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龙飘雪

6、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女孩翻身下床，跑到窗边向外望。碧绿的秧苗沐浴在绛红的晚霞之中，清澈的河水倒映着云朵，田间的草丛里传来阵阵蛙鸣。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坐在田边，小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儿。

　　“婆婆。”小女孩跑出来，搂着婆婆的脖子亲昵地说，“为什么不叫醒我？”

　　婆婆爱怜地把小女孩儿拉到面前，整理了下她额前微微散乱的紫色头发，“看你睡那么香就没叫你。反正天黑前你肯定会醒的。”

　　“婆婆最疼我了。”小女孩脸上洋漾着笑意，“我们今天还去采草药吗？”

　　“今天你自己去好不好？婆婆累了。”婆婆站起身，舒展了下身体。她弯下腰将身边的背蒌拿起来，递给小女孩。

　　“好的，婆婆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婆婆看着小女孩走远，金色的眸子里透出一丝不舍。

　　对不起，龙芷。

　　借宿在农家的龙芷猛得睁开眼，瞪着从房顶的破洞里透过的星光。婆婆……又梦到婆婆了……你说过会等我回来，可等我回到那里，你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要离开？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地方，我们可以搬家。我们不是一直在搬家吗？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你说不要相信人类，我就不相信，反正除了你，我也没有值得相信的人。你教会我那么多东西，变化之术、控制灵通力、辨别药草、修罗的语言、天界的语言……可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为什么？

　　龙芷坐起来，刻意看了眼睡在旁边床上的老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这位老人家的一瞬，龙芷差点儿以为看到了婆婆。该怎么形容那刹那间的心情，就像是块巨石从高空落入水中，激起冲天巨浪。也许正因如此，龙芷才决定留宿在这里。老人睡得挺沉，呼吸也很平稳。龙芷又抬眼看了看蹲在窗台上的疾风。猎隼把头藏在翅膀下面睡得正香。龙芷轻手轻脚地起身，溜到窗前，脸上一副搞怪的神情。就在她准备弄醒疾风的刹那，窗外很远处的草丛像遇到了劲风般突然向一侧伏倒。龙芷探头看了看四周静止不动的树叶。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龙芷凑到老人床前，手掌向上，指尖发出莹光。她把手指凑到唇边对着老人吹了口气，老人周身像是踱上了层莹光似的。光亮慢慢消失，老人嘟囔了句什么翻了个身，呼吸愈发平稳。龙芷这才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她远离小屋，不动声色地盯着更远处伏下的草。窗台上的疾风也睁开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出现异动的地方。

　　裂帛般的破空声飞速传来，暗红色的带状物夹裹着风声袭向龙芷所站的地方！龙芷轻灵地闪过，腾空而起。冥火自掌心喷出，绿色的火焰准确击中带状物。“啊！”树林里传来一声惨叫，肥肉被烧焦的糊味儿在风中传递，带状物快速回缩。

　　龙芷像只蜻蜓样在草尖上驻足，随着的风荡起圈圈涟漪，将草棵扰得纷乱。树林中的暗影迅速到达附近站定。裹在黑袍子里的人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多管闲事！”

　　“什么意思？”龙芷抄着手，眉尖轻挑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混蛋！明知故问，你坏了我的好事！”来人伸出黑漆漆的爪子指着龙芷，露出张獐头鼠目的脸，满脸都是未退化的鳞片，银色的小三角眼里露出凶光，“冈前村的瘟疫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冈前村？”

　　这天的早些时候，龙芷和疾风经过冈前村，发现村里正在流行瘟疫。看到死者个个面色青紫，口鼻流血，龙芷觉得这瘟疫生得有些蹊跷就着手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有人在村里的水源中下毒，她想试试新药，一时性起洒了点儿解毒粉，没想到始作俑者竟找上门来。

　　“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想试试新药，顺手而已。”龙芷无所谓地耸耸肩。

　　“顺手？坏了大爷的好事，你以为就一句‘误会’可以了事的吗？”那人暗红色的舌头突然伸出唇边，在整个脸上舔了一圈。

　　龙芷的眼睛眨了眨，真恶心。想到自己刚刚击中的是这家伙的舌头，龙芷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风淘气的孩子般旋在中间，时而抚起几片草叶。刚刚还在轻轻晃动的草忽然静止，然后像沸腾般翻卷起来，草浪迎着月光起舞，越来越狂乱。草地上零落的黄色小花瞬间收拢了花瓣，低垂着头。

　　就在草叶倒向龙芷方向的一刹那，来人像道黑色闪电，扑向龙芷！“坏我的事就该死！”乌黑的爪子上居然全是尖利的刺状物。

　　腥风扑面即至，龙芷顺势向后仰避开利爪，整个人几乎贴着草皮向后滑了出去，然后仍轻飘飘地站在草尖上。

　　“你要干什么与我无关，想袭击哪里随便你。” 龙芷轻描淡写地说。

　　来人扑了个空，爪子深抠进泥土。他猛地抬头，“坏了大爷的好事就该死！”伸长的舌头像条蛇般窜过来，龙芷像片飘在空中的叶子样闪过。没想到舌头居然在空中转了个弯，绕向龙芷背后。感觉到身后气流的变化，龙芷迅速转身，冥火再次从掌中喷涌而出！一道白影在龙芷闪避的同时飞向来人！

　　龙芷看到疾风的身影赶紧收手，火焰瞬间消失于无形。可就在这一来一往之间，那人长长的舌头飞快地回转将疾风紧紧裹住！猎隼拼命挣扎，用尖利的喙啄着缚住自己的舌头。被啄伤的舌头上喷出的是居然是黑色的液体！

　　“疾风，快住手！有毒！”龙芷出言警告时已经迟了，黑色的液体有几滴已流入疾风的嘴里。猎隼突然低下头，一动不动。

　　“该死！”

　　空气好像突然之间凝结在了一起，寒冷阴郁的气息让呼吸都起了雾气！龙芷右手两指并拢，一道青蓝火焰形成的长剑出现在指尖。没有丝毫的迟缓，龙芷手中的火焰剑劈空向舌头砍去，将舌头一截两断。

　　“啊！！！！”突出其来的巨痛让来人捂着嘴踉跄着后退，被砍掉的半截舌头挂在嘴巴外面犹自乱动。

　　龙芷用余光瞥了眼紧闭双目的疾风，金色眼眸里透出凛冽的杀气。

　　“去死！”

　　龙芷张开五指，双手合成莲花状，冥火从两手掌心喷发！两股火焰汇着一道，强劲的绿色火焰极速转为青蓝，将周围的山岗、树木、草地映得鬼域一般。像是冰凌掉落在铁板上的声音，阴风中搀杂着鬼哭狼嚎般的悲鸣，火焰将来人包围，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火焰的包围。他披着青蓝的火焰，凄历地惨叫着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很快便没了声息。

　　龙芷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同情的神色。她快步奔到疾风面前，小心地抱起它。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儿，捏开它的嘴，将里面蓝色的液体灌了进去。

　　“疾风……疾风……” 龙芷轻轻抚摸着疾风的白色羽毛，轻柔地唤着它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疾风才慢慢睁开褐色眼睛。

　　“你这只笨鸟，干嘛突然冲出来，害我还得救你。也不错，又试了种新药。”龙芷以指节弹了下疾风的小脑袋，语气中的责怪掩饰不了她眼里的笑意。“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动用这么大的力量会被天界的武将发现的。”

　　抱着疾风回到屋内，龙芷小心地取过背包和琴。走到门口复又转身，她走回到老人身边，为她掖了掖被角。老人家，保重了。

　　“我们走吧，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