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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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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牙说胖子出了事,但是电话里又语焉不详,不肯细说。胡八一心里着急,只好把鹧鸪哨一个人扔在家里,火急火燎地出门坐了辆出租车直奔潘家园。
大金牙的铺子和他家相去不远,幺妹儿就住在铺子里。他看见胡八一过来,赶紧把他让进门,说道:“胡爷,您这几天见着王胖子了么?”
胡八一说:“我和他约了上午在医院见面,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人,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他这么说,大金牙可犯了难了。胡八一见他窝在沙发里,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句子来,心里一阵冒火。他对这奸商可太熟悉了,知道看这情形,估计他和胖子又背着自己干了点不法勾当,胡八一脑子转了几转,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俩不会把故宫里那张西夏唐卡给顺出来了吧!”
那天,胖子在皇极殿西边夹道里看见了一张画,摊开滚在泥水里,当时他们以为是小偷得手逃跑的时候落在地上的,胡八一只扫了一眼,似乎是一张黄教的“兽面空行母”,有可能是最近展出的西夏文物。那天他们走得匆忙,他也没仔细看,谁知道胖子和大金牙胆大包天,居然偷偷把那东西带了出来。
胡八一咬牙切齿,心里说胖子啊,你这回玩火可玩大了。大金牙看着他要发火,赶紧说:“你先别着急,这事儿也不是我俩贪财,是看着那张画有点不同寻常的地方,才拿出来看看的。”
胡八一可不听他花言巧语,只是说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寻常了?”
大金牙说:“那画是西夏时候的古物没错,但是装裱可是新的。”
说着,他就招呼幺妹儿道,“丫头,你过来跟胡爷仔细说说。”
幺妹儿也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她只是眨着一对大眼睛,利落地说道:“那画稀奇着呢,看着像是个老物件,装裱却和我那张《金陵云气图》是一个师傅的手艺。”
胡八一皱眉道:“……《金陵云气图》?那是什么?”
幺妹儿跑回她房里,不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双手捧出一张画来。胡八一一看,是张一米多高的立轴,远处云水模糊,近处的人鹤氅纶巾、一把羽扇指点江山,原来是蜂窝山的祖师爷诸葛武侯。这画虽说画工精细,但也并不是多古老的东西,是幺妹儿跟他们来北京的时候,老李掌柜让她和那份《武侯藏兵图》一起捎来的。
胡八一仔细看了看那张画,问道:“这不是销器儿行当里供奉的祖师像么?为什么叫金陵云气图?”
大金牙赶紧解释道:“当年曹操八十万大军下赤壁,卧龙先生游说江东,行经南京,那会儿还叫秣陵,就说‘这地方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是帝王之都’,后来孙权就把秣陵改了个名叫建业,作为帝都。这张画就是这个掌故。”
胡八一点了点头,南京的历史他也知道,提到蜂窝山的祖师,之前胖子还和幺妹儿开玩笑,说摸金校尉拜曹操,销器儿行拜武侯,两位祖师爷的关系那是“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这可不大妙。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放下了那张画,瞅着大金牙说道:
“你是觉得那张唐卡背后裱进去了什么东西、想借这个捞一笔?”
大金牙老脸一红,赶紧说道:“事到如今我还能瞒什么,那东西确实是我顺出来的,胖爷眼尖给抢了,我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有没有东西。今天本来想找他打个商量,结果……”
说道这里,他好像有点害怕似的,凑近了胡八一。
“结果我找去他家,他家门扇四敞大开,家里一个人没有,邻里都说好几天没见着他了。我偷偷在他家翻了翻,那东西也不见啦!”
胡八一听说胖子无缘无故地就失了踪,心里急得火烧一样。这会儿他早知道在故宫偷东西的不是鹧鸪哨那一行人了,忍不住就怀疑胖子是被真正的贼绑了票。但他们这拨人虽然是倒斗的行家,可不是刑侦的行家,他搓着双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金牙看他无计可施,也不敢说要报警。毕竟这事儿跟故宫丢的东西有关系,估计警察还没为胖子失踪的事儿立案,就得先定他们个偷窃文物的罪行。胡八一急得背上都出汗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鹧鸪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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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八一风风火火地跑回家,鹧鸪哨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用他那台黑白小电视看节目。
门一开,胡八一就听见电视里古墓来古墓去的,他心里纳闷,想道,真是时移世易,难道倒斗的勾当也拍了电视啦?走近了一看,原来里面播的是香港新拍的武侠片《神雕侠侣》,他想不到鹧鸪哨还会老老实实地看这种片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开玩笑道:“你看这片子干嘛?难道还指望倒斗倒出个小龙女来?对了,你不会也姓杨吧?”
鹧鸪哨没理他的玩笑,只是把他的手拨到一边,说道:“这功夫挺有意思。”
胡八一看了一眼电视里的情节,正好演到小龙女睡绳床和笼麻雀那两段,不禁嘟囔道:“你还当真了?早知道我在屋里拉根晾衣服绳子给你睡,省得跟我挤一张床。”
那人眼睛没从电视上挪开,只是口中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胡八一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心事居然给他猜中了,只好涎着脸说道:“你往我身上撒的那个虫子药,有王胖子的份儿么?”
鹧鸪哨转过头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我倒是也给他用了一些,怎么?”
胡八一舒了一口气,心想这样就好办了。但鹧鸪哨两次出手他全没看见,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人手法好快。
他挨着对方坐下,认真地盯着鹧鸪哨的眼睛,诚恳说道:“我怀疑王胖子被人绑了票,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的下落?”于是就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看鹧鸪哨的表情,像是对那张唐卡里裱的东西很有兴趣,对于胡八一的请求,他也答应得很爽快。两个人赶到王胖子家,鹧鸪哨就取出了一颗核桃大小的丸药,用清水一化,顿时从里面飞出了一只一寸长的飞虫,它振翅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就向外头飞去。
搬山道人的方术,是点着一支药香,让这螟虫飞不太远。胡八一蹬着一辆破自行车,两人跟着信虫,走走停停,渐渐地地方越来越偏僻,最后到了一个东郊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
鹧鸪哨问道:“气味断了,这是什么地方?”
胡八一抬头一看,也傻了眼,他本以为跟着信虫就能找到王胖子,但眼下这个地方,是老年代的一处乱坟岗子,六十年代的时候盖了不少土工厂,现在也都废弃了。眼前东一座、西一座都是破破烂烂的厂房。
虽然这样,两人也不敢大意,仔仔细细地绕着附近搜了一圈,结果别说王胖子了,连半个活人也没见着。眼看线索断绝,胡八一垂头丧气,准备走回头路,谁知两人绕过最后一堵塌了半边的砖墙,却在黄土地上看见了几道汽车轮胎的痕迹。
胡八一“咦”了一声,马上蹲了下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是212军用吉普车啊!”
在八十年代那会儿,北京212型吉普也是流行一时的干部标准坐车了。这几行轮胎痕迹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实在是很不对劲儿。顺着车轮印走,还能看见几处皮靴印子和地上重物拖曳留下的痕迹。然后就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回家的一路上,胡八一心情低落,只顾骑车,罕见地一句话也不说。鹧鸪哨鉴貌辨色,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多半是上车去了飞虫力所不能及的远方,便微微一笑道:“天无绝人之路,你若是有心追上去,我也帮你。”
胡八一何止是“有心”,他和王胖子从小一个大院里摸爬滚打,长大之后也不知道共了多少患难,说感情,那是比亲兄弟还亲。凭直觉,胡八一感到胖子这回是真惹上事儿了,他简直就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免得兄弟当真碰上什么危险。这会儿听到鹧鸪哨这样说,他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闷闷地说道:“哨大爷啊,这年头跟你混绿林道的时候可不能比了,违法乱纪的事儿不能干,带着你,我还不够麻烦的呢。”
他这说的是气话,鹧鸪哨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若你不放心,我也由你安排。”
说着,取出身上那把德国镜面匣子枪来,在手上一转,倒转枪柄递给胡八一。
胡八一没料到他居然会把随身的爱枪也给了自己,当下愣了,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不该接。
他在北京的那些熟人里,什么大金牙、明叔,都是靠不住的人。遇见大事,真正能指望的也就是胖子和Shirley杨这俩人。如今胖子失踪,Shirley杨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胡八一怎么好意思让她跟自己冒险。而鹧鸪哨不仅一身功夫、枪法如神,还精通搬山道人的奇妙方术,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帮手。
胡八一想了想,一咬牙,厚着脸皮把枪接了过来,然后亲手又给鹧鸪哨插进了衣袋里,嘴上说着:
“……谢谢哨爷厚爱了啊,咱俩要顺利找到王胖子,我真叫你外公。”
鹧鸪哨给他逗得一阵浅笑,两人目光相触,胡八一脸皮发烫,暗暗想道:这假道士可不是个心善好事儿的主,他怎么对我这么好。难不成真认了我当外孙女婿?还是也想插一脚,找那唐卡里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