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瑾》勺见

1、第一章

　　千禧年羽鬼祭祀用赤璋。九欲的指腹划过一枚晕染着层层叠叠朦胧桃花的玉璋，玉质上乘，虽离安芴那方玉玺还差些，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只是白璧微瑕，这玉璋的雕工实在拙劣。
　　他望了望天色，翻卷的白云还带着青天特有的透亮。时候尚早，便将赤璋握在手中，拿起他山石细细雕琢起来。石刀不伤玉质，反而将原本未打磨好的边缘擦拭地愈加温润。他琢开那扭曲的纹路，将其雕成凤凰纹，而后清理干净，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毁了这好玉。
　　和当初安芴托自己琢定国璧的心思相同，一样的一丝不苟，也一样的紧张。
　　只是这块玉究竟从何处而的却记不明朗了。

　　他甫一陷入思考，那厢羽鬼便来讨要赤璋了。耳闻肃肃破羽声，九欲收了心思，将门推开，抬头望着逆光而来，面容逐渐清晰的九绾微笑道：“竟是你来，那帮小羽鬼崽子呢？”九绾将背上的羽翼收好，转过来笑了笑，“实在渴得慌，让我先喝口茶再讲吧。”九欲身子让了让：“先进来吧。”领着她到了中庭，待她坐下，又沏了一壶茶，见她抿了抿才听到：“你这壶茶倒是挺凉的，为了招待我放了多久？”九欲指了指那壶茶委屈道，“这是银钩雪，本就不是给你喝的，你倒是别这么挖苦我。而且你这趟来也不是专程来讨茶喝的，下回我再给你沏一壶龙舍。”九绾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清楚。”她端起地主的姿态，并起两根指头敲了敲他的楠木桌，“赤璋呢？”他从袖中摸出那枚玉璋，交给了她，见她随意的接过了，不由得有些心疼道：“玉质上乘，我刚刚琢好。小心些，别磕着碰着啊。”九绾闻言，端详了一阵：“玉质确实不错，雕工也好。”九欲弯了弯眉眼：“这还用你说。不过你可别扯混话，说说今日怎么是你来了。”九绾道：“这祭祀每回风水轮流转，前回我还嘲笑九芷，这不，这次风水转到我面前来了。”九欲大笑，“因果啊。”九绾轻哼了一声。“你的羽鬼仆呢，怎么没来你要这玉璋？”九欲问道。九绾正低头用红绳穿过赤璋，系在腰带上又打了一个结，似乎还是不安心，又施了一个咒，“我还是怕万一的。”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先回栖凤林。下回记得你的龙舍。”九欲应了。龙舍天生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相比他所爱的银钩雪含的“怪味”，龙舍确实胜了几分，也怪不得她这么惦记着。
　　将九绾送走，窗外就飞起了飘雨，打在脸上，刺骨的冷，他起身将门窗合上，突然想起九绾喝的那杯凉茶，苦笑。

　　九绾感觉到那刺骨的寒冷时腹中那盏凉茶还没捂热，寒冷已经开始冻结她的脸。纵使羽鬼如何耐寒，这感觉上也不如何舒服。九绾暗咒了一声，双手心疼的摸了摸后翼，耳朵便听见羽尖切割空气的声音越发刺耳。
　　亏得平时九绾的课业皆未落下过，无鸾地不多时便入了视界。一程中并无与巫者骨的纠缠，九绾舒了一口气。巫者骨亦正亦邪，九绾是不爱惹事的性子，只是想着不要有过多干涉才好，因此常常避着他们。
　　方向自己的茆舍走了数步，九绾便被一声叫唤生生止了前进的脚步。“绾姑娘。”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凌凌的。九绾僵硬地转头向后瞧那位客气地称她名者。流脂正趋步向前，步态端雅，脸上依然端着微笑，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看九绾继续向前走的模样也不恼，只是又唤了一声绾姑娘。
　　九绾的脚步停了。

　　此时恰是申时三刻，雨水已止，这时段务虚山的山鬼们也没有上门讨茶喝的，九欲便去了后院。落雨过后的山林空气中的尘埃被打下，日光散漫，他半躺在摇椅上翻读金经，身上披了一层容纹皮毛，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九欲渐渐困乏起来。

　　梦中有桃花林，一人穿着赤色的大袍，裸着足，坐在枝头，低头静静地看着九欲，脸上没有露出喜或恶的表情。见他欣喜地拣起那株桃花树下的一枚玉璋才开口喝止，“不可。”九欲抬头才注意到她，她的脸，眼角旁并没有特有细小的血色纹路。不是羽鬼，却可以如此轻盈的落在枝头。他有些讶异。时间就像减缓了步伐，刹那间仿佛掠过万年的时光，她慢慢的开口：“若非要此玉璋不可……”九欲发觉身旁一切都渐渐模糊了，连她的声音都细不可辨，“祭祀勿用。”“为何？”九欲听见自己喊道，声音稚嫩，大约是年少轻狂时。“不可说，不可说。”那女子如是自顾自地喃喃，似乎是回答他的问题却又不像。
　　头上的汗将黑发浸润，结成股。九欲撑着头，抿了抿唇，回想梦中，蓦地从额头上滚下一滴汗珠。
　　正值黄昏时分，日渐渐沉没，只露出一点娥眉的形迹，上下务虚山已被披上一层濛濛的烟灰色，将要陷入沉睡的务虚山地上又带了黑魆魆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