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君可归矣》唯云亦幻

2、第一章

　　意识苏醒时并没有预想的冰冷器械和各种管子的触感，更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苏蔚边在心里感叹着出门不利边摸摸身上的被子，却被顺滑的手感惊得立马睁开了眼。
　　很精致的床帏。她眨眨眼，坐起身，看见身上盖着的是上好的绸被，空气中是好闻的草木清香，就是不知道头后面这么沉……一伸手，愣住了。
　　自己的手有这么小吗？！再一摸头，什么时候头发这么长了？！
　　忙掀开床帘，她便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一名大概应该可能是婢女的漂亮小姐姐看见她就一脸惊喜地奔了出去，另一名长得更好看点的连忙跑过来服侍她披上一件外衣又递过来一杯热汤，又哭又笑地说着什么“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你都不知道老爷夫人多担心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房间内的布置很明显能看出来这是个富贵人家，还古色古香得十分逼真。
　　苏蔚默默推开那碗应该是药的热汤，又默默看看自己的小手小脚，有点委屈又有点无助。在不清楚这具身体的主人身世的当前，她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担忧。
　　带着完全无头绪的大脑，她安抚着自己就是穿个越没什么大不了，人生总会有当主角的那么一天。就是没想到这么刺激。
　　但身份着实是个问题。她冷静地沉思片刻，决定装失忆。
　　“嗯……姐姐。”哇，小姑娘声音还挺好听，脆生生的。旁边的婢女却是吓了一跳，忙道，“小姐有何吩咐，繁初去做便是。”
　　哦，叫繁初啊，名字不错。她象征性支吾了一下，试图露出个困惑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我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然后繁初扑通就跪下了。她吓得连忙要去扶，繁初忙膝行退后两步，她只好踩到地上，才让小姐姐又回了来。她倒十分沉着，拍拍繁初的手，劝慰道：“你还是尽快简洁告诉我一些信息比较好。不然吓到我爹娘，怕是你们都要不好受。反之，就只有你帮我保守秘密哦。”
　　繁初在心里迅速权衡了利弊，便与她达成了共识。
　　等再有人奔进屋时苏蔚已在床上乖乖盖好被子坐着，她对来人露出乖巧的笑容：“爹，娘。”
　　心下则在暗暗感叹这对夫妻的高颜值。女人的容貌绝对可以称之为绝色，脱离于画卷的明丽，是所到之处皆被点亮的那种好颜色。男人则是岁月风尘也掩不住的俊朗，反倒还沉淀下几分醇酒般的魅力，温润如春风又沉稳如磐石。
　　女人美目微红，看见她就又落了泪，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你再不醒，娘就要去邻城找大夫了。我的阑儿……”男人也走过来，宽厚的手掌摸摸她的头，又摸了摸，最后将她们一起搂了搂，叹了一声：“醒了就好。”
　　苏蔚垂眸，忍住了落泪的冲动。这具身体还保留着自主的机制，遇到亲近之人就会产生习惯性的反应，就像此刻被亲生父母抱在怀里，一股酸涩的暖意便自心底升腾起。
　　这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苏蔚和繁初组成了秘密小联盟。所幸繁初本就是这具身体的贴身婢女，忠心自然不必怀疑。在苏蔚了解了整个府的情况后，她认为这个怀疑从一开始就可以抛掉了。
　　因为这府里就那么一位夫人，自然子女都是嫡出，也就免去了麻烦到要命的宅斗。托这个福，整座府宅里一年到头祥和平静，融洽又温馨
　　这里是相国府，而她成了这里的三小姐叶阑珊，上头有两位兄长，大哥叶远是少年将军，把守重地，行军沉稳，保卫一方安定，备受百姓爱戴；二哥叶辰是上届科举状元，当年殿前一试，才名满天下，被皇帝破格提拔为侍读学士，自此成了万千学子的憧憬。
　　繁初讲到这里时意味深长同她说虽说女子不入仕，可身为相府女儿也该饱读诗书，知书达礼些。碍着年龄和时代的巨大鸿沟，苏蔚才忍住了不给繁初讲她前不久刚刚攻克的化学反应链。
　　而她父亲叶赫是当朝相国，曾颇受先皇赏识，又因早年是太子少傅，得当今少年天子尊敬，在大事决断时皇帝必要来过问相国的意见。为人磊落正直，尽管门生众多，长子又手握兵权，却不站任何一派，故在新帝登基后只有叶家免遭其难。
　　母亲云绯出自名门云氏，容貌秀丽，当年不知是多少青年的心上人，却一心一意嫁给了叶家次子，从此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叶赫说再无他娶，便真就只守着云绯一人，真正成就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
　　苏蔚听了以后倒是思索半晌，而后说这世上怕是也没什么人能美过她娘亲了，父亲实在好福分。繁初听后沉默许久，觉着似乎真是这么个理。
　　有了文化人这一层身份，很多话就变得好说了。接受了“小姐失忆了我还是小姐盟友”这一设定的繁初惊奇地发现，如今的小姐比过去顽皮不听劝的小姐可爱太多，没了那些小性子，还通情达理得很。
　　这着实是个令人欣喜的成长。
　　苏蔚也从繁初口中得知了这具身体从前遭受着怎样残忍的摧残。叶阑珊实在皮得很，京城大街小巷被她跑了个遍，逛腻了就转战京郊，有次差点就跨越了城区。偏偏又是个开了挂的命，爹位高权重，娘貌美如花，自小还和当今皇帝打交道，太后疼得不得了，这不称一声玛丽苏都愧对苍天。
　　然而并不玛丽苏。没有青梅竹马，没有邻家大哥哥，没有童年的约定少年的羁绊……虽然还没到少年时期。现实就是她连个朋友都没有，因为京城里的小孩子都经不起她日常玩耍那种高强度的折腾。
　　她欣慰又难过。繁初再好也总是不敢逾矩，自家哥哥再宠也只能偶尔陪陪她。然后大街上遇到的别家孩子都躲着她走。
　　无敌是多么寂寞。她无数次蹲在京郊小树林里这样安慰着自己，直到有一次她终于棋逢对手。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耐不住闲，轻车熟路地溜出府——大概是身体本能——打算去挑战一下独自一人的湖心岛之旅。结果走到半道就开始下雨，她委屈地钻到某一处房檐下，却看雨里有个人嗖嗖嗖就到了她跟前，递过来斗笠和雨披后又迅速消失。等她找了艘小船到了湖心岛，刚才那人竟就立在岸边，看到她后便信步步入林中。
　　她心下惊奇，跟了过去却再不见那人踪影，摸摸自己身上的雨披才确认不是幻觉。可还是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没有久留就回了府。
　　过了很多年她才知道这是来自莫白的恶趣味。她气势汹汹质问那么个阴森的下雨天何必来吓小孩子，莫白却轻描淡写回应：“不过是想挫挫你的锐气。”一旁的盈月搓搓胳膊，说：“莫白你还是闭嘴吧。”
　　莫白和盈月都是相府暗卫的一员，负责保护的就是府中唯一的小姐叶阑珊，至于其他暗卫也各司其职。起初苏蔚多少产生了这么个认知，但并不确定，只好用计让这二人现身，然后扎扎实实吓了一跳。
　　盈月好心地解释：“这是先皇的恩赐，相爷是不会单独养什么暗卫死士的。所以小姐你可以不用纠结相爷到底是不是清官了。”
　　苏蔚：“……”
　　然后苏蔚就提出了让他们在明处保护的要求。起初二人都绝不松口，后来还是盈月向上级报告后做出了妥协：“在府里我们可以陪你，可到了外面就不能现身了。”
　　苏蔚表示她懂，这大概是一个暗卫最后的尊严。
　　毕竟她只是需要可以无拘束说话的对象。
　　盈月是个很热情很活泼的大姐姐，相处起来十分轻松愉快，完全脱离了苏蔚对于这些在暗影里潜伏的工作者的认知。对此盈月只是摆了摆手：“不要有太多误会，莫白这种才真叫例外。”
　　苏蔚认真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莫白平时不爱说话，起初苏蔚以为他是个傲娇型的，试着去逗过，结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块——还会怼回来的那种。这就很令人沮丧，打不过也说不过，挫败感可不止一点半点。苏蔚是个好强的，拖着盈月讨论了许久，竟也找不出莫白的软肋。
　　盈月却在有一天灵机一动：“小姐，我们两个是负责保护你的，要不你……？”
　　苏蔚想也不想就拒绝：“为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实在不划算。日后再议。”

　　在房顶路过的莫白安静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