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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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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天气,漠北已经入冬,中旬的时候,还下了头场雪。
吴妹儿早上才洗完澡,头发还没晾干,肖劲这边便等不及了,像是叫魂一样,一声叠一声“兔子,兔子。。。”
吴妹儿猜也没猜就知道肖劲是无事瞎折腾,本不愿搭理,只是伺候肖劲的随从唤作努毅的小子受不了了,他缩着脖子,冒着大雪站在西屋的窗下,可怜巴巴哀求吴妹儿快些去:“少夫人,您快点儿过去吧,把总受了伤,着急咧。”
吴妹儿唤努毅进来说话,柔声哄道:“你别管,他吓唬你呢。你若怕回去被他骂,就在我这里待着玩儿吧。喏,给,雪花糖,你拿着吃吧。”
努毅舔舔嘴唇,摇头道:“把总真着急呢,脸色都变了。”
吴妹儿指指头发道:“你瞧,我这头发还湿着咧,怎么过去?等我烘干了头发就去!你先进来。”
努毅吸吸鼻涕,道:“我就在这等您!”
吴妹儿叹了口气,心再硬,也无法看着十来岁的小子在外面冻着,只好嗔道:“说你比你哥老实,我看呀,你更是个鬼头!”
话虽这样说,吴妹儿不得不散着头发,跑过东屋来问肖劲到底出了何事。
好吧,吴妹儿果然没猜错,那位少爷直挺挺躺在炕上,只呆呆地盯了她半晌,才缓过神来,眉头一皱,懒哼哼道:“我要翻身!”
努毅头上顶着雪花还没化,闻言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看着肖劲道:“把总,原来您是要翻身啊。我就能给您翻的。何况巴巴叫了少夫人过来,她还没我的力气大咧!”
肖劲顿了顿,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板着脸道:“那怎么行?你太小,一个不小心,摔坏了小爷怎么办?”
又偷偷瞄了吴妹儿一眼,嘀咕道:“我这可是伤在了腰上,最怕就是用力。现在整日这样躺着,好人也给躺废了,我就要翻身!”又指着努毅喝道:“你不许上手!”
吴妹儿早就习惯这位少爷的种种莫名其妙,尤其是折腾她的奇葩理由。二话不说,随手拿丝带把头发一绑,走到炕边,将手放在肖劲身下,刚要用力轻翻。
结果她一弯腰的工夫,尚还湿滑的头发顺着她的脸颊垂了下来,落在了肖劲脸上,发尾扫在他的眼睛里,努毅在旁边看得“哎呦”一声,连忙上前帮肖劲把头发拂开。
吴妹儿一顿,赶紧停下,吐吐舌头,一呲牙,慢慢缩回手,双手合十,冲着肖劲作揖,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好在这位小霸王一副神思不属的表情,思绪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直呆呆地盯着吴妹儿发愣,没有如以往般抓住她的过错不放。
吴妹儿暗道侥幸,她松口气,取过帕子,在额头前面一罩,如同坐月子般的女子,把头发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弯腰,慢慢把肖劲推过去。
刚才安静不语的肖劲神游回来,又开始挑剔了,嚷嚷道:“灰兔子,你让小爷面朝墙躺着,能舒服么?你怎么办事的!”
吴妹儿翻翻白眼,肩膀一耷拉,双手往袖筒里一插,心道:我就说么,刚才头发进了他的眼睛都没说话,原来是元神跑了!这才翻身,元神一回来,这位小爷就又开始挑刺了。
肖劲在那里叽叽咕咕,努毅不敢说话,可那表情,明显在指责她不对,吴妹儿无奈道:“好好好,我给你再翻过来总成吧!”
肖劲暗暗挑了嘴角,口气却还是那般傲慢,一本正经责备道:“明知道我腰受了伤,还三番四次折腾我,灰兔子,你说,你怀的哪门子心思!”
吴妹儿伸出的手不由一顿,在肖劲背后做个鬼脸,余光扫见努毅惊讶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身子探过肖劲,在他耳边问道:“肖大爷,您发句准话,到底是翻身还是不翻身!”
肖劲只觉耳边一热,一股幽香袭来,激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他颤抖地吞吞吐沫,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吴妹儿问了两回,却见肖劲只闭眼不语,以为他又故意使性子,便装模作样冲着努毅竖起食指,小声道:“嘘,你们把总睡着了,咱们别吵他!”
肖劲鼻喘粗气,斜着眼睛向上瞟了一眼,挑着眉毛道:“谁睡着了?快,我要翻身!小爷又没犯错,为何要面壁思过?自然是要面向外侧!”
吴妹儿抿嘴笑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你要面向外,直说就完了,何必绕着话,整日唧唧歪歪,你自己不嫌烦,我都听烦了!”说罢,把裙角绑在腰上,脱鞋子上了炕。
肖劲刚“哎”一声,吴妹儿见他又要说话,马上把手一摆,道:“别说,别说,我知道,一定不从你身上迈过去!”她慢慢挪到肖劲脚边,小心从边上错了过去。
肖劲嘴巴嘎巴两下,喃喃道:“其实,从我身上迈一下也没事,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吴妹儿并没注意,倒是旁边的努毅听到了肖劲的话,忙道:“把总,那怎么行!被人迈了可不好,这个必须讲究!”
肖劲气哼哼道:“去去去,这没你的事儿啦。出去吧。”
努毅却瞪大眼睛,一副正色表情,坚定道:“那可不行!我就是来这伺候您的,怎么能偷懒呢!您歇您的,我就在这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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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按照肖劲的意思把他安顿好,吴妹儿趴在窗户前透过窗缝向外看。
白茫茫的天空,像是填满了被人随手扯下遮天的棉絮,只能模糊地看清对面的人影,不大工夫,整个青砖院子就铺上了厚厚一层毯子。
吴妹儿止住要去扫雪的下人,听凭那雪花打着旋飘落下来,偶尔几个调皮的,还顺着窗缝钻进了屋里,正好扑进了吴妹儿微张着的嘴里。
肖劲在炕上躺着,看吴妹儿自个儿傻乐,不由笑道:“灰兔子变成了傻灰兔子!”
正拿着一把小刀比比划划的努毅听见肖劲的话,抻脖子往吴妹儿看了一下,凑过去附在肖劲耳边嘀咕道:“把总,少夫人多白呀,就算是兔子,也是白兔子!”
肖劲听得一乐,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嘣儿,笑骂道:“跟你哥一样,毛好没长全,懂得什么好看赖看!你没看么,你们少夫人那个。。。唔,哪里白,哼,那是发灰!”
今天早起,吴妹儿翻出了箱底的大毛衣裳,虽说秦氏给她拿的净是下等货色,但在吴妹儿眼里,已是奢华至极的冬日装扮了。
她挑出最厚的一件给吴娘子穿上,自己则选了稍微单薄的白色狐狸毛镶边的灰鼠袄子,领口的白毛紧紧护住脖颈,暖和又漂亮,衬着她一张巴掌大的芙蓉面越发晶莹如玉。
努毅回头认真看了两眼身着皮袄子的吴妹儿,困惑地挠挠头,他习惯性地觉得肖劲的话就是真理,便是心里不明白,也点头称是。
有人说他娘子美丽,肖劲与有荣焉,只是他向来不愿正面承认吴妹儿的美貌,只拧着眉头道:“哎,灰兔子,你从哪里翻出来的破毛烂衣裳?这么丑!”
吴妹儿低头看看,心头发闷,她虽不在意这个小屁孩的眼光,可明明挺得意的一身装扮被说成了丑,还是令她有些沮丧。
吴妹儿知道肖劲就是长得一张讨人嫌的破嘴,她越是与他计较,他越来劲,于是只当没听见,径自坐在窗边往外看。
雪下得越来越大,吴妹儿伸出手指,光华白净,今年头次没长冻疮,她用力搓搓手,笑眯眯地抓住一朵溜进来的雪花,任它在指尖融化,自娱自乐。
在大獾洞村的时候,一到冬天最是难熬,挨饿受冻,哪里还有玩雪的兴致?
肖劲没等到吴妹儿的反驳,似感到有些无趣,便接着道:“哎,傻兔子,里面热外面冷,你这么冲窗吹风,你伤了风不要紧,若是传我可不是糟糕?
我跟你说,我病着呢,可受不得风寒!你若病了,赶紧离我远点儿!”
吴妹儿点着雪花,头也不回答道:“好!”
肖劲赌气地“哼”了一声,眨眨眼,冲着努毅喝道:“去,把我那个狐狸毛大氅衣裳给那个灰兔子披上!
让她也看看,什么叫好东西。别得个别人不要的破烂也当宝贝,小爷可跟她丢不起这个人!”
屋里热乎乎的,本就穿得多,哪里需要再披大衣裳,吴妹儿皱眉,拒绝道:“我不冷,你放着吧。”
肖劲突然大声道:“你不冷,我冷,要么披上大氅,要么关了窗子!”
吴妹儿好容易这点儿兴致都被他搅没了,不由失望地吐了口气,可她也不愿意为这点儿小事与肖劲争执,只好柔声劝道:“你若冷,就把被子盖上,但不能关窗,这屋子烧着炭火,闷得很,不过气,人才容易病咧。”
好在肖劲并没翻脸,只是咂咂嘴巴,执着地指着大氅道:“那好,你披上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