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红尘》碧螺

2、此心千劫

　　玉华城的安王府，已有三百余年历经12代。
　　每任安王爷，都会在二十岁那年离开玉华城，去他乡迎娶上任王爷早已许婚的女子。伴着这个历经12代约定的，是历代王爷都离妻别子，不会活过四十岁的诅咒。
　　上任王爷三十八岁病逝，和几十年前一样，据说一直在皇宫长大的振安王爷便回到玉华城，年方十八。虽一直在王府的下人们从未见过王妃以及小王爷，但是认起来还是极为好认的，小王爷与病逝的老王爷，长得一般无二，算久远点，与离逝的再前任王爷，也是一模一样。
　　当各方佳丽挤破了脑袋想嫁进王府时，振安王爷二十岁那年履行约定离开玉华城，一年后回来时宣布在他乡已经娶妻生子，十二代来只娶一妻，倒彻底断了闺中女子的心思。
　　但王妃一直不在玉华城不居安王府，对府中丫鬟而言，各具心思。近水楼台鸡犬升天。虽振安王爷性子也如老王爷般不近女色，却也无妨新来的丫鬟们心中各自算计。
　　王府管家中明，算起来已服侍了三代王爷。看着这般小女孩各耍心思，无奈苦笑。如果说老王爷让他疑惑了几十年，那么，现在的振安王爷，倒也让他彻底看清了一些事情。
　　“王爷。”他垂手一旁，看着正在练字的王爷，心中轻叹，几十年了，那字就一点没长进。
　　“恩？”云振安应了一声，并未抬头。
　　“王爷，三年前招的那批下人如何处置？”
　　“老样子，想呆下去再签个三年卖身契，没成家的年龄差不多的给银子送出府去吧。人手不够了再招。”抬眼，见中明仍立于一旁，疑惑的扬眉。
　　“明日就到七月了。”他提醒。
　　十二个王爷里，除去两个下落不明的，余下的有七个是在七月逝世的。
　　云振安看着中明那没有一丝悲哀的脸。暗暗嘱咐自己这次一定要选其他月份，整月连续七场没名堂的祭祖，简直能要他的命。
　　自然没名堂。逝世的十二个王爷，连同他这个第13任王爷，一直以来，都是同一个人。
　　眼前这只老狐狸早就在他冒充小王爷从京城来到玉华城时就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毕竟几十年来侍奉的是同一个主子。对他云振安倒也没有多少想隐瞒的念头，顺其自然。只是府中年轻丫鬟下人，每隔三年五载还是得换一批以免看出破绽来。
　　他放下笔：“找个可靠的人帮你吧。反正，”眼神落向远处：“形式而已。”
　　中明应声离去。算起来已经六十余岁，老态尽现。初见时，不过是街头十余岁的孩童。
　　他们都与他不一样。他有着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以及容颜永驻。停留在他28那年，至今已有三百三十一年。
　　浑浑噩噩的三百多年，日子不停的重复。一开始，还弄些王爷失踪的谎言，后来皇族内觉得诧异开始着手调查，得知真相后也开始掩饰起来，那以后每任安王爷都是在宫中长大。
　　倒不是恋着皇族的荣耀王爷的尊贵。只是他实在无法寻得她，那么，只有一直等下去。
　　三百多年了，记忆开始越发遥远和模糊，却犹记那女子站在安王府前，浅笑盈盈：“嫁给你？好啊。”
　　可是，他看着眼前一直毫无长进的字迹，他要天长地久，他要生生世世，她却无法应允。那时的性子也不似此时的淡漠，为了目地千方百计，任何劝解都听不进去，只念着要一个长生不老。
　　那之后，便是参商永隔。而一日日的等待中他的心开始渐渐静下来。无妨，他有漫长的生命可以去等。终有一日，她会重站在他面前。
　　三百余年的岁月，不是未曾遇过胜于她的红颜，一颦一笑万种风情，也曾遇见与她相似的长相，皓齿星眸顾盼生辉，可是，终究如她当日所言，声音朗朗：当你心里已经有了某样东西时，其他的再好，也入不了眼了。是不是，安王爷？
　　眼波流转，百般难描。
　　曾经沧海。
　　推开门去，一草一木仍旧是三百年前模样。物是人非心已千劫。
　　想了想，换了件衣衫出府。
　　街头巷尾，整个玉华城，除却安王府，皆早已不是当年景色。
　　街中人群围观。寻人自是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找。云振安说服自己，理理衣衫，也凑了过去。
　　一个女孩立于街心，不过十六七岁，倾城容颜，面对众人围观茫然失措。一袭白锦衣裙，金簪玉镯，想必是城中哪家大户人家的女儿与家人失散了吧。
　　女孩显然从未遇到此等情形，面对众人怯意渐生，偏偏如此绝色，玉华城中倒是许久未见，难免如此轰动。见围观者众，女孩立于人群中茫然四顾，不多时已是泪光盈盈。
　　似曾相识。
　　云振安敛眉，那是多久以前？没有长生，正值年少。
　　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在被她斥为纨绔子弟后愤然离府，而至民间才彻底知道了生计艰难。求工被拒饥寒交迫，出府时与她赌气也未带任何银两。面对她讥笑嘲讽，恼怒之下他也道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担，与他无二。
　　她不屑挑眉，于街上上演一出千百年不变的寻亲不遇，弱质芊芊泪眼婆娑。路人千金求笑。豆蔻年华女儿家，凝目皱眉，我见犹怜，看见他时，眼底尽是狡狤笑意：如何？女子的容颜向来便是最大的资本。
　　那场闹剧以他愤然拉着她回王府而收场。三百余年来，每见到相似场景，都想起那慧狤眼眸。如何，如何？声音清脆言犹在耳，扬眉侧目近在咫尺。年少轻狂的岁月，任性而不懂妥协。
　　“大家散了吧。”他上前解围，深知众人并无恶意，“莫要吓着这位姑娘。”
　　“安王爷。”“是安王爷。”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来，纷纷行礼。自发散开。
　　云振安见那女孩仍立于人群中，似已被吓呆，愣愣的看着他目不转睛。
　　他颔首微笑，无意多事，转身欲走。
　　“安王爷。”女孩回过神，急步跑上前来跪下：“彤儿无家可归，求王爷收留。”
　　众人哗然，云振安也愣住。这般言语，看来性子倒不似容颜般楚楚可怜。细细看去，虽因那番话而双颊绯红，眼神却异常坚定。
　　急功近利。倒也有趣。这般倾城绝色，留于民间确实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