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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哪一年,我们雨散云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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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枫
我和裴枫是在初夏时节认识的。他是一个有着如同午后撒满阳光味道的木雕画笑容的男孩,只是,他的身体状况比我想得还要糟糕,在我遇见他的第一天,他就在对着大大小小的药瓶发呆,午后的阳光透过没有关紧的窗缝隙漏了近来,毫无保留地射在他的脸颊上,象是一张透明的薄纸,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了那张永远苍白的脸。
逐渐熟悉起来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属于我的小小世界里不曾出现过我所期待的所谓令生命更加完整的风雪(说这种不知耻的话,我知道对于那些拥有着我所谓的完整的生命的人,那些痛苦都藏匿在深邃尘封的记忆中却依旧笑得犹如阳光般灿烂的人是很不公平的)。只是,我是个很厚颜的小孩,因此,神啊!请宽恕我!
现在,我总会无原由地坐在阳光下望着某一处不说话,一整天都是呆滞的表情,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人再悼念自己早已逝去的青春。仔细想想我的这些小资情结是很久很久以前就不自觉地形成了吧,而这一切竟然是那么根深蒂固地粘在了我的血液中。13岁的季节里,生命无知觉地添了一道过于单薄的光线。
裴枫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宽宽的窗沿上,听任外面并不强烈的光线撒满全身,他说这样就可以离天空更近,他说他想像飞行员一样拥抱这蔚蓝的天际。当他如是说着的时候,明亮窗子外湛蓝的天空渲染着大块大块梦想的颜色。我瞥见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孩子纯真的梦幻,我大声地冲他喊:“裴枫是最棒的,耶!”他只是微笑着回应我——温暖而又另人难过。但是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天空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美丽的幻想,仅此而已。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地记起一首歌:蓝蓝天空,太阳公公,小狗追着小蜜蜂……外面阳光很充沛,但我的14岁单单停留在了那个有点灿烂的黄昏,很讽刺。
初三的日子忙碌并充实,我开始第一次为了自己劳累奔波心中却又无比快乐。时间就好象流水似的哗哗向前,让我觉得抓不住,只能用心守侯。我报考美校,每天来来回回扛着画具穿梭在初夏裸露的阳光下。
而他离开我后却变成了从没出现过的梦魇,没有一句留给我的话,尽管我是他生前唯一的朋友。卧室里撒满了一地的阳光都仿佛是在耻笑我的那每秒钟日益疯长的失落,为什么,为什么,黄昏的光线那么刺眼,那么的明晃晃?难道不应该是温暖的橘色吗。我终于在这骄阳下哭了。
相识就像是场梦,可是,我却真切地感觉到了痛。裴枫的墓地上面总是安静地摆着一年四季都不会凋凌的花,像他的人,历久弥新,长长久久地盛放在彼此的历史中。
王墨一
1998年9月1日,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抵达了我那间即将度过3年的宿舍——204女生寝室。其实这里对于我们之中每一位来说都不太陌生,在这里,我们一同熬过了艰苦非人的军训生涯,一同见识了什么叫做“自由”(我不得不承认,自由真的是不适和我,毕竟我是一个那么依赖家的小孩)。还有就是,和我那睡在上铺的姐妹王墨一一同建立的深厚的友谊。
第一次见到王墨一是在军训报道那天,当时心里总有着某种情绪让人整日整日死命的郁闷。之前我一路追着梦想奔驰在我所认为的康庄大道上却猝地一声被孑然捻碎时才发现,梦就是梦,我没能够考上美校却奋发努力了两个月最终在高中安定了下来。我想,这样也挺好,没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梦却依然能够活的生机昂然的,这充分证明了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欣欣向荣。因此,王墨一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别再管它什么狗屁美校了,咱们三年后就一起直奔美院啦。”她这一席话真的充分证实了我是个多么白痴的人。就此,我有了一位有着与我同样目标并且有着于我强过百倍远见的好姐妹。
王墨一说,她的这个奇特的名字是她爸爸想了一个星期才决定下来的,是一个拥有着漂亮外在俗套内在的名字,淹没第一,墨香四溢。而最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她竟也就真的没辜负令尊的殷切期望,她的文化课成绩可谓是那个啥,有她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而对于书籍的热爱,她曾用一句话来阐述:“我今生最爱的味道就是仿佛油墨未干似的甜甜书香。”记得我当时听完后立马就回身奔着茅厕去了。
墨一很喜欢写作,学习不忙时,她就会坐在宿舍的电脑前噼里啪啦地狂打字,没有人知道她在写什么,她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多数时候沉默,不说一句话。
时间仿佛没有从我的身上擦去深的浅的印迹,时光一定会冲淡一切,我也一定会有一天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13岁。墨一偶尔会陪我去看他,两个人静静的站在一处却不说一句话。我怕独自面对裴枫,我不知道现在躺在下面安眠的人是不是我曾经喜欢过的男孩,他怎么可以一直一直那么安静。墨一她从来不会问我他的事,就象是串通好了一样。
在我以为三年后真的是像墨一所说的那样美好,可以一起走在浓郁的梧桐树荫下,贪婪地吸允着充斥在大学校区中所特有的梦的香气时,她要走了,澳洲的土地上不种梧桐,只有欢乐的考拉、袋鼠和宽松的空间与澄净的蓝天,多美啊。
墨一走的那天,我没去送行,独自一人坐在狭小的宿舍里看她写的文章,而这仅仅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主人公生来缺少爱,他的人生是由一个又一个寻找爱的小插曲所添满的。原本空洞的内心因为不断装入了爱而越发饱满起来,终于有一天,爱已经装不下了,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的时候,他必须选择抛弃,究竟是恋人的爱、父母的爱、朋友的爱还是党和人民的爱呢?搞笑又无奈,更多的是无比班驳的真实。多拙劣的意图啊。故事没有结尾,我郑重其事地将这个故事放入了回收站,然后,清空。再见了,墨一,我那未续完缘的好姐妹。
隋雨
我出生在上海宝山某一处的小角落里,天空中英勇威武的狮子座是我的象征。小时候人有点呆,经常被住在一条胡同里的小男孩恶作剧地抓我那本就不繁茂的辫子。那时,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有的只是七拐八拐九转十八弯黑乎乎的老式平房和不同于繁华的热闹与喧哗。邻居大妈的那个小男孩,经常流着两行鼻涕软磨硬泡地问妈妈要糖吃,当然,不出意外的话是没可能成功的,大人通常不会轻易地满足孩子们的“无理要求”,反而,他们会以此来作为不必期许的交换条件,不过,男孩的成绩并不值得期待。
那时的我对于这一大片一大片的老房子没能培养出什么深厚的感情,倒是时常会透过头顶腐蚀剥落的屋檐看天空呈现出湛蓝的一线,由于不靠近工厂,污染的痕迹也没有兀地暴露在孩子单纯的记忆里。放学时,我背着书包宁可绕远路从最窄的过道里穿行到家,只是为了满足自己BT的嗜好。
后来,市政府终于记起了我们这群角落中的人民,于是乎,浩浩荡荡的动迁工程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可能见到我鱼贯穿行的小小弄堂,再不会一大清早地背着偌大的书包走过袅袅青烟的煤炉旁,也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小女孩真诚地仰望着天空就好象天上真的会掉馅饼似的,最重要的是,永远离开了马桶!水泥城堡从那时起变成了我的卫城。
一晃眼,懵懵懂懂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她的13岁门口,前方有一道光线,明晃晃地刺眼,我推开那扇门,裴枫从此便刻在了记忆里。
他的脸很苍白,声音很好听,微笑很温暖,可是,我却只能记得这些了,好可悲。
14岁,我的裴枫走了。
15岁,我的梦想碎了。
16岁,我的爱被带去了遥远的澳大利亚。
17岁,……
我的17岁呀,房子变的空荡荡。
其实我早该晓得,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可能永远陪谁。父母亦如此,他们俩个根本就不是能够厮守一生的一对。那一天,他们对我说他们要分开,每月将会有俩笔汇款划到我的帐户上,说我还是他们最疼的好孩子,说天气凉了要多注意身体,说有空就去他们的新家坐坐……家啊,是个什么概念?仅仅是由三个人所组成的就叫做家了吗,我不明白。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冷静到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我甚至对自己说:“是不是该流几滴眼泪来衬托衬托?”
房子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窗子外面到处是放寒假的幸福的小学生在蹦蹦跳跳,我打开电脑将音响开到最大来赶我的作业,我还是怕的吧,怕寂寞会风卷残云地涌来,怕去想接下来该拿什么料理自己,我说过,我是恋家的,不过现在……
记得他们走后不久的一天,我趴在宿舍的床上,忽然很想家,外面下着盛夏的特产雷阵雨,半年了,我却没觉得时间慢悠悠,仅仅是不久。我扯谎说要回家取很重要的东西就一溜烟冲入了大雨中,奔跑时,恍惚让我置身在他们没有离开的那个时间,仿佛我一进家门妈妈就会关切地上前问长问短,叨念着我以前所不能理解的爱。灯开了,屋子依旧死寂的空荡,我对自己说,若是感冒发烧了就可以让他们来照顾我了,像小时侯一样。可是,身强体壮的我居然淋了大雨仍完好无损,连喷嚏都没打一个。
我偶尔会画许许多多的飞鸟,满足于充斥了整片画面的饱和感。接着等着窗外不温不火咸湿的风慢慢将纸张吹干,被蒸发了水分的浓厚水粉,质感强烈地冲击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珍爱地摩挲着,好像捧在手中的不是一幅单纯的天空的画,而是我的年华、我儿时的一线天。接着,我会将原先的画从墙上取下,换上新的,心情是需要转变的,而旧的嘛,统统变成碎片,乘着风飘离了我所在的7楼,我知道我不是个有道德的女孩。
高三那年,我直直地盯着我的天空看,并于5秒钟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大一那年,我置身没有梧桐树的校园里,思考着将来若是飞上了真正的天空,我会不会激动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之类的琐碎问题,我希望途中,会经过我的小时侯、我的十多岁和我最想念的人。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侯/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那时的你说/要和我手牵手/一起走到世间的尽头/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仿佛我的天空失去了颜色/从哪一天起/我忘记了呼吸/有没有永远不再/不再哭泣/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的等待/我们的爱/我明白/已变成你的负担/只是永远我都放不开/最后的温暖/你给的温暖/不用再问你是否爱我/现在我想要自由天空/要离开这被捆绑的时间/不再寂寞
——FIR《我们的爱》
我是隋雨,大三,明年将赴航空公司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