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71、第 71 章

　　吴妹儿一想到肖劲走时那副不可一世的得意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随便用了两口点心，就再也吃不下，一直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生气。

　　天色全暗了下来，秦婆子被人催着，战战兢兢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少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您要不要去泡一会儿，好解解路上的疲劳？”

　　吴妹儿没出嫁前在吴二狗家的时候，天冷时节，不要说洗澡解乏，就因为买不起擦脸的霜膏子，连这张用来吃饭的漂亮俏脸庞，通常也要好几天才肯洗一回。

　　至于头发，又多又长，不但难弄干、洗起来麻烦不说，还十分费水费柴火，所以，能十天半个月洗上一回就是她没事闲的了；更不要提洗澡这样的大工程。

　　待到了肖家，虽说秦氏没给吴妹儿什么贴身丫鬟、婆子之类的，但洗澡洗头这样的事情，却也一直有人为她张罗伺候。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此话果真不假。

　　这才嫁进门几天，吴妹儿已经开始习惯身上舒爽自在的感觉了。

　　秦婆子没提这回事之前，吴妹儿尚不觉怎样，才这样一说，她立时觉得浑身发痒、头发粘酸，顾不得再想白日的生气事，忙起身嘱咐道：“多拿几个鸡蛋来，这一路走的，我头发要脏死了。”

　　当吴妹儿半眯着眼睛、惬意地躺在浴桶里、享受着温暖舒适的热水时，那因肖劲而起的怒气才消散了一些，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吴妹儿想起这再世为人的十几年日子，不要说生活，连生存都是难题，她们娘俩一直在吴二狗家忍辱负重地挣扎着。

　　不说吴妹儿刚刚出生到蹒跚学步之间的几次生死，便是后来，也是她费尽心思才和吴娘子熬了过来。

　　如今因缘巧合进了肖家，她和吴娘子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如何，她能不能够做成真正的肖家少夫人，一切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吴妹儿现在回想起白日的场景后悔不已，她咬着嘴唇、攥紧拳头直敲桶壁，心道：今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一怒之下被肖劲那厮的话语激得发火、失了算计，不但显露了自己的本性、白费了她一直以来装出的贤淑温柔，更在肖劲面前丢了脸面，以后怕是他更不会把她当成娘子敬重了，实在是大大的不值。

　　不过，吴妹儿一想到肖劲的表情又松了口气，心下更也有点儿沾沾自喜，她扒住桶沿把下巴支在上面，心想：自己这张脸果真有用。

　　这些天她也没好好梳洗，不过用眼睛送了几捆秋天的菠菜，那小霸王肖劲立时就紧张无措，又是挠头又是看柱子的，若是当时自己能忍住没笑话他，最后丢脸的是谁还未可知。。。

　　说实话，也亏得两人争吵。吴妹儿担心了一路，就怕到了这里，晚上歇息的时候处境难堪，她到底是和肖劲同房还是不同房？

　　不同房吧，满院子的下人都在那里看着，不像回事不说，肖虎那里也不好应付。况且，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动物，往往特着迷那档子事，肖劲那种五大三粗的武夫，肯定也跑不了，若因此在心底就与她结了疙瘩可不好；

　　而同房吧，她自然不愿意。感情不感情的倒都是其次，她担心的是万一有了身子，那才最要命的事。

　　所以说，现在与肖劲吵起来也好，至少短时间内，她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吴妹儿想着想着，突然又想起她惊吓之中说出秦大的事情。

　　吴妹儿痛苦地呻吟一声，双手松开桶沿按住太阳穴，用头不断撞击桶壁，丧着脸想道：

　　哪个男人能容忍自个儿的娘子被人觊觎？两人之间尚未熟悉，更谈不上信任，若肖劲借此话头说自己在闺中就不守规矩，乱勾搭男人，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自己怎么如此糊涂，说什么不好，把这事说出来，况且一切还都只是她的猜测，又没有证据证明，到时候肖劲倔脾气上来，非要与秦氏对质，而秦氏否认，亦或是全部赖在她身上，她又该如何收场？哎，自己可真是缺心眼呀！

　　现在等于是她把一个热乎乎的把柄交到了肖劲手上，吴妹儿苦着脸，在心里筹划道：

　　待下次肖劲回来，一定要忍住脾气，不管他说什么，都点头道好，总要把这头倔驴顺毛摩挲得听话了再做打算。

　　秦婆子从灶房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看吴妹儿正在皱着眉头洗头发，劝道：“少夫人可别嫌烦，这样的好头发，多少人想长还长不出来呢。你若嫌累，老婆子手脚虽笨，也会给人洗头的，我给您洗吧。

　　吴妹儿摇摇头，道：“不用，我自己习惯了，马上就洗完。”

　　秦婆子赞道：“您的头发可真好，又黑又亮。唔，我看是随了亲家夫人的，娘两个的头发都是这样好。”

　　吴妹儿笑笑，捋顺了头发，又取木头簪子别好，抬头问道：“我阿娘睡下了？”

　　秦婆子答道：“睡下了。我按照少夫人的吩咐，用了四个鸡蛋给她洗的，又滑又亮，可好啦。亲家太太还说不喜爱玫瑰油，只要桂花油。

　　嘿嘿，我也不懂哪个是，就把一堆瓶子都摆在她面前让她挑，最后亲家太太她自己选的。

　　难怪以前有人说她出身不一般呢。。。”秦婆子边说，边提起水桶，体贴道：“少夫人，您避开些，老婆子要倒热水了，小心烫到您。”

　　吴妹儿不习惯被人看见赤裸身体，便道：“我躲进水里，你只管倒吧。”说着，她掐住鼻子、闭上眼睛往水里一埋，把烦心事抛到一边，静静感受着热水浇进来那一瞬间的灼热涌动。

　　•••••••••••••••••

　　吴妹儿沉着的脸总算提了上去。几个下人这才偷偷舒了口气，背后无不议论：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对夫妻针尖对麦芒，都不是省油的灯。

　　也难怪这样说，吴妹儿被肖劲气得快炸了肺，却拿他一丝办法也没有，气大伤身，不愿吃闷气的吴妹儿用上了欺软怕硬这一招，把怒气统统撒到肖家几个见风使舵的下人身上。

　　屋内本来得心的摆设也再看不顺眼，既然她是女主人，吴妹儿坐在椅子上，翘着手指，上嘴唇下嘴唇一碰，一回弄东一回改西，折腾得这几个下人叫苦不迭。

　　偏吴妹儿擅长捉人痛脚，话里话外尽用大道理压人，让人有苦难出口、抱怨不得。

　　几个下人见过吴妹儿的厉害，知道此人嘴上来得快，心里算计也使得，更关键的是，那肖劲与她吵成一团，不但没有吵闹着要休妻的意思，出门时候还笑眯眯的。

　　可见这吴妹儿不枉美貌，果真有把住男人的本事，以后不好说，至少现在，吴妹儿的少夫人位子是坐地稳稳地。

　　自打与肖劲那一战，没见到结果的下人都噤若寒蝉，对吴妹儿越发恭敬，弄得吴妹儿高兴之余又有些无奈，心道：我本想要以德服人，哪想到却谁都敢不把我当回事，无钱无势，再施恩也没人瞧得上，倒是恩威并施才是策略。

　　吴妹儿回想起上辈子的自己，乖乖的穿着白色连衣裙，梳着高高的马尾辫，既有疼爱她的家人，还有喜欢她的朋友。

　　她是那么心软，路上遇到讨饭的乞丐，总要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取出所有的零花钱送给人家，还担心对方不好意思，头都不敢抬一下就跑开了。

　　可是现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了。

　　那个宠坏了的吴妹儿，那个心地善良的吴妹儿，那个从来不认为世上有什么不能达到的目标，除了亲人的去世让她懂得生命的无常和珍贵。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在重生这十几年贫苦交加的日子里，那个阳光、善良的灵魂悄悄地溜走了，跟着那个长着大眼睛、苹果脸的可爱女孩一起消失了。

　　留下来的是一个娇美细弱的新嫁少妇，她锱铢必较、满心算计，既敢为了自保亲手杀人焚尸，又能为了讨到好处装作好人，更能满口仁义道德、心里却算计着如何掌控别人。

　　原来缺衣少食、长辈不慈，没法子，只能那样做人也是环境所致，当时她就想，等以后日子好了就不这样了。

　　可现在，日子好了，她也算养尊处优、吃穿不愁，却依旧得处处用心、假面示人，这样丧失了本性的日子，便是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又有什么意思？

　　吴妹儿一面作威作福、摆着女主人的架子，一面在内心纠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