他甚至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现在游戏里铺天盖地处于最最底层的难民们纷纷翻身、扶摇直上，在那个丰富而广阔的世界中占到举足轻重的地位？
一切都不是问题，毕竟自己只要亲眼见证就可以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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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3】鲸鱼油脂常用在一些抑制邪恶力量的仪式中，除此之外，它同样是部分宗教指定的长明火焰燃料。
【注解4】虚拟世界中白蜡树燃起的火焰因其特殊形态被誉为凡间较为“纯粹”的火焰之一，珍贵的白蜡树芯材更能长时间产生稳定的高温火焰，这种特殊火焰能对部分原本防火的魔法材料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坏。
有传言说在由白蜡树芯材搭起的篝火中偶尔会出现火蝾螈‘萨拉曼多’的踪迹，但暂时还没有可靠信息来证明白蜡树芯材火焰和原本活动于高温火山岩浆区魔法生物的关系。
【注解5】“伟大环流”有多种解读方式，普遍被认为是主物质世界（艾瑞斯纳姆）万事万物的最终集合体，其流动使所有法则得以运转更替，一切生于伟大环流的流动，一切也归于伟大环流的流动。也因此，某些地区的智慧生命将死亡称为“回归伟大环流的流动”。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捡粪工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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