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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02章 漠漠世情看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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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几天前还和一群朋友胡吃海喝,东侃西诌,可没想到只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这阴暗、腐朽、落后的明王朝。
那日和朋友们吃饱喝足后,几人大半夜心血来潮,去了七十多层的大厦顶楼俯瞰月夜霓虹、鳞次梓比,模糊记得我醉醺醺地开了谁的玩笑,然后就被嬉笑着踹了一屁股,却是一个没站稳自楼顶似蹦极般直直俯冲下去,最后醒来之时便在现下这杨府之中了。
犹记得,在我小学孜孜不倦地读老爸那几本破旧的八十年代出版的人类未解之谜时,上面有几个实例,说一个现代的飞行员偶然穿越到二战时期的德意志战场,还有一架客机的全体成员飞到过去几十年前见证历史又诡异地集体飞回来的所谓“真人真事”,书上说科学家推测那是因物体突破了光速才会如此,难道,我被踹下楼的速度也突破了光速?便随即……穿越了?
我可真是要感谢我那朋友的一脚,真道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脚回到解放前!
那日我醒后,第一眼便看到头顶古色古香的镂空床架,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雕花床铺,绸缎被子,陶瓷枕头,绣花帘子,还有床前那扇水墨蓝紫小花儿夹杂刻花的秀雅屏风,我蹙了蹙眉,接连睁眼闭眼了好几回,却依旧糊涂懵懂。
一个哭得花猫儿似的小丫头走到床前给我擦脸,对我哽咽着嘟嘟囔囔,一众人等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花猫小丫头”好似被我不明就里的模样吓着了,竟然伏在床前抽噎起来,嘴里断断续续说着“小姐,您可别吓婢子”之类的言语说辞。
她被一个妇人骂下去后,有人将帐子放下来给我在腕上搭了个绢子,大夫诊了脉又挨个看了看我那细小的手指,继而又说了一番甚么为了诊治不得不斗胆请我露面诊治之类的话,随着帐幔卷起,我依他所言探出头,他细看过之后用大掌接连或摁或握了几个地方,问我是否疼痛,可否懂得他在说什么,我能否说话等几个问题,我偷偷瞄过去,此人正襟危坐、眼不斜视的模样甚是好笑。
大夫诊视过后好像很满意,捋了捋胡须转身行礼道:“回杨大人,老夫诊脉后看了张千金的风、气、命三纹,因姑娘自荡着的秋千上摔落后伤了脑颅,此为奇恒之府,府内血气衰少,精神昏聩,又失了气血津液,此为土克水,阳击阴。但是好在张千金言语无碍,能明白老夫所问,思路顺畅,老夫恐是离魂症。”
我趴在床上托着腮从床帘缝中向外看去,云里雾里一点都未听懂这老头之乎者也地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暗自揣度着倘或我不是在做梦就是所谓的“穿越”了。我的手和身体如此小,声音这样童真,与现实完全不符,可方才太医诊治和捏我头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切,完全不似是在梦中。
“李太医,这可如何是好?”正与太医说话的应该就是太医口中的“杨老爷”了,这个高大壮实的山羊须大叔,三四十岁的样貌,少许银丝隐在密密的黑发之中,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深邃明亮,眼袋下垂,透着一股子干练老成、睿智严肃的气质。
太医笑说:“杨大人莫担心,张千金此番情形必是元神之府仍有蓄血,待老夫开些安魂平复的方子,配合每日针灸四会穴,着以养血安神之用人参、龙齿等药安稳,再以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合等味入归魂饮,数剂可安。另,需使屋内通风散气,扬浊积,散火郁。”
“李太医所言你们可都听明白了?”杨老爷满面严肃地对一众人等说。
众人齐声应是,太医行礼道:“杨大人还请放心,张千金外伤已基本痊愈,且才髫年之龄又承蒙我大明皇帝和皇后的庇佑,必可安好!”他双拳相抱举天而叹的样子真是一派迂腐之气,我轻笑着想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怕是回不了那甚么张千金的魂的,这大夫恐怕要失算了。
“石斋感谢李太医!来人,带李太医去开方子,好生招待着!”杨大人对着太医抱拳恭送道。
太医退出后,方才避嫌至帘后的一众丫鬟婆子妇女等方齐齐出来,杨大人和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来至我床边,我忙回去躺好,待床帘子被徐徐掀起,我竟在妇人的眼里看到一丝幸灾乐祸和恨意,我疑惑地看着他们,难道,我这个身体的主人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哪个小妾和眼前这个大人的?这才想起,方才太医口中所称“我”为“张千金”,而这个老爷是“杨老爷”。
我打量着众人思忖,目光停留在那个杨老爷脸上,他亦是在微微发怔,可只是一瞬脸上便浮现出笑意说:“好孩子!你终于醒了!”
我依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摸了摸我的头道:“孩子,莫怕!你醒了便是老夫天大造化!凡事不记得没甚要紧,老夫慢慢说与你。”
我试探性地点点头,杨老爷又若有所思地盯了我半晌,满面慈爱地说道:“鸢儿,你是我当朝皇后的三妹子,你二姐前几年嫁给了老夫的三儿子,汝父张峦原是国子监生,两年前积劳成疾辞了世,你们三姐妹同为一母所生,母亲金氏则在生你之时难产而死,我大明王朝的选后历法规定皇后需出身于平民之家,你张氏一族本就是小族,你父亲一去,张家老宅里更是无人照料你。本来姊养妹接,但因着宫里的规矩,皇后无法将你接去宫中养育,你二姐既已嫁入我府,娘家的事自然就是我府里的事,这才将你接入敝府,不至于你如此年幼便孤苦无依。”
我转了转眼珠子,心中已有些明白,杨大人面上现出忧虑之色道:“孩子,那日你在园里荡秋千不慎摔了下来,就一连昏迷了七八日光景,真真是急煞了老朽!这些年,老夫是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的,与你早已情同父女,你若是真有何意外,老夫是痛若锥心呐!”
看着眼前这个面上满是关切之意的中年人,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中的爸妈,还不知,他们此时会是如何地哀恸。
对眼前之人的警惕心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几分,他笑道:“后来请李太医来给你诊病,这不才两日,你便醒转过来了,真是上苍保佑!孩子,这几日你好好将养,想吃甚么喝甚么尽管吩咐下人去筹备!”
我微笑着点头,杨老爷转向身旁的妇人说:“夫人,你先来照看着,我进宫去给皇上和皇后报喜。”
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我有皇后这个大靠山,且还是家里三姐妹中的老幺,忧的是寄人篱下,前途未卜。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明朝总让我觉得是一个昏暗、阴沉甚至有些恐怖的朝代,不仅宦官当道,修道炼丹,更是东西厂、锦衣卫横生,如此这般的黑暗环境让我怎能安心在此处生存?
那妇人走上前来,我刚欲对她微笑示好,可随着她的话语,笑意却僵在了我的脸上:“小妮子,方才老爷所言你可别沾沾自喜,本夫人告诉你,你那二姐所嫁的轻贱小子是老爷年轻时被那青楼里的贱人勾引所生之子,你勿失了魂后就痴心妄想地以为你二姐嫁的是我堂堂正妻所生的宝贝儿子,以你那下贱姐夫的出身,可并非是我们清清白白、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这府里可没他们俩甚么地位!本夫人如今还在身侧的亲儿子只府里的四少爷一人!你此次意外连累于我被老爷训斥治家不力,日后,你这祖宗就安生些撒,我这老命可再也担待不起了!”
心里腾地就窜起一股火,只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她,却不知在这般还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如何反驳。眼前的这个贵妇身着华服,小眼宽额,唇薄而宽,鼻梁高挺,虽说现已步入年老色衰的行列,但是除掉她那已然松垮的皮肤,发胖的脸颊,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个妩媚动人的,但是却未曾料到,她的言语竟是如此尖酸刻薄,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在梦中。
她看我抬眼直瞪着她却不说一句话,不知是自觉没趣还是心里发毛,将宽袖一甩便莫名其妙地走了,我不觉好笑,这妇人既是那杨老爷的什么正妻,可哪里有哪怕一丝后院主母CEO的样子?
“小姐,您躺好,别坐起来又着了凉,婢子刚煎了药,您趁热喝了再吃些流食睡一觉,到了太医嘱咐的时辰我叫您起来,府里的刘大夫来给您针灸!”看着眼前这个梳着双角髻、眼睛大大,但是小脸和月白色棉裙都脏脏的小女孩,我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她。
“你……叫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却立刻满眼含泪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脏脏的手帕,姿势甚是优美地擦着眼泪,泪眼婆娑地说:“小姐……您……您……真的如李太医所说的那般失了往日的记忆了?”
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她却哭的愈发伤心,喃喃自语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忙急急打断她道:“快些别哭了,反正我年岁还小,没甚多记忆,你慢慢告诉我便是。”
她紧蹙着眉尖点点头,我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她倒是机灵,立刻拿起绢子将眼泪擦净,声音却依旧哽咽:“婢子叫素馨,小姐能醒来真是婢子天大的造化!那日您从秋千上摔下来,老爷就把当天在一旁照看您的小六活生生给打死了!我原该也是同样的结果,但因着我是皇后亲自从宫中派来伺候您的,那时也凑巧没服侍在小姐身旁,老爷便饶了我,可我这心里真是比死都难受……”她说着又抽泣了起来。
看着她又肿又憔悴的眼眸,我忙说道:“好素馨,你可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是我自己贪玩,怨不得你们,只是可怜了无辜的小六!你既是皇后从宫中指派的,那我们是不是自小一起长大?还有没有其他一直跟着我的丫头?你几岁了?我几岁了呢?”心里忽然冒出好些个问题,像在深水里憋闷了许久终于抱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满心满脑都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是我打开这个世界的万能金钥匙。
素馨委屈地看了看一直端在手中的碗,又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拖长尾音道:“小姐!”我撇撇嘴,不情愿地抿了一口,立刻苦得直打哆嗦。
我将碗重新递还到素馨手中说:“素馨,我已经好了,是药三分毒,喝了药才会伤我身子呢!快告诉我刚才问你的那些才是正经!”
“小姐,您任着性子不喝,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得办?再说,听李太医说,这药里不仅有治您失魂的,还有几味治您外伤的药草,内外调理才好得快,您脸上的伤还未痊愈呢!”
我大惊,难不成脸上……毁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