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紫魅.月华（女尊）》夜微阑

100、第玖拾柒章 守真

　　不经怀胎十月，不经撕裂阵痛而有了一个流着自己骨血的女儿，这在我生命最初的二十年，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当我怀抱着柔软的小婴孩，看她对我扑愣扑愣地眨眼，心中感慨而溢满温情。
　　上一世——现在想起来也真可算是上辈子的事了，许多曾经清晰的细节，都变得模糊不清。如若那些人还健在，现在也都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了吧，自己却还停留在双十年华。我轻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我拥有过两次。
　　“守儿，”我轻轻逗弄着女儿，她也伸出一只小手来抓我的手指。她的紫眸很清澈，是那种浅浅的紫，像一条最纯净的小溪。并却了冰冷，躲开了凄清，显露出一种最初的纯真来。
　　这是个出生在战乱的孩子，在我们誓死守城卫国的时刻，所以我给孩子取名叫炎千守，以纪念这段历史，纪念这段豪情，以及纪念在战乱中死难的战士和百姓。
　　“守儿，娘又在戏弄你呢？”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我看向他，俊美的眉眼闪着温存。云儿生产以后恢复很快，这阵已经可以下地了。我怕他产后调理不好，硬是按着让他多躺了大半月，惹得他叫苦不迭。
　　“我们来看你咯，小守儿。”月群、月落推门而入，云儿慢慢移步向后屋去了。自小家伙诞生以后，大家都很喜欢来看她，她也很安静，从不大声哭闹。
　　“守儿，叫皇姨，叫皇姨。”月落平淡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温情，浅浅微笑着。
　　“她还那么小，哪能说话啊，”我笑道，想抽开手，她偏是抓着我不放，“现在最大的盼头，就是能把联军打回老家，咱们也可以早点回家去。”
　　她点头道：“乖乖，和娘这么要好啊？枉皇姨这么疼你，小没心肝的。”这么喜欢孩子，不知月落回去之后，会不会也马上让七皇妃生一个呢？
　　月群也笑了，缓缓道出身为两个孩子娘亲的心得来。气氛融融之际，忽然接到兵士传报，说严意将军有要事请我们去议事厅一聚。
　　“严将军，怎么了？”甫一进门，我就感觉严意的脸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维持着，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又像哭又像笑，惹得我心头一惊：莫不是出什么坏事了？
　　“八皇子殿下。”她紧绷的眉眼忽然舒展开来，“刚接到消息，齐昌爆发内乱！齐昌女王被暗杀，事发突然，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四位皇子正紧急召集麾下兵力争权夺位，联军的那部分兵力也被抽走了！”
　　“真的？当真是天佑我国啊！”我大喜，殊不知在他人眼中，我的脸也和刚才的严意一样，因为激动而分不清表情。齐昌女王已经不在，原来谈好的“合作”也化作了泡影。“那余下顺景的军队如何了？”
　　“据回报，顺景军队孤掌难鸣，现正以最快速度准备退兵。皇子，我们……”
　　“联军中，本就以齐昌的人数占多。现下齐军已撤，顺景自然底气不足。截击！我们要趁现在给他们点厉害吃！我天炎的地方，是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最后，严意与她的部下先带了三分之一的军队于城外三十五里截住了仓皇逃窜的顺军。这一次，我们没有给她们任何机会，源源不断的补给和如虹的气势使战局向着天炎一面倒戈，几场追击持续月余，我军遂大胜。
　　而后，齐昌的自顾不暇，顺景的意外大败，使得顺景国君不得不派使者送来了求和书。在看到它的一刹那，我和严意、月群、月落相视而笑，既而纷纷落下泪来。这一年多的苦战，终能得胜而归！漫长的艰苦岁月，无数的彻夜难眠，这其中甘苦，唯有自知呵！

　　打点了一切，带上胜利的证明，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返回了皇城。母皇似乎是因为喜悦，竟离开了病榻端坐在皇位上，隆重而热烈地欢迎了我们。我看着殿堂两边含泪的月轮、月涟与月迷，又一次红了眼眶。
　　在外的时候还不觉得，再见到细皮嫩肉的妹妹们，对比之下的我猛然惊觉自己黑瘦了许多。比起从前的清冷单薄，现下的面容倒是沉静下来，显得执著却又坚定，身体也结实了不少。再看我们这几个，除了最后来的月落和月群，其余人哪个身上没有吃了多少苦，吹了多少飞沙走尘的痕迹？也难怪妹妹们一个劲地抹眼睛，落这不轻弹的女儿泪了。
　　在殿上与群臣的礼式完毕，母皇也开始露出疲态，想必要撑坐这么久，身体已经受不住了。众位皇子携同几位重臣将母皇送回寝宫，再私下说些体己的话。
　　“今儿，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躺回床上的母皇喃喃着，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红。而床榻之下的不远处，一干人等静静聆听着。
　　“今天让大家来，是有些话想说，趁着，咳咳，趁着我这几天精神……”
　　“母皇……”年纪小的皇子听了这话，惊叫起来，连连摇头。
　　母皇挥退了一旁要上来服侍的宫人，用手抚了抚胸口，“月群，你来。”
　　月群在床边跪下，母皇看着众人，“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我的皇儿，抑或是我最器重的臣子。你们予我，都像是亲人一般值得信赖的。也许有的人已经知道，月群作为储君，在天炎对战联军的期间，因为一念之差犯过错。”
　　房内的寂寂，甚至连呼吸都清晰可辨。
　　“这事儿……我们私底下已经有过交流，现在就给大家一个交代。月群在国家危急的关头非但不主动承担问题，还因一己私欲而让八皇子、众军、乃至全国百姓陷入危难！情，咳咳，情节确实可恶，此错实在无可饶恕！”说到这里，母皇因为激动而缓了缓，又柔下来：
　　“不过，念在她主动坦诚错误，并且带上皇妃上前线将功补过的份上，本王还是想从轻处理。毕竟，我的孩子，我心里还是清楚，我也想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月群，我这就撤了你的储君一位，罚你三年俸禄，并在将来……有一天新皇上任后，全力辅佐其左右，将我国的繁盛传承下去。你可服气？”
　　“回母皇，儿臣，儿臣，”月群的声音有些哽咽，“谢母皇的宽恕，儿臣定当遵从您的嘱咐，全心全意地为了国家。”
　　母皇满意地点点头，乏力地靠在床边，目光却是向我转来：“月华，你也来。”
　　在听到月华两个字的一瞬间，我顿觉心跳咚咚作响，甚至快得像要跳出胸膛来。我故作镇定地走上前去跪下：“母皇，儿臣在此。”
　　“月华，”母皇蓄满柔情地叫着我的名字，却迟迟没有说话。怕她有什么不适，我斗胆抬头，却迎上她慈爱而忧伤的目光。仿若在这一刻，她与我不再是君与臣，而是一对普通的母女俩，在她生命的转弯处依依话别。望着她的不舍与依恋，我也满心伤感。
　　“大家都知道，这次抵抗侵略的战争中，八皇子月华立了大功。虽然她去的时候我也很是担心，她不会武，也没有学过兵法……事实证明，是我错看了她。大家都很惊讶月华的才识谋略，本王在宫中也是略有耳闻。她心思周密，观察入微，能从小事中看出大像；然她用计又大胆果断，合乎战况。就算被我那不孝女掳了去受了刑，也总算是坚强不屈，实在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啊。”
　　严意听着女皇的话，微笑地点了点头，战事中的一幕幕重又浮现到了眼前。那些时候她的犹豫、彷徨、焦虑、震惊、欣喜、钦佩……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八皇子的成长，她是真实见证着的，并和女皇一样，拥有更多更多的期待。
　　“虽然首要的战功，我要颁给严大将军还有她的部下，但最令本王惊喜的却是你，月华。你想要本王赏你什么？”
　　我垂首，“回母皇话，正如母皇所言，战功属于严将军和众多为国捐躯的战士们。月华只是纸上谈兵，侥幸得胜。如若败了，也是要连累大家的，故儿臣怎敢邀功？此番能得胜而来，换得一段太平日子，已经比什么都好了。”
　　她轻轻叹息，话音透着一丝落寞：“罢，我也猜到你会这么说。本王登基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人敢向我讨要赏赐的。不过，你说的有理，也有欠缺。本王阅人无数，有像你这样能观大局，审细节，吃得苦，忍得骄的孩子，实当是欣慰啊！今日在的各位爱卿就作个见证，回头我再拟旨，封皇八子炎月华为储君，以示嘉奖！”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激动地手有些微微颤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她：“母皇，这……”
　　她微瞥我一眼，一眼就像是把我看透：“本来，月群之后，就必须得先立下一位储君。一旦我有什么不测，国不至于像齐昌一样发生内乱。再则，从以往和这次的战事后，你有军功，在百姓之中的威望也是与日俱增，更有良好品性，能担此重任。最后，”她微顿了一顿，“左右二相共向我推荐的人，我怎么也得考虑一下，是不是？”
　　左相？我想起庄潋羽那夜对我说过左相保我的事，一时被遗忘的困惑又提了上来。没时间多想，我一叩首拜了下去，“儿臣月华听封，谢母皇恩典！儿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母皇，将我天炎发展得更为强盛。”
　　满屋子的人都露出会意的微笑来，除了有些微恼的月菲和月银，甚至连月群都带着淡淡的笑。那是一种从容，更是一种放下，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背着那个沉重的声名，去做她不想做的事了。
　　二十多年已经够久，她背负着大家的期待，考验挑剔的目光，难以抑制的欲望和无限膨胀的骄傲……这时间，久到压得她难以喘息。然此刻，她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一双炎眸静静地，浅浅地，微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