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数据囚徒》时千夏

50、思绪困局

　　奈乐在格兰斯特已经徘徊了整整一周，却始终没有招揽到一个玩家入会。她单手托腮，坐在教会的台阶上，看着街道上忙忙碌碌的芸芸众生，不由得叹了口气。
　　格兰斯特这个作为GEO初始的新手城镇，聚集着形形色色的玩家，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着亢奋与激动。也是呢，这里是每个玩家的起点，他们一定很期待接下来的冒险和故事。哪里像她，这已经是她第二个角色账号了，经历过新手阶段，自然就不会那么精神抖擞了。倒不如说，她现在还有更值得烦恼的事情。
　　那就是暮归旅团的发展问题。
　　她原以为在格兰斯特招揽新手玩家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没料想到现在的新手似乎很注重加入大型公会为自己谋划更好的发展前景，甚至有些还以亲友邀约入会为由婉拒了她的入会邀请。
　　真正的独行玩家真的不多，说到底虚拟世界里也需要有一定的人脉和交际。这么想来，二次元似乎比三次元还现实啊。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远方传来一声巨响，城镇里的玩家们纷纷抬头朝骚动的方向望去。忽然人群中就有人嚷道：“那是破晓攻略组所在的冰原宫啊！”
　　“诶，这么厉害？他们又去挑战遗迹副本了吗？”
　　“可不是，听说开荒都花了快一个月了。”
　　……
　　听到“破晓”的公会名时，奈乐不禁心弦拉紧。在GEO这个世界，想要逃避“破晓”是不可能的，像那样与鹘鹰齐名的全服大公会，即使你屏蔽了周边的玩家讨论，依然会在系统公告里频频看到他们的消息。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也曾以身在那个公会为骄傲。兴许是命运的安排，也或许是好奇心驱使，她终究还是走向了冰原宫的方向。
　　在抵达冰原宫后方的树林时，却被她撞见了歌梵音等人当面对峙一对男女的情景。她躲在二十尺外的角落里，她不确定那个范围是否属于安全的窃听范围，但也足以令她听到震惊的消息。
　　那身黑斗篷装扮的男人，装备着银制双枪械，虽还未看清他的容颜，但在查看到他的ID信息后，奈乐已经十分震惊。
　　费恩，那个在她离开破晓不久以后便立马得到破晓赏识的枪械师。她曾目睹过他在竞技场上的作战，手法干脆利落，作为远程输出职业，近战依然难不了他，行云流水的格斗技，远要比真正的格斗家要娴熟。据说他的谋略和数据分析能力十分强，在他的协助下，破晓攻略遗迹副本如鱼得水，还拿下了之前不少难以攻克的副本，令破晓取得的成就直抵巅峰。
　　只是那样优秀的费恩却没有从属任何一个公会，哪怕是多次盛情邀请他入会的破晓，依旧没能招揽到他。奈乐心想，要是公会能招揽到他入会，一定能为暮归旅团的发展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但她要怎么才能让费恩加入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会呢？
　　就在这时，她听到费恩幽幽说道：“她是我的徒弟。”
　　包括奈乐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破晓的副会长歌梵音尤为惊愕。奈乐这才发现了费恩身旁伫立的女孩，她是个10级的击剑士，没有从属公会，身上的装备配型和属性都十分差，可见是个名副其实的菜鸟。可她与费恩的关系，实在很令人好奇。直到费恩这么解释道：“我们约好攻略完冰原宫后就去做任务，所以她守在冰原宫外等我。对吧，小徒弟？”
　　费恩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岂料对方却没有任何好脸色，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云里雾里了。
　　歌梵音摇着桧扇，依旧是那副冰美人的模样，抬眸扫向对方，揶揄道：“不过人称‘鬼枪赛博格’的费恩也会收徒弟，确实很让人意外。是在游戏里已经找不到成就感了吗？”
　　费恩没有如愿地给出一个令人众人满意的答复，倒是之后两师徒的打闹与互动令人八卦不断。这个女孩竟然会令那个不苟言笑的费恩露出与之不相符的表情，甚至改变他的一贯作风，可见她是有着一定分量的。
　　姑且不说她对费恩而言，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不可否认，如果能加以利用到这个击剑士，说不定就能制造接近费恩的机会。
　　于是，就有了之后她去怪物平原和路惟组队做任务的事情。就在那里，奈乐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费恩的能力。她就更下定了决心要让费恩加入暮归旅团，同时她也察觉到那萦绕在两师徒之间的暧昧氛围。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越是了解他们，就越是陷入了一个怪圈。
　　大概是同情作祟，也可能是……
　　生性倔强和强颜欢笑的她，逐渐为他们卸下了防备。
　　直到那天，她才意识到陷入怪圈的契机。
　　超出自己等级足有二十级的怪物首领正在身后追着自己，奈乐喘着气，拼命逃跑，如果不逃出安全范围根本就没有办法脱离战斗。偏偏她还是个咒疗师，根本没办法进行战斗。她内心既煎熬又懊恼，若换了是以前还是全服前列高手的她，两秒左右就可以了断了这样的小怪物，还哪会落得如今这样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她也想执剑战斗，痛痛快快地粉碎这些烦人的怪物。就在她被怪物击中倒下的时候，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她的上方。他蹲下身子，俯视着已经阵亡的她，不禁扬起痞痞的笑脸：“呀，这不是我小徒弟的朋友嘛。”
　　呈死灰状态的奈乐没法开口，但对方揶揄的笑脸足以令她怒火中烧，就在他戏谑间，怪物首领已经来到跟前。费恩抬头看了一眼，以极快的速度抽出枪械，就将怪物粉碎成渣。他的强大并非虚有其表，而传说也并非夸夸其谈。真正的强者就在咫尺之间，并且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奈乐的内心仿佛被什么填满了一般，肿胀酸涩。
　　费恩取出背包里的复活药水，将她原地复活了。他修长的手指，俊俏的脸庞，举手投足间都赏心悦目。虽然虚拟世界的人物都是些数据所创建，谁又晓得现实世界里对方又是个什么长相的人呢。但此时面前的男人真的是很好看，不单是他创建的角色，更因为他的气度。
　　奈乐想，当时的自己应该是看傻眼了。直到费恩伸出长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时，奈乐这才捂着脑门，发出恼羞成怒的咆哮：“你干嘛！”
　　“小菜鸟，被吓傻了吧。”费恩忍禁不俊地说。
　　他低沉的声线磁性好听，像这样的频率即使是系统设定也未免太犯规了吧。听说也有的人沿用自己的真实声音，但毕竟这是个个人情报信息十分重要的时代，她想大概没有人真的会用自己的声音或是真实的样貌数据吧。
　　不仅如此，GEO在人物创建中，有各种丰富的设定和千变万化的搭配，然而费恩仅仅是最简单的设定，一头清爽黑短发的人类种族，就连瞳孔颜色也是最普通的黑色。就是那样单一纯粹的男人，却比那些金发碧瞳或是搔首弄姿的华丽一族要更吸引她。
　　“咒疗师要合理分配自己的MP，还要注意团队和自己的生命值。每个技能之间会有一个冷却时间，面对不同的负伤情况，使用技能的不同，MP值的耗损也是不一样的。”费恩就在身边为她讲解职业技能，但奈乐却没有听进一丝一毫。她只听得见聒噪的心跳声，真庆幸这只是个虚拟游戏，如果在现实世界岂不是连她脸上的燥热也展现得一览无遗了？
　　她竟突然羡慕起路惟来，有那么一个细心的人照顾着自己。那是她不曾有过的感动，即便是曾经被誉为强者的自己，她也习惯了独立自强，而这与好友卫安杰他们的帮助又有所不同。因为她和费恩之间根本连朋友也算不上，仅仅是隔着路惟这一层单薄的关系，让她与费恩有了交集。
　　虽然，她知道费恩会愿意看她一眼，大概也是看在路惟的份上，但她打从心底里希望，他能够真正地把她放在心上，作为奈乐，而不是作为“路惟的朋友”这样脆弱不堪的立场。
　　在这之后的交往里，她都快忘了自己最初接近路惟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了。直到破晓又要开始组织遗迹攻略时，她从当前的安逸里恍然清醒。是啊，她不能再这样安于现状下去了，她以超越破晓为目标，她一定要将暮归旅团带领走向更好的未来，这是她与大家的承诺。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焦躁地跟上了攻略组，甚至把路惟也卷进了这场纷争里。
　　“奈乐，当初在镇魂塔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里有隐藏的任务？”路惟睁大了双眼，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是啊，甚至连激活‘贪婪者的报复’事件的方法也是我告诉空此北堂的。”奈乐直言不讳地说出最初的计划，“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交易，我告诉他激活任务的方法，他就可以得到遗迹宝箱的武器。大概他与歌梵音之间也有着私怨，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当然，他也不是完全相信我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百万赏金的悬赏帖子发布以后，我们被推上了全服的风口浪尖，而我达到了挑拨破晓与暮归的关系了。”
　　“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就在GEO里没有立足之地！”路惟愤怒地摇晃着她的肩膀，仿佛听到了多么骇人听闻的话。
　　然而，奈乐的情绪似乎也燃点到极致，她嚷道：“难道还有更好的方法吗！那时候的暮归还只是个小帮会，要让大公会注意到我们根本不可能。但如果费恩为了保护你，他就一定不可避免地搅上这趟浑水。只是我没想到空此北堂那家伙竟然过河拆桥那么卑鄙，还想独吞了那笔赏金，打算把我们也一起赶出GEO。”
　　“所以，被赏金猎人埋伏的那次，你也是故意演戏吗？”路惟只觉得心口凉凉的，仿佛不能承受更多厚重，随时都如同龟裂的薄冰。
　　“虽然不是，但那次埋伏却给了我一个极好的机会，令你彻底对我敞开心扉。”奈乐垂下眸，一闪而过暗淡的情绪，“有了你的信任，才有了今后的推心置腹。我也相信，当我从中推波助澜，费恩一定会因为你的关系，加入暮归。事实也说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样高傲的费恩竟然加入了暮归，因为他的带领，暮归终于逐步走上了我所预想的未来，哈哈哈。”
　　奈乐自负地掩面大笑起来，当张开双臂的时候，仿佛拥抱着这个虚无的世界。
　　路惟从未见过那样的奈乐，心中不禁畏惧起她来。她被事实打击得体无完肤，顿感心脏尖锐地疼痛起来，生命的一角如同被狠狠地揉捏，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按压住胃里翻滚的酸涩与恶心感觉。
　　最终，路惟哑着嗓子问道：“奈乐，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她始终不相信奈乐只当她是利用的棋子，那么长久以来的相处，彼此的点点滴滴，义无反顾地相守与珍重，并不是依靠演技就可以诠释的。
　　当她被赏金猎人围剿之时，是奈乐奋不顾身地保护她。即便弱小，奈乐却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护她周全，那样的情深意重，至今仍令路惟撼动不已。而暮归给过她的温暖，亦是此生难忘的。路惟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为实现野心的温柔假象。
　　她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有着奈乐的苦衷！
　　“我……不知道。”
　　奈乐耷拉着一双羽耳，她无法诠释和定义路惟对自己而言到底算什么。
　　朋友吗？如果是朋友，为什么她能够将路惟利用至此，甚至明知道她喜欢费恩，依然不顾她可能面临的为难和伤心，介入了他们之间。她从未试过把那么一些人放在心上，即便是卫安杰和尤莉安也是熟知她的脾性才追随着她，对她而言，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朋友，而是家人。
　　敌人吗？如果是敌人，为什么她此刻脑中会忆起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她做不到对路惟拔剑相向，即便知道她很有可能带着她全盘的信任跟着费恩走。她害怕路惟就这样离开自己，从此带着仇恨的目光直视自己。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与路惟成为陌路人，她就害怕得不得了。
　　“这样啊。”路惟隐忍着即将落下的泪水，嗓子干涩，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抱歉，或许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这个游戏，我或许不会再继续了。”
　　“是吗？”奈乐的声音不着任何情绪，甚至没有一丝挽留之情。她的冷漠，足以表明了她的立场。
　　暮归旅团不需要异心之徒，从他们认识以来，奈乐的态度就十分明确。她痛恨背叛，更痛恨心有芥蒂的相处。路惟不是自讨无趣的人，她知道这里不再有自己的归处。
　　“一直以来，很感谢你的照顾。”
　　眼泪早已取代了所有言语，可她甚至来不及倾诉更多，在提出退会申请后就下线了。
　　奈乐看着路惟的退会申请，指尖却久久没能点下批准的通过键。而在路惟下线以后，这场领土战也接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