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19、第 19 章

　　吴妹儿看得出来，若是现在不顺了吴留住的意，也必是要去自己家里，还不如趁着大人未归，让她说个痛快，便点头答应。

　　吴留住兴奋地带她到自己房里，刚坐下，就一副神秘兮兮地样子，附在吴妹儿耳边道：“其实小年哥想多了。

　　我偷听阿娘她们闲话，也有婚前不守规矩的，大不了退亲，把聘礼送还婆家，再选个远些不知道根底的嫁出去，一样活得好好的。”

　　吴妹儿揉揉耳朵道：“你说的那几个小娘子是什么人家的，哪里比得上莲娘家里？

　　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婆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闹出来只是为了点儿银子的事。

　　六婶子家哪里差这个？她可是一心要小年哥出息，好光耀门楣的，就算不为他的前程，出了这样的事，六叔这个里长也当不当了？她哪丢得起这个人！”

　　吴留住吃惊地瞪大眼睛，“啊”了一声道：“难不成还真的要淹死莲娘啊，我当是戏文里才有的呢。太吓人啦，六婶子不会那么狠心吧，再不对，也是亲生的骨肉咧。”

　　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也难说，若是换做我娘娘，那可是能干出这样的事，她狠心着咧。”

　　吴妹儿叹息道：“嗯，不过倒也未见得真个是得死，只是人活着，再不是吴莲娘而已。

　　为了家里其他人，只能把她换个名字身份打发出去，家里也不认她呗。

　　这世道，除非撞了大运遇到极好的人家，若不然女子嫁了人，没个娘家支持，日子有多惨，你看我阿娘就知道了。”

　　吴留住想想也是，自家娘娘再看不上阿娘，但也只敢嘴上骂骂，折腾她干活，轻易不敢下手打，还不就是忌讳外阿翁一家？

　　最后叹了口气，欣慰地道：“多亏咱们俩先下山看到了，小年哥也还没去北关城读书，若不然才是惨咧！你说，咱们算不算她的救命恩人？”

　　吴妹儿“扑哧”一笑，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说给其他人听见啊。”

　　吴留住嘻嘻笑，答道：“我又不傻，肯定不瞎说。”

　　吴妹儿刚要点头赞好，突地抬头，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北关城？你说小年哥要去北关城做什么？”

　　吴留住见她如此吃惊，不由奇怪地“咦”了一声，道：“你们两人最是亲近，难不成他还没告诉你？

　　村里早都传开了，说是等莲姐姐成了亲，小年哥就要去北关城里寻他舅舅咧。”

　　吴妹儿松了口气，轻拍一下吴留住的手，嗔道：“吓我一跳，原来是走亲戚，你开始怎地还说去读书？”

　　吴留住用力点头，大大的眼睛瞪着，道：“我没说错呀，小年哥就是寻他舅舅去，然后就在那里读书啦。哎，往后就得一年半载才能见一次了。

　　听说是小年哥自己想出去，六婶子舍不得也不行，难过的一边收拾行囊一边哭，都没心思管莲姐姐出嫁的事了。

　　你想想，要不是这样，有六婶子看着，莲姐姐怎么能从家里跑出来啊。”

　　吴妹儿此时脑子乱哄哄的，实在无心再待下去，跟吴留住说担心吴娘子在家挨饿，便背起筐子恍恍惚惚走了。

　　一路上，吴妹儿尚不肯相信吴小年要离开的事实，总感觉这个自己陪玩着长大的少年，会一直等在这里。

　　他也许会出去读书，但不会那么远，隔三差五就能回家来，给自己带些讨喜的小玩意儿，听自己家里的烦心事，小大人一样地开解自己，再板着脸非让自己跟着他读诗学字，逼着自己叫他哥哥，自己真喊了，他又局促地面红耳赤。。。

　　对这个小小少年，或许刚开始，吴妹儿的确动机不纯，但慢慢地，少年的赤诚淳朴，终于让被困苦生活历练的冷酷无情的吴妹儿，放下了外面的防备。

　　他是吴妹儿这一世除过吴娘子第一个待她好的人，给她带来了人间温暖，带来了吴留住这样的朋友，让她相信就算日子再苦，世上也还有真善美的存在。。。

　　他就像是吴妹儿心中一个独特的存在，虽然不能对等地回报他那份倾心相待的少年情怀，她却也真心地疼惜他、珍视他。

　　如今，这个在她眼里有点儿傻乎乎的、老被自己捉弄的厚道小子就要远行了，吴妹儿突然十分不舍，而这种不舍又滋生出一份格外难忍的愤怒来。

　　她想立刻抓来吴小年问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问他为什么要走、还走得那么远。。。

　　但冷静下来，联想到那些日子以来吴小年的异常举止，吴妹儿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

　　两人那段时间的疏远，吴小年说是因为读书，吴妹儿也说服自己就是这个理由，可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是她是她，是因为她！

　　她最开始的腌臜心思起了作用，在这讲究礼仪、尊孔孟之道、备受规矩束缚的古代，这个纯真少年心里不知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才让他做出违背“父母在不远行”的决定来。

　　想到这里，吴妹儿满心羞愧，这种羞耻感从心底迸发，进而遍布全身，仿佛连她的脚底板都被羞得通红。

　　她恨不得现在天空中马上出现一个炸雷，天打五雷轰吧，把自己的罪恶洗刷。

　　等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吴妹儿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这种对吴小年的不舍加上愧疚，让她迫不及待想做出些赔偿。

　　既然有这个好机会，她希望吴小年能把握住，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吴妹儿思来想去，别的自己也没有，便打算趁着这几日，赶出一个荷包来。吴小年一直央她给绣一个，自己老是推脱，如今就依了他，细细做一个，权且当个念想吧。

　　她踮着脚悄悄溜进院子，打算拉着吴娘子先吃一顿再做荷包，哪想到却听见吴二狗母子争吵，言语之中还不时提到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