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对朕不怀好意》野兔窟主

2、第2节、簪花箭

　　晋阳春迟，宫女才换的百褶裙上的颜色，比宫墙外的桃李，红得还要早些。

　　“不得了，裴家的那位哥儿，又叫御史台参啦！崔御史可是个硬骨头，何况这回是他家的姑娘，不依不饶一直堵着裴太师要说法呢！”

　　崇善宫的女史娇月今天伺候上朝，散了班回来，才找见在宫渠边踢毽子耍子的小姐妹，就被一群小宫女围上了，吵嚷着让她说说，今天.朝上又有什么新鲜奇闻。

　　一个别院的女孩儿问，“今年是大比之期，裴家的公子不是才回京准备秋闱么？怎得就被御史参了？”

　　“哎呀，还能为了什么，又是那‘簪花箭’闹得呗！”

　　“‘簪花箭’这名儿怪好听，那是什么？”

　　娇月奇道：“这你也不晓得？”

　　问话的宫女面上便有些羞赧之意，低声道：“适才病了几日，掌院的公公怕过了病气给娘娘，叫移出去了，前儿好了才叫回来。”

　　“哦，原是如此，我说呢。”娇月点点头，“京城里早传遍了，裴三公子一路上回来，进了京，见有哪家的小姐娉婷秀雅，便将箭头去了，换成簪花，射在小姐脚下。第二天就有裴家的家人上门，送上绢花笔墨等物。

　　我朝向来以风流自诩，现今京里的闺秀，皆以收到裴家的花箭自夸呢！这一回赶得不巧，花箭偏偏落在了崔御史的侄女，崔家六小姐脚下。今儿个上朝，崔御史便赶着参裴太师教子无方，裴三公子言行孟浪，骄恣不法，放马纵犬，侵扰地方呢！”

　　一个叫翠儿的快嘴宫女就插言道：“明年是大选之年，各家又要采选秀女入宫，尤其京里，那些不想女儿入宫的人家，都赶着要办喜事呢！

　　姐姐刚才说崔御史要跟裴太师讨说法，裴公子既然能箭箭射到小姐们脚下，想来箭法是好的。之前听说裴三公子品貌不俗，崔御史莫不是瞧上了三公子，要把侄女儿嫁进裴家吧？！”

　　娇月撇嘴道：“裴家自太师以下，俱在军中效力，现今四夷蠢动，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裴家的哥儿离京几年，算起来今年才只一十七岁，哪里就急着议婚了？！

　　何况裴家世代功勋，门第高贵，大夫人、太夫人都眼高于顶，等闲人家的小姐们，都看不上。不是我说，裴家的门子，哪有这么好进？崔六小姐虽说颇有才貌，崔家哪里够得着？崔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也是当老了官的，岂会这点子道理都不懂？！”

　　翠儿有些不服气道：“十七岁可也不小了呢，先定了亲，再挑日子过门子也成啊！再者，崔家六小姐，可也十六、七了呢！再不定下，明年就要进宫，家里岂能不急！”

　　这时，另一个身量才勉强长成的宫女年纪小，没轻没重的问，“以前裴公子为甚么出京，我之前听人讲了一耳朵，没听得分明。姐姐有年资，知道的事体多，再给我们讲讲。”

　　娇月一听，俏脸就沉了沉，不接这个茬子，倒赶着快嘴宫女翠儿斥道：“我看崔家小姐不急，倒是你急着嫁人了呢！不然赶明求了掌院公公，等明年新人来了，就多搭些银子，把你发嫁出去！”

　　四下的小宫女一听，都是掩嘴偷笑，正踢着毽子的宫女也笑得前仰后合，脚上顿时使差了劲。一个五彩的鸡毛毽子，打着旋儿落在一道月白的影子跟前。

　　怎得悄无声息的？！娇月一回身，看见来人，就吃了一惊。吓得她急忙带同其他宫女，一起奔过来行礼，“秦王殿下，惊扰殿下，奴婢们该死！”

　　“罢了。”

　　秦王重峻只一顿，略点了点头，就走过去了。

　　七年，原来他回来了。只是，这么多年，以为他总要进益些了，谁知，还是那样胆大妄为。

　　等重峻走远了，宫女们才直起身来。翠儿就压低声音道：“这样的颜色，这样的袍子，也就亏得是秦王才能穿！”

　　“秦王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才！”娇月叹口气道：“当年的丽妃娘娘可是番邦的第一美人呢，可惜去得早，皇上看着也不怎么看中秦王的样子……”

　　“我看你是要做死了！”

　　旁边直冲过来一个嬷嬷，一把扯住娇月的发髻，“连殿下们都敢议论了！”

　　宫女们顿时一哄而散，纷纷扯了裙子角，边跑边笑。只见裙裾飞扬，乱花散漫，仿佛剪碎了春光。

　　第二日照常上朝，群臣散去，却唯独秦王重峻跪在了崇政殿的大殿里。

　　昨天的快嘴宫女翠儿就问娇月，“姐姐，这是怎的了？我离得远，刚才听不分明。”

　　娇月摇摇头，“走吧。”

　　等回到自己房里，娇月才低声道：“朔州遭了灾，皇上跟大人们商议定了，要几位皇子去赈灾。现在荣妃娘娘正得宠，只因为那地方是当今小国舅爷的地盘，别人俱各推脱。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这几位成年的皇子都不肯去，连五皇子也推脱功课紧不肯去，都没事。就秦王白说了个什么，就被皇上罚了，哎……”

　　天色渐沉，重峻一个人跪在檐下。

　　昨天才下过雨，一入夜湿气重，冰凉的，有些不适。再者，跪久了，膝头有些发麻，倒也还能忍。是了，忍忍便好。不然，还能怎样呢？

　　更漏三声，重峻略略抬头，就看见月梢的影子，一点点划过阶前，只觉得，夜凉如水。

　　征西大将军裴恩成得胜班师回朝，隔日上朝，随行将士俱各论功行赏。裴家两位少将军各官升一级，金宝无数之外，武德帝更亲赐裴太师父子二人鎏金甲一副，以示圣恩。朝上，一并定了今年春围之事。

　　晋人尚武，一年当中，必有春围、秋围两猎。几日后，武德帝带了皇亲国戚，在京世家子弟，俱往西郊崇善寺的围场郊猎。

　　能居高位的，皆是聪明人。武德帝一向不喜爱秦王，加上眼下正在气头上，这一次，秦王重峻自然就被“落下了”。

　　其实不去也好，重峻自觉，这样还能落得个清净。不然他要去了，什么猎物多少，马头近远，又是一番挑拣。春围当日，重峻就带了个书童，往南郊天龙山踏青赏花。

　　重峻由天龙寺、漫山阁、避暑亭、龙潭灵泽一路行来，转到晋祠，来到后山。见一红梁小亭，匾上二字，“难老”。

　　汩汩泉水自地下的岩石中涌出，清澈见底。

　　“‘难老’……”

　　重峻俯下身来，随手掬了一捧泉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天下何曾有什么真正的‘难老’……”

　　重峻正自感叹，忽觉劲风呼啸。他惊觉不好，猛回身就见一金甲武士出现在山林之中，恍若天神下降，一支金箭，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