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无常有常

11、第 11 章

　　下课的时候，林枫总是会串班到安晨他们班里找安晨聊天，无非是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两个人呆在一起久了，林枫也成为了女生们讨论的另一个话题人物。而围绕在林枫身上的无非就以下几个标签——高、帅、阳光、温柔、运动男、家里有钱，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最后一条。以时下流行的话说，林枫就是个名副其实的高富帅、富二代。
　　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人发现林枫身上穿的衣服是安晨曾经穿过的同款，人群讨论得越来越兴奋，整个校园的空气都是欢快雀跃的。
　　——哇！真劲爆呐！林枫居然也穿安晨穿的那个款。
　　——他们穿的不会是同一件吧？！
　　——你们说他们什么关系？最近发展得好快！
　　——果然是物以类聚，帅哥都和帅哥凑一起了！
　　……
　　在激烈的讨论声中，安晨依旧保持著一脸淡漠，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专心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本没看完的英文小说。林枫觉得无聊，就趴在他旁边的桌上，抬起眼数他的睫毛。安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将视线对准林枫的，说道，「你干嘛？」
　　林枫尴尬地脸红起来，忙把头转过另一边去，留给安晨一个浑圆的后脑勺。安晨也回过头，把视线移回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专心地阅读著。
　　有时候，安晨真的觉得，林枫就像个小孩子。

　　整个校园充斥著燥热的空气，而此刻在高三理九班的教室里，角落里的某个女生却不断地透出一阵阵寒气。她低垂著眉眼，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地眨一下，她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手机，手指时不时地在屏幕上滑一下，而那冰冷的屏幕犹如放幻灯片一样，不断地变换成不同的景象。屏幕上那些暧昧又甜蜜的照片，是她和林枫共同的回忆，是的，和林枫青梅竹马的她亦是林枫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从上初中时两个人便在一起，而今时光飞逝，五年就这么仓惶而过。
　　这个长著洋娃娃一般可爱的脸的是学校新晋的校花，全校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林淼淼。林淼淼人如其名，如同水做的一般，皮肤白白嫩嫩，犹如剥了壳的水煮鸡蛋般吹弹可破，中美混血的她拥有著普通人所没有的高挑身材、细高鼻梁和深邃眉眼，是那种令人过目不忘的气质美女。而她同样有著这样一个别号，叫「冰山美人」。
　　就如当下的情景，在林淼淼一米之内的距离，没有一个人，正因为此，她旁若无人地将手机里的私密照片翻出来看，却不会被别人知道。她的身上拥有著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没有人敢靠近她，她的凌厉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
　　林淼淼收起手机，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偌大的操场上人满为患，但她还是从窜动的人头里找到了鹤立鸡群的林枫，比别的男生还要高半个头的他显得尤为突出。他不时地和经过的朋友打著招呼，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林淼淼抽了抽嘴角，眼底那抹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很奇怪地，她的眼眶并不湿润，反而干涩得令眼睛发痒。她不知道林枫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她决绝地向他提出分手，只留给他一封黑色的信，那黑色象征著他们的爱情，失去了最初的光明。但林枫显然并没有受到影响，他能够做出那么轻松的样子，是不是说明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她？她想不通，尽管是她先提出的分手，但她还是非常地在乎前男友的反应。这是很多女生的通病。

　　血一般的残阳带走了它仅有的光，缓慢流动著的天空中的云朵，正一点一点地染上黑色，似在密谋著一场盛大的死亡。
　　林枫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了两个多小时，在黄昏之际和队友道别，走向安晨他们班。他在窗玻璃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安晨抬起头看，他正笑意盎然地看著角落里安晨的影子。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著，看起来尤为亲密，但仔细去看，还是能发现安晨刻意地与林枫保持著距离，每当林枫想要靠近他，他就往一边儿躲。林枫很纳闷儿，但他把话藏在心里没说出来。而在他们不远处，林淼淼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静静地看著两个人的背影。他们两个人的背上都挂著一个黑色的包，不同于林枫只挎在一边，安晨是正经地背著的。林淼淼认出来那两个包是一样的，当初她想要把信给林枫，后面却出了安晨给林枫送信这样的乌龙，这一切原来都源自她的疏忽，不小心把信错放到安晨的包里。
　　随著他们俩的背影逐渐消失，林淼淼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还记得安晨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家里只有一个没有行事能力的母亲，而那款黑色的包包，是在整个南城甚至是大半个中国都没有卖的爱马仕的限量版，这样一个贫穷家庭的孩子是怎么买得起这么昂贵的包的？不仅如此，就连安晨书包上那个可爱的小熊坠饰，都是爱马仕的非卖品。这般地挥金如土，安晨是怎么做到的？她心里被不断充斥著的问号填满。
　　林淼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十年前的南城还只是个不名一文的小县城，自行车永远是马路上的主力军，而在十年后，这一切已经被不断涌现出的私家车所代替。林淼淼还记得，那时的她随父母回南城老家祭祖，在南城待了两个月。她和安晨的初次相遇就是在南城县人民医院候诊区的走廊里。
　　那天，林淼淼因为感冒引起的急性肺炎被母亲送往医院接受救治。在急救室待了两天两夜后，她住进了普通病房。那时的南城是个贫困县，连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都是二十几人一间的大病房。林淼淼住的那个病房又破又拥挤，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有陪著病人住院的亲属睡在过道里的。一直在美国生活的她见惯了美国医疗设施的高精尖，头一回见识到这样奇葩的情景，她也是颇为好奇。
　　医院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说不定下一秒就有人两脚一蹬一命呜呼，她曾亲眼看见痛一间病房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在前一天晚上还亲切地和自己说晚安，第二天就死死地躺在床上，全身僵硬如同一块岩石。有护工来抬走老人的尸体，病房里的病患们都在窃窃私语，林淼淼竖起耳朵去听，依稀听到了些内容。他们说，老人是自然死亡，这么老了，也该死了，活在世上只会给子女增加负担。林淼淼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冷漠地看待别人的死亡，就好像谈论「我在楼下超市买东西，看到卖了很多年的辣椒酱突然没货了」一样稀松平常。
　　那时的她只有五岁，并不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而直到后来她才懂得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冷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