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紫魅.月华（女尊）》夜微阑

46、番外壹 乔笙

　　六岁以前，我叫小生；六岁以后，我叫乔笙。
　　我是“温暖家家”的阿姨们养大的。“温暖家家”是一家儿童孤儿院，专门收留和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小朋友们。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生活在“温暖家家”。身边的小伙伴们一天天增加，又一点点减少。每当那些不同的大人来到家家，阿姨们总会领我们出去一字排开，任凭他们打量、甚至是质疑：
　　“这个孩子看起来傻乎乎的，不行！”
　　“哦，这个孩子看起来还满乖巧，但怎么这么瘦，他是不是有什么病所以他父母才不要他的？”
　　每每这个时候，阿姨们总是会带着笑脸急急去解释，我们都是身体健康、心智健全的孩子，完全是命运让我们沦落至此。她们会马上让我们做出乖巧可人的模样：
　　“小云，快说叔叔阿姨好！”
　　“叔叔，阿姨，好……”奶声奶气的女娃很快博取了来人的欢心。过了几天，她被带走了。
　　我们知道，她被带到了那对叔叔阿姨的家里。于是更多小伙伴效仿着，扮聪明、乖巧，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有爸爸妈妈来爱自己。年纪大一点的会明白，如果运气好，也许还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能是我懂事比较早，我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我讨厌自己像是被挑选的货品一样让人打量揉捏——当然小时候的我并不能懂得这情绪，只是从心底排斥这样的感觉。所以每次阿姨让我喊人，我总是看着他们不出声。那些人本来许是对我很满意的，见我这般样子，以为我智商有问题，便也作罢了，只留下阿姨轻声责问：“小生，你呀！你怎么这么倔呢，出去过有爸妈的日子能比这里差吗？”
　　我噘着嘴不回答。
　　我的名字叫小生。据阿姨们回忆，我是一个早晨在家家门口被发现的。婴孩的我生的很小，就被她们随口起了个名字：小生，小生，叫到我六岁。
　　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身边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伙伴却在一个个的减少。阿姨们的叹息我都看到，她们是希望我有一个好去处的，可是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伪装我的表情，作为一个六岁的孩子。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乔氏夫妇。
　　那天的欢迎显得特别隆重，孩子们也都很兴奋。像寻常一样，我也被带到了外面让他们挑选。
　　我对第一次遇到我的父母印象深刻无比。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年轻，那么高雅，那么恩爱。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贵族气质，又显得礼貌无比。他们不会像之前的夫妻一般责问东西，也不会对我们动手动脚。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出他们确实是想要一个孩子，而不是一件替代品。
　　于是我，第一次有了想走出这里的冲动。
　　我的外表还算讨喜。皮肤白皙，眼睛清润——阿姨们说的，她们都很喜欢我。果然，乔氏夫妇注意到了我，于是我对他们微笑。乔夫人停了下来，淡淡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小生，我今年六岁。”我用我最清亮的眼神看着她，努力模仿他们身上所有的那种高雅淡定。
　　她看了我好一会，没有再看其他孩子。而我，一直保持淡淡的天真微笑，有一点点逞强的稚气。
　　“院长，我们夫妻就要这个叫小生的孩子吧。”
　　那天以后，我第一次有了姓名，我姓乔，我叫乔笙。
　　和新父母所过的最初两年，真的是无比快乐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我的父母很恩爱，他们是真正的相敬如宾。他们对我也很是疼爱，我觉得我很幸运，选对了父母。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他们结婚十年，母亲一直怀不上孩子，父亲为了减少她的负疚，他们才决定领养一个孩子。没想到我去以后第二年将完的时候，母亲怀孕了。
　　父母对这样一个迟迟到来的亲生骨肉欣喜若狂。我隐隐觉得，什么东西即将离我远去。
　　九个月后，她们的亲生孩子出世了，是个女儿。父母为她取名叫乔洁，冰清玉洁。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我这个替代品也失去了应有的价值，被晾到了一边。
　　父母对我也还有关心，只是比起没有小洁的时候，必然是少了很多。在这样的一个家庭，我依然可以念最好的学校，穿名牌的衣服，和小洁一样充满优越感。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被当作亲生的孩子对待了吧。
　　我并不恨小洁夺走了我的父母，因为她才是这个家应该存在的掌上明珠。命运让我摆渡到了幸福的边缘，又把我狠狠甩下，我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于是我愈发努力念书，年年都拿奖学金。我是学生会主席，学习运动一样也不落下，家里的奖状摞了厚厚的一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只为换取父母对我多一点关注和夸奖。看到他们赞叹的笑容，我的心才能被满满地填上。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也许我心里一直渴望被承认、被重视，被我的父母疼爱吧。
　　我工作了，小洁也慢慢长成了一个少女，相貌清秀，学习不俗。虽然父母对她隐瞒了收养我的事实，但我们也不似普通兄妹那样亲近。也许问题在我，我并不能把她当作亲妹妹那般爱她。
　　她十六岁那年，我无意中听到父母的谈话，要把他们颇丰的财产尽数留给妹妹小洁。而我，只有可怜的几位数字用以维持生活。我的心彻底凉了，养育了十几年的儿子，在他们心里的分量，始终都不及亲生女儿的一半。我待他们真心如父母，他们也确实养育了我许多年，我很感激，可是换来的却仍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多年的努力无法付之东流，我只能靠自己做到更好，让他们能从心里接受我也能成为乔家的荣耀。
　　可是小洁二十岁那年，家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母亲失去了一贯的优雅与从容，拿着枕头追着父亲破口大骂。我很难想象这是我的父母，数十年来相敬如宾的画面一朝就破裂，一点痕迹也不留。
　　父亲在外面有了情妇，被母亲当场抓了现行。小洁听到母亲嘴里口口声声嚷着的名字，面色苍白如纸，连连摇头：“怎么会……怎么会是她……臭丫头，这是你对我的报复？……”
　　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知道了母亲口中的狐狸精、令小洁难以置信的那个女人叫岳华。她竟然是小洁曾经的同班同学！二十岁就担起情妇的称号，这么年轻的女孩，竟舍得这样糟蹋自己！我啧啧道，不由自主地去打听更多内幕。
　　我为父母的离异感到惋惜，却没有像小洁那般无法接受。通过资料，我知道了更多关于那个女孩——岳华的事。
　　越是了解，我越是心惊。这样的一个女孩，仅仅是为了对小洁的报复而勾引了父亲？据小洁说的她的个性，我很难相信她是为了家族的财产而这么做，我对她充满好奇。
　　三年以后的一天，我回家家探望阿姨们的时候，意外地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开着名贵的法拉利，穿着黑色紧身套装。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一脸神秘。要不是小翔出了事，我也不会知道这样的墨镜后面，藏着一双冰冷的暗紫色眼睛——当然，紫色的是隐形眼镜，冰冷的则是她的眼神。
　　小翔在医院并发症突发的时候，我正在楼下给他买早餐。亏的是她那时在场，及时地呼叫了医生来救治。那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我心道原来她还不算太绝情。
　　她的脸色很苍白，上一次她好像也是如此没有血色。是没有睡好，还是因为担心小翔？可是小翔没事以后，她却连一分钟也没有多留，只留下缓缓离开的黑色背影。我有些失落于她拒绝我生涩的挽留，隐隐渴望能再见到她。于是我去了家家，只为打听她的名字。
　　就是那次以后，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岳华。原来三年前勾引了我的父亲，拆散了我的父母，报复了我的妹妹，将我父亲的声明打垮的20岁情妇——呵——这样一个有着“辉煌纪录”的女人，原来就是她！
　　我的感觉相当复杂，那段时间，我曾经常偷偷观察我已不年轻的父亲——他拥有过一个这么美好的女子，但她不爱他！我为她感到惋惜，又有些恨她，为了什么能够做到这么决绝！当别人告诉我，她惊人的财产数字后，一个巨大的计划在我心里慢慢形成。
　　我观察她的生活，刻意制造接近的机会。终于在六个月后，这个机会被我等到了。我和小翔成为了保护她角色，她安静地投入了我的怀里。那一刻，我竟然感到无比痛惜——我就这样处心积虑地得到了我并不纯粹的爱情。
　　我们疯狂地相爱着，像每一对陷入情网的恋人每天都在一起。虽然我的动机不良，我依然承认我不可自拔地迷恋着她，财产和爱情的天平在我的心情摇晃不停。
　　事出有因。一个陌生男子找到了我，说是她的从前男友，知晓她家族很多秘密，要求和我合作骗取她的财产。
　　我答应了。出面的是他，我只是藏在幕后。如果我有了那笔钱，我就能开家比父亲更大的公司，这样就足够让他承认我了吧？那个时候，我还是可以对她好，用我赚的钱还给她，她不会知道。
　　一直到最后一刻。一直到我故意缓缓迈上天台，他的情绪已经开始失控。本来我的打算是如果他们没有谈妥，我会出面把那个男人打晕，救走我的女人，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可是很多事往往都是错失在一瞬间——
　　我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已经飞离了地面。她看到了我，睁大了双眼充满惊骇。那一瞬间我忽然开始后悔，我知道我错了，我疯一般地冲向天台边缘——
　　她已经静静淌在一片血泊之中，瞪着她最喜欢的紫色眼睛。
　　我闭上眼。怎么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一个月后，案件告破。那个男人以故意谋杀被起诉，他没有供出我。虽然我也在现场，但是证据不足，我被无罪释放。与此同时，我收到了另一封来自律师的信件。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我头皮发麻，跪倒在地。
　　原来岳华早就把所有的财产留给了我。我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我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泪流满面。
　　我的自私，我的狭隘，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爱情是不能犹豫的，在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我的爱情已经注定不能回头。我知道，我失去了这辈子唯一幸福的可能。
　　我拿着她的遗产通知和她那时留下的信，站在我们曾经日夜相对的房间。
　　这里除了空落落的黑暗和寂寥，什么都没有。
　　“…………如果我哪天遇到了不幸，我愿意将我所有的财产转移给乔笙。钱财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遇到了乔笙。我最喜欢别人把我们的名字摆在一起：岳华，乔笙；乔笙，岳华…………”
　　一张纸片随着主人的手抖落，在空气中飘飘荡荡了几个来回，坠落在潮湿的地面，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