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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待嫁时 ...

  •   陈含英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淡淡的阳光穿过窗缝洒进来,投下一条细细的光路。

      她支起身来,按按生疼的喉咙,只问一旁整理着巾帕的香缇几时了。甫一开口就吓了一跳,那声音粗噶嘶哑,简直不像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香缇忙回过头来,一边拿了引枕给她靠着,一边回道:“将将酉时,小姐睡了一天一夜……”

      陈含英摇摇头,只觉脖颈处生疼,禁不住伸手去按,香缇慌忙按住她道:“才涂了药,小姐不要碰。”

      陈含英皱皱眉,不欲再说话,接过香缇递来的茶水饮了一点,由着她替自个儿揉捏着肩背舒缓,停了一会儿,方问:“怎么样了?”

      香缇动作顿了顿,陈含英警觉发生了什么预想不到的事情,不禁皱紧了眉,问她:“怎么了?”

      “今晨大爷将要出府时,广……”香缇吞吞吐吐的,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广陵王来看了小姐……”

      陈含英手一抖,茶水险些泼在身上,只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广陵王来看了小姐。”香缇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陈含英出了会儿神,方将茶杯递还给她,仍有些怔怔道:“怎么回事?你的意思,今早哥哥还没来得及入宫请命,广陵王就来了?”

      香缇应是,又道:“昨晚上才出的事,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出去,也不知广陵王是怎么知道的,一早就过了府来看小姐,却拿不准他要做什么。”

      “昨儿小姐交待我的话,我都和大爷说了,是以大爷便言辞切切的恳求广陵王劝皇上收回成命,却被广陵王震怒斥责,骂他身为臣子不忠不孝,枉顾君命,下令封锁小姐自寻短见的消息,责令大爷闭门思过。眼下大爷还在房里思过。”

      陈含英心中疑窦从生,却不明白,她苦心费力铺了这样好的一个台阶,这广陵王因何就不肯下呢?遑论小皇帝愿不愿意,只消他迫得小皇帝下拟一道旨意,念在她为亡夫守节的大义之上取消指婚,一切便都顺理成章,既全了他广陵王的面子,又全了自个儿的名声。如此两全其美,广陵王是聪明人,不会看不清其中门道,却因何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却听香缇又道:“广陵王过来时还交待小姐醒来告诉小姐,一死了之也是抗旨,小姐若不想被诛九族,就消停些。小姐身边服侍的人少,他稍时便从府里调人过来服侍,请小姐安心养好身子待嫁。”

      陈含英慢慢吐了口气,自问摸不准这广陵王是何心意。若说是意欲拉拢父亲,他本是军旅出身,手底下并不乏良兵猛将,根本不必如此委屈求全。若说是要陷小皇帝于不仁不义,办法有千百种,这么做未免牺牲太大。若说……她心中一笑,若说是因早年的陈含英美名远播,而今她也已年逾双十,青春年华还有几度?更何况是个嫁过人的!莫说没听闻广陵王喜好美色,就是他好色成性,也不至于将她娶回府里做个笑柄。

      这广陵王,心思实在难测。罢!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有些疲惫,合了眼想歇息一会儿,便听外头微微有些动静,香缇出门探了探,回来便禀是广陵王府派的人来了。

      她挥了挥手,只说不想见外人,命香缇自去安排他们。倒也不怕他们说她拿乔,她生性恣意,却还没为谁改过半分。

      不过这广陵王府的一干仆人倒没什么好事的,连那位教养嬷嬷也是。侯门府第,奴大欺主是常有的事,而这位杜嬷嬷却进退有度,不曾凭借资历辈分有半分忤逆。然而,这并不代表她是个好敷衍的。

      她身子稍好些起身梳妆之时,杜嬷嬷就开始提醒:“小姐如今是广陵王府的准王妃,不应再戴重孝。”

      陈含英唇角含笑,只是抚着梳妆盒里洁白的堆纱宫花道:“含英再嫁他人已是对亡夫不义,我嫁为新妇之前,却还不能为他戴几天孝么?”

      杜嬷嬷道:“老奴说句逾越的话,形式原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对于已故的人,放在心底念着就好,何必因着‘故人’,惹得‘新人’不快,小姐是通透人,自然懂得趋利避害。”

      这一句话十分准确的戳中了陈含英的心思,她自然是懂得趋利避害,否则那一日上吊自尽,就不是假死而是真死了。

      她攥紧了那朵宫花,忽而收了笑意,转眸看向杜嬷嬷道:“我要见王爷。”

      杜嬷嬷面色无波,只回道:“订了亲的男女不宜见面,成亲之前,王爷是不会见小姐的。”

      陈含英盯了她一会儿,嘴角慢慢晕开一层笑意,缓缓转过了身,只遣退了香缇,慢悠悠道:“劳烦嬷嬷替我梳妆吧。”

      脱下带了三年的重孝,拆掉挽了近四年的妇人发髻,陈含英望着镜中少女发式的自己,恍惚觉得有些陌生。

      杜嬷嬷顺着那一头缎子似的乌发,望望镜中明眸皓齿的美人,由衷赞了句“小姐生得真美”。

      陈含英宛然一笑,又添三分明艳,一语双关的问:“王爷喜欢美人么?”

      杜嬷嬷却避重就轻,只道:“王爷不好美色。”

      陈含英一笑置之,又道:“无论王爷见不见我,烦请嬷嬷带我转告一句,含英想见王爷一面。”

      杜嬷嬷顿了顿,应了。可广陵王至终没有见她,倒是两位从未有过来往的客人,不约而同的递上了拜帖。

      小几上摊着一蓝一粉两张彩笺,这两位小姐倒是心有灵犀,日子选的一模一样,信纸也选的一模一样。

      陈含英扫了眼落款,一位是西平候府长房嫡出的四小姐谢书黎,一位是徐相胞妹徐元筠,个顶个出身显赫,听说也是个顶个才貌双全。

      小皇帝一不做二不休,指婚的旨意是一连下了三道的,一道下在了陈家,另外两道则分别落到了谢家与徐家。徐谢两家俱是广陵王拥趸,小皇帝不忿广陵王,连带着也要整一整人家下属,委屈两位做皇后也绰绰有余的姑娘去做王府妾室。不过话说回来,指不定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徐谢两家巴不得送人上门呢!毕竟是广陵王府,毕竟是她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嫡妃。

      可而今大家子里出来的小姐,却怎么都这样沉不出气?她皱了皱眉,将两张纸笺叠了交给香缇,只道:“替我回了,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日后若是有缘,自有相见时。”

      香缇却顿了顿,迟疑着问:“小姐这样,会不会不好?”

      陈含英向后靠去,颇为惫懒的道:“有什么不好?我这三年何曾见过外客?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说到底,发式改了,衣裳换了,她却还没有为人妻室的自觉,因而懒得费心搭理。到底还是不大相信就会这样嫁进广陵王府。

      然而浑浑噩噩之间,婚期已然将近。小皇帝圣旨上定好的日子,距离下旨当日也不过月余。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北地大雪封山,人马不行,父亲不得归京,书信送至也未送回,倒是余梁安国公府派来了人送嫁。

      哥哥自被解禁之日便也不大敢见她似的,一心筹备起婚假。

      她从来自诩清明,从未过得像这一个月一般混沌过,似乎也能清醒过来,不过她不愿罢了,日子如同死水,这婚事是一点微澜,她很期待,将来会发生什么。

      直至香缇展开了鲜红的嫁衣,方恍然意识到,她真的要再嫁了。

      她没看那衣裳,自转身进了内室,将一头钗环发饰通通摘下丢在桌上,用一根白玉簪挽了头发,换了白衣,往屋后佛堂而去。

      陈府无人礼佛,佛堂不供佛,供得是大姑爷的牌位。大姑爷陈业霆自幼养在陈家,并无宗系族人,而陈家灵堂,却没有供奉姑爷的道理,是以便有了这个佛堂。

      这佛堂平日里有下人照应,供奉香烛,陈含英来得不多,三年来加上这次,也是屈指可数。

      挥退了仆人,她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屈膝坐在了蒲团上,看着那牌位过了许久,微微有些苦意的道:“我又要负你了,娶了我这么一个妻子,业霆,你真是不幸。”

      她掩了掩面,似有泪意,到底没流出眼泪。

      门外隐有脚步声,她回过头,正见陈靖南缓步走来,逆着光不大看得清他的神色。

      她撑了撑地欲起身,陈靖南近前扶了她一把,有些愧疚的看着她,“是哥哥没用,委屈你了。”

      他其实心思赤诚,自听了香缇那番话,便一直以为陈含英是真正要为了陈业霆守节方才上吊自尽,只以为她是因着广陵王一番诛九族的言论才委屈求全,虽无关他什么事,却总觉要她一个女子牺牲自己维护陈家,是自己做哥哥的对不住她。就如同陈含英管家以来他们关系一度恶化,虽也没他什么事,却百般看不惯她一个深闺小姐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说到底,是有些嫉妒心在作怪罢了。

      陈含英倒是一笑:“哥哥和我吵了半辈子了,如今倒要转性了么?”

      陈靖南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陈含英叹了口气,道:“妹妹再说句不中听的,哥哥以后要收敛些,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记冒失急进。等爹爹回京,哥哥也该正经娶门亲事了……”

      陈靖南顺了顺她的头发,只应了句:“好,哥哥都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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