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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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窗缝透进的阳光，张九鹤正在观察那把，为萧家小哥捡回来的那人剜过背上伤口的肉的小刀，本来冰冷泛白的刀锋在接触过那个伤口之后就变得乌黑黯哑，缘由是淬了毒，不管用什么法子，怎么清洗也洗不掉。
在为那人诊脉的时候，张九鹤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人的身体有异于常人，这个人他身中奇毒，中的是什么毒他行医多年也没有见过，除了这股奇毒之余，体内还有另外一股与这个毒相互抵消的毒，而这个毒应该是日积月累的，不是由体表进入的，而是内服，说明这个人一直也有小量服毒的习惯，纵使那股奇毒毒性强烈，却没有立马致命。
十日前，他和萧家的小哥说，如果那人能够活的话，才再到他这里清算医药费和出诊的费用。十日之期已到，不出意外，萧落凡今天是要登门拜访，张九鹤那时并不是有意要把他察觉的病情隐瞒，张九鹤不打算把自己尚且没有确切定论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这具身体内有两股毒素相冲，常年累月的各种的毒素的积累，致使有一定的抗毒性，能够活下的几率很大。
张九鹤，人们都晓得他曾经在京城混了大半辈子。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皇宫里的御医，他有意地装得落难回乡一样，令大多数的人都以为他不过是在京城某间医庐里做一个坐堂的郎中，考虑到年事已高，不再受用。
毕竟他回来的时候既没有田产百亩，也没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这么渺然一身地回到这里，年约古稀，又无儿无女，身边只有一个衣钵徒弟，平时照顾一下日常的生活，他告老还乡后，就过上了隐居的生活。
再度行医，不只是他的习惯使然，他一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是个大夫的职责，他只是希望仍旧可以在有生之年，救死扶伤，再做一点好事，待百年归西之后，自己一身的罪孽能够得以洗刷。
张九鹤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这双手救过人，也害过人，手背上布满褐色的老人斑，皮肤也因缺少水分而松弛，他也不复年轻，少年离家老大回，人生岁月如流水。
“师傅，药已经煎好了，是要把药渣滤掉再煎一遍吗？”隔壁厢房传来的年轻人的叫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先不动，水还有多少？”张九鹤坐在椅子上，回问，说罢放下刀子，这把刀子决计是不能再用了，只是上面残留的毒他要认真地研究一番。
“若除去药渣，约一指高低。”在另外一个厢房看火的年轻人揭开煲盖，看了一眼，回答道。
“这药得煮得浓稠一点才起效，相同的药再抓一副放进去，”张九鹤腿脚不便，就没有起身去看，他这个徒弟做事他还是放心的，不过嘴里还是叮嘱，“青堂，莫要用了武火。”
被唤作青堂的灰衣青年男子“哎”地应了一声，撸起袖子，又重新地按照师傅给他的药方子抓了一次药，并没有把先前的药渣扔掉，而是把新抓的一份相同的药放进去，倒了一碗水，继续熬煮。
却说这厢，傻子的身上已经好了很多，萧落凡谨遵医嘱，每隔三天就换一次药，也没有沾水，认真地照顾这个人，哦，对了，这个人现在叫做萧狼。
萧狼不会说话，除了那一个字——“娘”，还是对着萧落凡说的，萧落凡刚开始一听就会火大抓狂，听着听着他自己也无力纠正，每天为了照顾萧狼，就忙得两脚不沾地，萧狼高热退下后，就不怎么爱睡觉，醒着，睁着一双好奇又干净的眼睛看他，还甜甜地对着他傻笑。
只限于萧落凡不突然地接近他，远远地被他看着的时候，只要萧落凡一接近他，他整个人都好像置于一种极度惊慌的状态，看萧落凡的眼神也不同，萧落凡渐渐地发现每当萧狼在害怕的时候，总是好像透过他看另外的一个人。
好在的是萧狼能够听懂他的话，萧落凡练就了一身哄孩子的好本领，为了证实萧狼是否是因为伤到了喉咙才不说话，但经过他反复确认，萧狼的声带并没有受损的痕迹，那么很有可能是他不愿意说，连学舌也不愿意。而萧狼手上的冻伤，在他悉心地照料之下，也好了很多，红肿褪散，冻伤都是因为寒冷导致血液不畅，保暖做好，很容易就会好，但也很容易复发。
话说来也奇怪，萧落凡上山打柴捡到萧狼的那天和之后的两天下过雪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雪，天气晴朗干燥，雪消融，萧落凡不禁愁色又上眉头，瑞雪兆丰年，无雪……来年若是干旱就麻烦。
老郎中的十日之期已过，萧落凡决定带着萧狼，一同前去老郎中的家中，水庆叔说老郎中的家又是药庐又是住人的地方，不远，走个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到，不过介时要穿过村子，萧落凡带着萧狼要小心点为好。
萧落凡为萧狼穿上他本来的那件已经破洞了，又被萧落凡补得错落有致的衣服。萧落凡不是没有尝试过把自己的衣服套到他的身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就知道萧狼很高，站直了，直接把萧落凡比了下去，愤愤地自己衣服从萧狼的身上剥下来。
大冬天的，衣服短了不止一大截，要再冻着了，不就是把他一番的心血都白费了吗？才把那件萧落凡觉得见不得人的衣服找出来，其实村里人谁会看你衣服破不破，因为大家穿的都是补丁的衣裳。
萧雪飞不爱着家，对那一窝嫩黄的小鸡也失去了热情，孩子玩性大，只要不闹出什么幺蛾子，萧落凡对萧雪飞的管理就是放养。
萧落凡关好门，转身踮脚想帮萧狼整理好领子，免得风灌进去，萧狼看见萧落凡的突然靠近，嘴里又发出呜呜乱叫的声音，一个劲地后退，一个比他高的大个子做这样的害怕的动作，萧落凡心里暗暗无语。
“过来，快点，帮你整衣领。”萧落凡对着他招手，没好气地说。
萧狼迟疑了一下，仿佛看清了眼前人，犹豫再三还是站回到萧落凡的身边，一副被欺负了去的可怜兮兮的模样。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萧狼中的是箭伤，中的是毒，只要毒被驱散，伤口愈合，就可以走动，况且萧狼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萧落凡理所当然地要把人带过去给老郎中看看他的脑袋，话说，就算是古代，一个医生的出诊费用肯定还挺高的吧？
……萧落凡认为自己这不是抠，只是他们真的穷啊……
怕他乱走，萧落凡拉着萧狼的手走出了家门，村子上的人看了他们，一路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比起那次萧落凡在村头要搭牛车赶集的那次，他们嘴里惊讶的成分更多，萧落凡转头回望了一下萧狼的脸，干干净净的，眼角的淤肿也消了，没什么特别啊？难道他们看出来了萧狼已经不止十天没有洗过澡了？
这个朝代，好像不排斥男风，就连皇帝好像也是一个双性恋，在以前的那个萧落凡的记忆里头，男男拉手上街也不是一件有坏伦理的事情。
青堂远远地看见萧落凡拉着萧狼的手走向他的这家医庐，青堂没有见过萧落凡，但是对于他的事情也稍有耳闻，因为他不喜欢村里人总爱把人的长短的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论习惯。
“师傅，有人来了。”青堂站在门口向着里屋喊。
萧落凡看了一眼迎他的灰衣青年，头发全部用一根木簪子挽起在头顶上，长得相貌堂堂，嘴角带笑，和善有礼。
青堂领着萧落凡进入院子，伸手撩开挂在门上挡风的帘子，让萧落凡带着人直接入座，萧落凡把萧狼推到张九鹤的跟前。
张九鹤就坐在屋中唯一的桌子后，上面摆满了一些古代的医疗用具，背后是墙，左边是一排几近到达的房顶的药柜，右边是一张矮榻，薄薄被褥铺在上面。
在萧落凡的记忆停留还在那天张九鹤为萧狼看完病，向他要萧雪飞的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与那种严谨的医者形象不相符合，可是在进入这院子的一瞬，却觉得这位老郎中可怕不是给他感觉的那样，浓浓的中药味，笼罩在这个房子的周围，院子里摊着晾晒的草药，旁边的厢房好像是熬药的地方，隐约能够看见一些还煲着药的炉子。
张九鹤不看萧狼，却先问萧落凡，“萧小哥可是有每隔三天换一次药？”
“有的，谨遵郎中您的吩咐，也没敢沾水。”就算萧狼已经好久没有洗过澡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就要发臭了。
“把衣服脱了，让老夫看下伤口。”萧狼一反常态，若是在家里面，萧落凡要怎么他，萧狼肯定是要反抗一会的，可是进入了这里，呆滞地坐着，乖乖地配合，顺从地让萧落凡剥得只剩下一件里衣。
张九鹤把白布解下，与十日前的骇人相比，伤口旁边的皮肉已经慢慢地长回，在背上按了几下，体内的毒素未清，但已经被中和了一部分。
张九鹤收回放在萧狼手腕的两指，露出欣慰的笑容，“伤口愈合得不错，再配上口服的药，很快就可以好了。”
萧落凡听了也松了一口气，把自己一直都记挂着的事情问出了口，“郎中，你看他是怎么了？”是傻了？还是失忆了？
张九鹤摇摇头，这个男人来路不明，身中的毒与他以前接触过的一种宫廷秘药所需要的炼制的药材的成分差不多，可怕这个人不简单，对于萧落凡这样的一介平头百姓来说，这个男人痴了，或许更好，张九鹤并没有如实说出口，只说，
“可能是痴了。”
“那真的是傻了？！”萧落凡傻了眼，这古代的，没有CT可以照，估计也没有人敢做开颅手术，就算是知道磕碰到了脑袋，也不知道要怎么治疗。
脑震荡导致脑内某个功能区停止了它本应该的工作，使得大脑的主人，倒退到了大概五六岁的智商，是不是说明这个人本来是正常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脑袋，失忆了，智商的暂时性倒退，还是可以有盼头等他好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就是说……他以后就只能这样了吗？”
“世间万事自有其定夺，老夫的学艺不精，这般头脑的疾病，恕老夫无能为力，不过老夫曾查阅古籍，看到过民间有种偏方，说是能找来猴脑髓生吃，或许有几分希望。”
“猴脑髓？”是猴子的脑髓吗？这般杀生残害生灵的事情，萧落凡做不来，如果要残害生命来换，萧落凡宁愿萧狼一直保持这幅五六岁孩童的样子，直到他的家人来带他回去。
“就无其他的法子了吗？”萧落凡作着垂死挣扎。
“若是看见了他熟悉的东西，对于唤醒记忆也是有帮助的。”张九鹤看了一眼呆滞坐在椅子上的萧狼，大脑是人体最精密的器官，有奇迹出现亦未可知。
没戏了，萧落凡想，问题是，这里根本就没有萧狼熟悉的东西，萧狼这个名字还是暂时性的，萧狼不可能想起他以前叫什么，而且萧落凡总不能老是傻子，呆子地叫他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傻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