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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夜饭和压岁钱 ...

  •   楼盈秋对自己爷爷的印象不深。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如果说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少,他爷爷虽然住在家里的日子不多,但总归比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才会见到的外婆,相处时间要多得多。可是,她记得跟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想不起来爷爷在家的时候,发生过些什么。从楼盈秋有记忆开始,楼家就一直是楼父做主,楼爷爷,似乎从来都是沉默的。以至于对自己的爷爷,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张永远没有波澜的脸。甚至在他的葬礼上,那张脸也仅仅只是更苍白了些。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因为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家庭氛围,她从未意识到,这事情有哪里不对。等她因为长时间的离家,终于能够客观的审视自己,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楼爷爷却早已经离开多年。而楼盈秋对自己爷爷,显然也没感情深刻到要去挖掘他的过往,慢慢地,就连这份好奇也放下了。

      楼爷爷一直到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才回来,在那之前,他一直在楼父承包的工地当门卫。这个时候的楼爷爷比楼盈秋记忆里的爷爷,要显得年亲一些。他的五官跟楼父相似度很高,但脸型要柔和得多。

      楼盈秋觉得,自己爷爷,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美男子一个。虽然不知道是否符合那个时候人的审美,却肯定是符合二十一世纪初的审美的。依楼盈秋来说,楼父除了更加年轻和个子更高外,单论长相,是不如楼爷爷的,而记忆中长大后的楼小弟,又不如楼父——这可真是一件悲伤的事。

      当然,这是她的主观意见,其客观程度受到她自己长相的严重影响——她一直以为自己五官长得像父亲,现在才知道,更像她爷爷。

      年三十年三十,以前,楼盈秋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除夕这一天都叫年三十了,那当然表示这一天应该是农历三十。第一次发现,除夕还可能是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家的挂历弄错了。

      这一年的除夕,也是腊月二十九,年三十这个大家习惯了的称呼,只是代表腊月里的最后一天。

      据说“过年”这个词,和春节一样,指得是正月初一这一天。不过对此时的小孩子们来会说,所谓过年,就是除夕夜的年夜饭初一的新衣服以及之后走亲戚的各种吃食,也就是大人们说的“过年要吃好穿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因为北方文化的强势所致,似乎过年就与吃饺子联系在了一起。但实际上,大多数南方人过年是不吃饺子的。对楼盈秋来说,来自各种文艺作品的“过年吃饺子”印象与现实的过年从来不吃饺子,在很多年里,一直和谐共存。直白的说,就是如果要写关于过年的作文,她会很顺手地把吃饺子写上,但是现实里,过年的时候,她是从来不会去考虑为什么没吃饺子的问题的。

      也不能说完全不吃,走亲戚的时候,偶尔主人家会买些速冻的水饺,煮一大碗水饺汤,以菜的名义,端上饭桌。

      除了没有水饺,年夜饭是非常丰盛的。说起来,楼家所在的这地方,离鲁迅的老家不算太远,不过,不知道是之前反封建迷信的成果还是本地习俗不同,并没有《祝福》里那种“严苛”的祭祀。

      鸡鸭鱼肉当然是有的,各种炒菜也不能少,做好的年夜饭,被分成了两桌,一桌用来祭祖,另一桌,则是用来迎接灶神的回归。

      小年夜去天庭吃年饭的灶神,在大年夜,又将再次回归,按惯例需要奉上饭菜酒水纸钱香烛。至于这回来的灶神还是不是离开的那一个,当地的主流观点是:不是!大家似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各个灶神是按照他们回来的顺序,和各家点香烛迎接灶神的时间一一匹配的。所以,这一天,给灶神烧的纸钱,倒比较像是他的安家费了。

      接回了灶神后,就该祭祖了,同样的也是点上香烛,然后给各路祖先烧纸钱。这个烧纸钱,也是有讲究的。烧给楼家的祖先们的,是在屋里烧的。其他非楼家先人的各种外家的,就在屋子外面烧。辈分亲的,就独立烧一堆纸钱,比如楼盈秋的奶奶和楼父的爷爷奶奶,就各有一堆,其他的楼家先人就只能共分一大堆了。同样的,屋子外面,楼盈秋的外公,也有独立的一堆,其他各种外姓先辈——楼父唠叨了一大堆人,声音太低,楼盈秋是一个也没听明白——则要共分一堆大的。

      当然,这个过程中,全家人还要轮流上来拜一拜。就算是楼家这样明显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整个过程中,也不会出现女人不能参与地方。在这一点上,49年后的这几十年,对这些陋习的破除,还是相当彻底的。

      两场祭拜之后,终于可以开吃,可惜的是桌子上的菜已经有点冷掉了,不过,好在有新上的热汤,加上平时没什么好吃的,冷一点也没人在意。

      四方桌上,楼爷爷坐了向南的主位,左边是楼父,右边是楼母和楼小弟,对面则坐了楼盈冬楼盈秋两姐弟。

      年夜饭总是要喝点什么的,大人们喝的是自家找人酿造的白酒,小孩子们则喝的是汽酒。

      汽酒是一种既有大量的二氧化碳又有酒精的液体。相比于汽水,它还带有很浓的果味,又不会甜的发腻。酒精度数极低,所以大人们也放心让小孩子喝一点。

      楼盈秋喝了一大口这种叫做桔子汽酒的,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终于确定,相比于葡萄味的,自己果然更喜欢桔子味的。

      后来的世界里,号称天然的葡萄酒和香槟大行其道,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人工制作的汽酒却失去了踪影,只留在了七十八十年代人的记忆里。大多数人也只是偶尔会想起,自己曾经喝过一种非常好喝的叫做汽酒的东西,也不知道那到底是酒还是饮料。

      不会品酒的楼盈秋,觉得这桔子味的汽酒,比她后来喝到的葡萄味苹果味的香槟,都要好喝。关键这东西还便宜,这么物美价廉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就在市场上消失了。莫非那些生产企业都改行做香槟酒去了?楼盈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并对自己曾经喝的到底是真天然还是假天然香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饭后楼父例行给三个孩子发了压岁钱,每人二十。在这个年代,农村里,这个数目不算少了。不过,看着楼小弟开心地快飞起来了,楼盈秋是真心不能理解,这注定只能在自己枕头底下躺几天的钱,有什么好为此开心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什么存在感的楼爷爷,在楼父之后,也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一些崭新的小额纸币。

      “我就不给你们爸爸那么多了,只能意思一下了。”楼爷爷说着将那些簇新的钞票分给了孙子孙女。

      一角,两角,五角,一元,每人四张,总额一块八,不到楼父的十分之一。

      相比于只是对这些纸币的簇新程度感兴趣的姐姐和弟弟,楼盈秋简直是喜出望外了。

      “谢谢爷爷!”她毫不“吝啬”地送上了最真挚的笑容。

      “谢谢爷爷!”本来在研究新钱的楼小弟立马跟了一句。

      “只谢谢爷爷,不谢谢爸爸吗”楼父突然插嘴,还特意看了楼盈秋一眼。

      楼盈秋“嘿嘿”傻笑一声,索性将自己的椅子拖到了楼爷爷边上,然后就装作认认真真看起电视来,就跟没听到姐姐弟弟随即向父亲道谢的声音。

      小孩子嘛,有时候是真的分不清好歹的。虽然明知道楼父给的十元面值的钱,也就是开学前,在自己枕头下压一压,名曰“压岁”,然后,就被楼母以交学费或者保管的名义收走了,楼爷爷给的这些小额的钱,反而是可以实实在在落在自己手里的,却还是会更喜欢“大方”的楼父忽视“小气”的楼爷爷。

      不过,不再是当初那个悟性不够的真小孩的楼盈秋,这回当然是真心喜欢爷爷给的压岁钱了。

      自己爷爷是个实在人啊!等着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楼盈秋,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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