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7、第 7 章

　　吴妹儿幼时虽不能言语，眼睛却看得清楚，心里也明白，早就恨透了吴二狗母子。

　　今见吴娘子受苦，自己不能相帮不说，还得忍气吞声，说着呕人的酸话，直憋得胸口生疼。

　　从灶房里小心刮下锅底灰来，轻轻敷在吴娘子头上的伤处，终是不再出血了。

　　虽说乡下人伤了头，若无大事都是这般处理，但这漠北的倒春寒甚是厉害，吴妹儿怕伤口见了风不好，心下惴惴不安。

　　想了一会儿，吴妹儿眼睛一亮，真是被那老虔婆气糊涂了。

　　吴二狗受了外伤，家里定是还有游医留下的药才对。

　　她哄着吴娘子睡下，起身垫脚尖在屋外和灶房里面四处寻摸，结果半天也未寻见。

　　想那吴老娘素来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这药在她眼里也算是贵重东西，必是藏在她自己屋中了。

　　吴妹儿不由在心中暗骂：“这该死的老虔婆，心便如铁疙瘩一般，斜眼睛瘸腿，这般报应她还敢做恶！老天爷怎地不开眼将她收走？”

　　吴妹儿虽面上恭敬，但在心里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将这一家人真个当成长辈来敬爱。

　　想起前世，不要说疼爱她的爸妈，就是奶奶，虽有些重男轻女，但也就她刚出生时有点失望罢了，对吴妹儿一直是一等一的溺爱，是她眼中头一号的靠山。

　　吴妹儿在家要是犯错误，往往爸妈才要教训，奶奶就跑出来拦住，不舍得让她挨一下打的。

　　有过这样的经历，再瞧吴家这般人，吴妹儿哪还肯把心放在这里？

　　吴老娘为人市侩冷酷，面上甜如蜜、心里藏把刀。这样的人是吴妹儿最不厌烦搭理的，偏成了她这一世的奶奶！

　　碍于礼法，吴妹儿非但不能言语违背，还要日日恭敬，唯恐被族人挑剔，以后自己和吴娘子为难。

　　至于吴二狗，呸，吴妹儿恨不得心里吐上两口吐沫，算个什么东西，叫他一声二狗都辱没了狗的名头。

　　只不过吴妹儿一直以来在面子上都做的极好，便是背着人也从不肯露出一丝不满，说一句吴家母子的不是。

　　她有时也自嘲：“笑话吴老娘是个口蜜腹剑的无耻婆子，自己不是和她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口蜜腹剑却让吴妹儿落得实在好处，村里人哪个提到她，不赞一声孝顺？甭说蜜，便是再恶心的话，她也能说得出来。

　　只是对于吴娘子却不同。吴妹儿又不是真正的奶娃娃，她清楚记得，吴娘子虽疯癫，当初却是如何一心护着自己的。

　　也因此，对她，吴妹儿虽没有对母亲的孺慕之情，总还是感激同情居多；

　　再说毕竟相处的年头久了，两人彼此依赖，相依为命这些年，感情也慢慢深厚起来。

　　想想吴娘子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几岁，吴妹儿前世已是大学毕业，连上这里的十年，算算要比吴娘子还大上几岁。

　　如此一来，吴妹儿心里便将吴娘子看做自己的妹妹一般护着。

　　门外传来山狸子的尖叫声，伴着咚咚两声，吴妹儿知道定是吴小年给自己送萝卜来。

　　吴老娘虽是眼睛不好，耳朵却尖，便是同六娘娘正说着话，也扯着嗓子喊道：“妹儿，可是有那偷鸡的畜生进院子了，还是有贼？

　　年纪轻轻的，腿脚也断了不成，赶紧去看看！若是有山狸子进来，想法子用篮子扣住，也好给你阿爹补身子！”

　　吴妹儿心里冷笑道：“你当贼都同你这老虔婆一样，眼睛瞎了看不清楚？这破院子哪个肯偷？

　　再说，就真有山狸子，我和阿娘还不够吃呢，连骨头都没你们的份！”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怠慢，清脆地应了声是，跑了出去。

　　正巧六娘娘还没走，她便装模作样地在院中四处看看，又往门外看去，朗声朝着屋里喊道：“原来是围院子的木头桩子倒了，我来把它弄好。”

　　这桩子却是吴二狗一天心血来潮做的，吴老娘不好再骂，便道：“要不是你阿爹伤成这样，他自会修好！”

　　以此，又与六娘娘感叹起吴二狗的懂事能干来。

　　吴妹儿心想，这八百年做了这么点儿事，也好意思与人显摆，还真打算拿着说上一辈子。

　　叮叮当当胡敲了一阵，听里面正说的热闹，吴妹儿小心从房后绕过去，见吴小年躲在后院大树旁边，四周看看无人，便走过去道：“怎地没走，可是有事？”

　　吴小年低头只管搓脚，吴妹儿急道：“快些啊，娘娘一会儿找不见我要骂人咧。”

　　又靠过去仔细在他脸上看了一回，吴小年被盯得不好意思起来，越发不肯抬头。

　　吴妹儿疑惑道：“真有事？莫不是六婶子气我找你，把你骂了不成？哎，多怪我，下次可别连累你啦。”

　　吴小年闻言忙抬头连连否认，诺诺半天，才为难地开口道：“二伯娘如何？我，我，我。。。”

　　他吭哧半天也没“我”出来什么，吴妹儿心里焦急，催促道：“你什么啊，赶紧说！时候久了，我娘娘起疑心咧！”

　　吴小年咽口吐沫，换了话头，这回顺溜多了，道：“二伯这次伤了腿，你家没粮可怎么办？

　　要不，趁着开春，你与二娘娘说说，夜里空闲，咱们将你家里的地种上吧。你别担心，不用你下地，我也做得地里活。”

　　原来如此，吴妹儿扑哧一声笑了，嗔道：“有事说事，怎地一问就如同没嘴的葫芦不吭气？我还以为莲姐姐又告状了，吓得我够呛。”

　　扯过吴小年的手，指着他光洁的手心，笑道：“你种田？拿会儿锄头都能磨破手的，还不如安心去读书才是正经。”

　　吴小年有些难为情，也笑了，两人对视笑了一会儿，吴小年突然“咦”了一声，见吴妹儿圆睁着大眼看向自己，戏谑道：“怎地只肯叫她姐姐，难不成我不是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