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起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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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坛子上的泥封发出破裂的声响，一只沾满了血水的小手从坛子里探了出来。那只手扒住坛口向外一推，只听得几声脆响，坛子便裂成了两半，里头浓稠的血水倾泻而出，洒了满地。
出乎意料的是，坛子碎裂之后，预想中的那只小手的主人并未出现。苍梧微微皱眉，正在疑惑之际，却听得那拉风箱一般的笑声再次响起，而那一地的血水的正中也开始鼓了起来，逐渐地形成一个婴儿头盖骨大小的半球形。
明明只是洒落在地上的血水，此刻却仿佛成为了一汪血红色的深潭，那个半球形继续升高，一个血水裹成的脑袋露了出来，紧接着是脖子，肩膀，躯干，下身……不消一会，一个浑身血红的，婴儿大小的人形，就已站立在了那滩血水之上。
“这……是血婴？”雅欣从苍梧身后探出头，偷瞄了那个怪物一眼，不太确定地猜测道。岂料那怪物像是听见一般，稍扭动了一下头颅，没有五官的脸上，嘴的位置忽然横向裂开了一条口子，甫一张开，血水就不断流下，落入那看似“嘴”的黑洞之中。
怪物张嘴时，诡异的笑声则更加清晰。又一阵拉风箱般的怪笑之后，那张脸上眼睛的位置，浓稠的血仿佛被吸入那样陷落进去，形成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唔……鬼差？呵呵，胆子不小。”长出“眼睛”的怪物抬头，那两个黑窟窿直对着苍梧，“虽然断了血肉，但像你这样鬼气充盈的魂魄，也是少有的美味咧……嘿，嘿，嘿……”
只有婴孩大小的怪物，发出声音时似乎并未使用它的“嘴”，苍梧和雅欣所听到的，苍老而干枯的嗓音，是直接传到他们的意识之中的。
“你是什么东西，外面躺着的那个老头，是你的饲主？”从怪物的面孔看不出它的表情，可那双“眼睛”中透出的怨毒却清晰可见。苍梧毫不畏惧地迎着那两道凶光，居高临下地与之对视。
听到这句话，那怪物又裂开——没错，不是咧开——了它的“嘴”，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饲主？哈，可笑，这家伙只不过是我的储备粮罢了……本来我还在盘算着，待到他蹬腿的时候再一并吞了他的魂魄，现在倒省事了！”
话音未落，怪物探出手往自己身前的血水里一抓，再提起来的时候，它的手中就多了颗人头。脓血自它的手上流下，淌在那颗头颅上的时候，那头颅便如同被泼了浓酸，发出焦臭的气味，皮肤了开始发黄并迅速转为碳黑。
“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怪物用另一只手戳了戳手里抓着的人头，“我就是吴家大宅的家主。宅子里那些家伙，看着我重病将死，竟想着瓜分我辛苦十几年攒下的财产……哼，你当我会让他们活着？！幸亏得高人相助，我得了个可以修得不死仙身的办法……这老头也是蠢，只不过告诉他，让他找来生魂供我享用，我便将这些魂魄剩下的寿数转到他身上，这老不死的还真相信了。”
那头颅虽然已被脓血所染，但看起来仍有几分眼熟。雅欣见此情景心中一突，回头望去，只见红木门之外，米铺的地板上躺着的老吴头的身躯，不知何时已被血水浸没，而他的头似乎被地板下的什么东西抓住，此时已整个陷入他身下的血水之中，仅余下半截的脖颈依稀可见。
“混帐！给我住手！”老吴头虽擅自拘禁生魂，但其罪须带回地府再行发落，岂能被这怪物吞噬？雅欣一把推开苍梧，手中钩镰枪挥出，直取怪物的面门而去。
“雅欣，等等！”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苍梧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他出言制止时，雅欣已经冲了过去，雨相鬼云带着寒气，枪尖距离那怪物已不足一寸！
出乎意料的是，怪物丝毫没有闪避之意，反而大张着“嘴”，露出了一副嘲讽般的笑容。苍梧见状暗道一声“不好”，下一秒便听得“噗”一声沉响，钩镰枪的枪尖已深深没入那怪物的头颅之中。
转瞬之间，那颗血红的头颅便从创口处开始被冻结，而与此同时，凝成的坚冰又不断地升华，化为阵阵白雾。最终整滩血水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枪尖上挑着的一颗干瘪的头颅。
然而，一阵更为狂放的笑声却在此时响彻了整个地窖。白雾散尽，雅欣定睛看去，枪尖上挑着的，俨然是老吴头的脑袋！苍梧下意识地转身一瞥，米铺之内，老吴头的身子已经立了起来，从腔子里探出的，竟是颗由脓血聚成的头！而原本在那身躯旁边，被禁咒封住五感的老吴头的魂魄，此时也已不知所踪。
“哈，小姑娘真是冲动。”老吴头，不，该说是那个怪物了。它如今的声音已与老吴头的声音相同，张嘴说话时，从里面流出的血逐渐将残躯覆盖，“这个身体虽然老了些，不过暂时用用还是没什么……至少，用来对付区区两个鬼差，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怪物五指成爪，自脚下的血水中凭空抓出数条血柱，甫一抬手，浓稠的血水如同利箭般齐射而出，向苍梧和雅欣袭去。苍梧踩着鬼踪步，向后一退，伸手捞住雅欣向上一跃，堪堪躲开那阵血箭雨。
怪物一击不中，正要向半空中的苍梧发动第二波攻势，苍梧却先它一手，化出冥阙一剑挥去，带着冥息的凌厉剑气巨浪般扑下，将那怪物生生地逼退了几步。
苍梧松开雅欣，旋即回身掷出一根由鬼气凝成的钉魂柱，以雷霆之势洞穿了那怪物的胸口，将其钉在地上。紧接着冥阙的锋芒也已近前，剑光一闪，登时将怪物从腹部劈成两段！
怪物被冥阙的剑芒斩为两段，上半身顺着剑势斜飞出去，撞到米铺的天花板上，散成一摊血泥。苍梧收剑起身，看到那怪物的下半身仍旧站立在那滩血水上，心头闪过一丝惊诧，眼角的余光刚好扫到天花板上的那滩血泥，此时它已重新聚成了上半身的形态，腹部的断口渗出的脓血已几乎要布满整个天花板。
只有半个身子的怪物倒挂在天花板上，裂着嘴肆意地发出阵阵嘲笑，同时他身下的脓血也浓浆般垂下，仿佛有意识一般直直地射向苍梧！
这次的血雨较之前的势头更大，苍梧连连闪避几次，终于没让那些脓血近身，但自己也被迫退到了墙边。原本想着能以鬼体穿墙而出，可不料那诡异的血水仿佛也晓得这一点，渗满了天花板后又沿着四壁流下，被沾染的地方根本触及不得，更别说穿过它。
眼看苍梧退无可退，那怪物笑得更是猖狂。它猛地一扬手，数不清的血箭自四面八方向苍梧所在的墙角袭来！
“凝雨而成霜，殛鬼以洌魂——霜魂！”
千钧一发之际，苍梧只听得地窖之内传来雅欣的一声断喝，整个米铺顿时犹如坠于狂风暴雪之中，肃杀的严寒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不过须臾之间，目光所及之物都被厚实的坚冰所冻覆，那些已是近在咫尺的血箭，也尽数被冻结，静止在半空中。
“罪狱冰城。”沉稳而冰冷的声音自红木门内传出。苍梧挥剑切断了冻住的血箭，转身望去，雅欣周身缭绕着青蓝色的冥息，长发已完全变为冰蓝色，手中钩镰枪的枪杆亦已变为三节，以铁锁相连接。她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就被冻出一片冰花，那股鬼气仿佛能将一切都化作冰塑。
“足够了，把你的鬼气敛一敛，”苍梧瞥了一眼被冻住的怪物，那怪物已然了无生息，若是任由雅欣的鬼气继续释出，只怕不仅会破坏此处的阴阳平衡，这骤降的温度还会影响到吴镇里剩下的人，“再这样下去，连村里的人都要被冻死了。”
雅欣闻言点了点头，收敛鬼气的同时，霜魂化作一阵水汽消散，而屋内覆盖的坚冰也随即升华而去。
那怪物的残躯自冻结之中脱离的时候也像是脱了形一样散成一摊血水，唯独那上半身，竟仍勉强保持住了形态，从天花板上直坠于地，用双手支撑着一点一点地向着门外爬去，一边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似乎在说着什么。
雅欣见这怪物没有死透，正要再次召出兵刃予它最后一击，苍梧却在此时眉头一蹙，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就伸手拦住了雅欣。
就在怪物爬出米铺门口的一瞬间，一刀金色的光刃破空而来，从正中间将怪物一劈为二，继而余势不减地钉入地面，这才消失。
“谁？！”瞬袭而来又立即消失的鬼气，雅欣甚至没能来得及捕捉到来者的任何踪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怪物被斩成两半的残骸干枯腐坏，没入地面。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她又转向苍梧，刚要开口问，却见苍梧一脸的凝重，眉目之间似乎还夹杂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了？”伸手在苍梧眼前晃了两晃，见苍梧没什么反应，雅欣又推了他一把。
“没事，回去吧。”沉默了一阵，苍梧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摇了摇头，朝着门外走去，“罪魂已经被诛，此处的阴阳流向也已恢复，当下还是即刻返回地府去复命为好。”说完，也不管身后的雅欣如何软磨硬泡，硬是拽着她回到歇脚处收了行囊，自镇口的阴路往地府而去。
……那道光刃，是五行符的金符。但是，怎么会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起之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