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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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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
横七竖八停在院子里的警车车灯照得这块天地亮如白昼,警铃凄厉地呜咽着。
她游魂一般被那个男人禁锢在怀中,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喉间。
她的面前是十几个持枪穿着防弹衣的警察,他们如临大敌拿着枪指着她……或者说,是她身后把她当成人质的人。
“丁晋,你现在住手,不要一错再错。”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便装的男警察,他容貌不是特别英俊,但是看上去非常顺眼,让人别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是‘安逸’,十二年前那个负责‘恶之花’这一案件指挥调度的刑警。
现在,是《恶之花》剧组拍摄凶手‘丁晋’被捕这场戏的现场。
当时的安逸真的说了这句话了吗?苏阮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有一件事,有一个人,苏阮没办法忘记。
“……他不会改的。”
苏阮轻声说。
她像是很久没说话了,声音带着沙哑和干涩。
她的双眼空虚的望着前方,眼泪染湿了那张苍白而又美丽的脸。
丁晋无声笑了。
他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问她:“你哭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是那么温柔。
“我……”她努力的侧过头去看他,直视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完美的面孔,无力地抬起手像是要抚摸他的脸:“我只是……”
她轻轻抽了他一巴掌。
没有人反应过来,她猛地回过头,整个人往地下倒。
匕首横插-进了她脖子,丁晋下意识挥手,匕首从她喉间猛地抽开。
血液涌出来,天地间都好似静了一瞬。
丁晋脸色蓦地变得惨白,他不由自主松开手,匕首掉在地上,弹了弹,发出‘叮叮’地脆响。
丁晋刚想捞起她就已经被飞扑上来的警察制伏,院子里乱成一团,已经有警察用力压住她喉间的伤口,大喊道:“快点!叫医生!”
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丁晋整个人被警察压在地上,身体疯狂地挣扎着,好几个警察压在他身上,都差点被他掀翻。他面孔涨得通红,脖子上已经绽开青筋。他嘶声力竭地大吼道:“放开我!放开我!宁宁!宁宁你看我!舒宁!”
舒宁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在半空中巡视着,警察在她耳边大吼,叫她撑住,她听而不闻。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目光定住了。惨白的唇瓣上似乎露出一个小小微笑,脑袋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死了。
“——卡!Good!”
秦导喊了卡,院子里变得更加嘈杂。扮演苏阮身边的那个警察的演员起来了,顺手把苏阮拉起来,苏阮道了声谢。
秦导喜笑颜开地用扩音机对大家说:“大家演得不错,休息二十分钟,我们换个角度再拍一次。该换衣服的去换衣服,该补妆的补妆。”
人造血液流了苏阮半张脸和差不多半条裙子,她的确是要去补妆和换衣服了,她应了一声,往特地开出来地换衣间走。
等换好了衣服,坐在化妆镜闭着眼睛让化妆师补妆的时候,苏阮还沉浸在这场戏里。
或者说,这场戏模仿的记忆里。
真正的割喉是很痛苦的。
割喉后,皮肉外翻,因为气压的原因,伤口会有大量血液喷溅出来,同时,受害人会不由自主的发出‘呵……呵’这种像是漏风一样的喘息,然后痛苦地死去。
这种死法,无疑丑陋而又痛苦。但是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
当时,舒宁就是这样在她眼前这样死去的。
十五年前,在诊室里,那个小声又感激地对她说:“谢谢你,苏医生,谢谢你帮助我,我终于可以继续上学了。到了学校我给你寄信”的女孩。
十二年前,她躺在血泊里,竭力用目光找到她,在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努力的在最后一刻用那双又大又美的双眼给了她一个感激的微笑。
苏阮没办法忘记。
这场戏是苏阮在《恶之花》剧组的最后一场戏。
她的戏是结束了,但是后面别人还有好几场戏要拍。
她杀青后,导演递给她一个红包,她对剧组成员鞠躬道谢后卸妆换好衣服开车离开了剧组。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马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车。路灯仍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玛莎拉蒂呼啸而过,苏阮的面孔随着灯光的远近忽明忽暗。
是啊,这个剧组着重于挖掘丁晋的特性,给了黎恪最大的可能去发挥甚至是锤炼自己的演技。那那些可怜的女孩儿呢?
她们的性格、她们的背景、她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谁爱她们愿意为她们去死——有人在乎吗?
这个案子影响极大,丁晋被判死刑,议论滔天。
那些女的都是自己找的,好人家的女孩会随便跟男的走吗?就这么骚迫不及待要男人操?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但是丁晋还活着,他要是死了家人会多伤心呀?悲伤和眼泪不能再多了!……这就是当时社会主流的声音。
即使是那些女孩的亲属,也有很多耻于让别人知道自己死去的女儿被强-奸过。
这个世界,太可笑了。
又可笑,又可悲。
安逸对她说,社会会一步步进步的。是啊,十二年后的现在,社会的确是进步了,可是,死去的人是没办法知道的。
苏阮能做的很少,她只想让这个世界少死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