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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半真半假 ...

  •   除夕因胤禩还在月子中,这阖宫夜宴皇帝草草而过。新正郊礼后,上元节的宗亲家宴皇上也是心不在焉。

      终于皇帝盼星星盼月亮的将老八盼出了月子,想着胤禩已困居于一隅宫院内数月,是该带他出去散散心了。于是胤禛头一个就把刘裕铎召来,问了问胤禩与弘昊的情形。

      刘裕铎掉了半盏茶的书袋,皇上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在迂回着劝皇上消停,毕竟廉贵妃那可是七月早产,这元气并非一时半刻能养回来的。而小阿哥虽否极泰来,那也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胤禛到暖房内频频看了小弘昊几回,心里暗道:若是等你长成,不知朕猴年马月才能和老八花前月下。于是连连叹了两声,眼神中又是喜爱又是忧虑。

      皇上这些举止自然传到了胤禩耳中。深夜内殿,方若正在床帐内为胤禩涂着药膏。

      “主子,这玉竹黄苓膏是皇上精研的方子,由刘太医亲自调的。舒纹紧肤又暖身安眠,让奴婢每夜睡前给您揉摩上半个时辰,想必这小腹很快就会收了。”

      胤禩靠在软枕上,倒是觉得方若手法极好,腹部一阵暖暖呼呼甚是舒服,便也懒得去制止。他倒宁愿这肚子上的纹络一辈子别消,让老四那最口是心非的家伙望而却步。

      见胤禩半眯着眼,似是十分享用,方若便又说道,“听暖房上的奴才说,皇上近几日去看六阿哥时,总是唉声叹气,不知何故。”

      胤禩忽地笑了,抬了眼皮,问道,“姑姑觉得,是何故?”

      方若思踱片刻,摇摇头,“六阿哥这几日胃口好,个头也窜了起来,奴婢愚钝,真想不出皇上是在愁什么。”

      胤禩哼笑一声,却没再言明。

      胤禩估摸着皇帝四哥这定是在打自己的注意,若是没猜错皇上这大概是想移驾圆明园避喧听政去了。可如今这宝贝疙瘩一般的小阿哥,不能轻易挪动,反倒成了累赘,碍着四哥意欲行宫厮守的美事。

      胤禩对皇上的估量虽是准的,但却有料不到之处。还没出十日,厦公公便来传话说皇上赐廉贵妃汤泉侍驾。

      这一回皇上是连虚请皇后的过场都没走,甚至连贵妃的仪架也省了,直接让胤禩登上皇帝车架。

      “四哥倒是越发的会过了。”胤禩见侍从下去,懒懒靠着软枕,拾到着眼前几案上的茶杯。

      皇上见他如此慵懒反释一笑,“老八倒是越发的不长进了,怎么到稀罕起贵妃的排场了?坐在朕这还委屈了你不成。”

      胤禩心中啐道:要是爷一个人自然受用。只是这话在脑中转了一遍,却不能说出口,不然以老四那针鼻大的心眼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来。

      “四哥倒是心宽,把六阿哥一人放在宫里。”胤禩原本还指望着这小不点能换来一段清净时日,没成想四哥这个不甘寂寞的,竟这么快就动作了。

      胤禛听了嘿嘿一笑,想当日弘昊甫一出生时,老八那一脸的厌弃,如今才刚离了身就惦记起来了,果然是嘴硬心软、“母子”连心,于是笑道,“八弟且放宽心,朕的后宫朕还能管不住么?若是有人敢轻举妄动,朕正好借机一并给办了。”

      胤禩差点一口茶没憋住喷了出来,心道:皇帝四哥的后宫还出的事少么,自爷到这里短短三年,大事小情就没断过。

      见胤禩似是被茶呛着,狠命的咳了起来,皇上这才赶紧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又是拍背有是顺气的,说道,“越大越不叫朕省心,喝个水还能呛成这样。”

      胤禩咳的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只得白了一眼老四。

      皇帝此次虽是轻车简从,但毕竟也是一队浩荡人马,行了半日总算是到了昌平汤泉行宫。

      胤禩今时不比往日,只是略微坐得久些,便已是腰腿酸疼。皇上见方若进来搀扶时,老八磨蹭了半天才起身,心里难免酸涩。

      膳点早已备好,一盅肚片汤、一碗八宝饭,另配了甜咸各两种糯口的点心。

      “刘太医说,你体制虚寒,来汤泉住住是好的。”一边说皇上一边给胤禩夹了一块牛乳什果糕,“你平日不能吃这些凉寒的果子,尝尝这个可还新鲜可口。”

      胤禩只吃了半块,便放下筷箸,“一会要入汤浴,我实在是吃不下了。”说完,便招呼方若扶自己进内殿更衣去了。

      方若一边为主子宽衣,一边似乎有话,却又不敢开口。

      “姑姑似乎有话要说?”胤禩对着镜子,方若的神情自然是尽收眼底。

      方若这才思踱片刻开口道,“是,奴婢是有些话。”言毕,走到胤禩跟前先伏身跪下。

      “这是作甚?”胤禩退了一步,却也没叫她起身,只是命道,“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自打主人进宫以来,方若一直随侍左右。奴婢一路跟着主子过来,深知皇上对主子用情至深。即便是主子偶有僭越无礼,皇上也只是小惩大诫,从未动过真格。如今六阿哥诞出,储秀宫的隆宠更是风头无双。只是奴婢旁观看着,自主子生产以来,对皇上倒是越发的……越发的随意起来。”方若略有踯躅,择了半天的词,胤禩却是明白她只怕原本是要说自己“越发的不知礼数”。

      “一来,这妃嫔在皇上更前哪里有‘你我’之称。二来,皇上用膳未毕,主子怎能就先行离开了呢?”方若觉得,这无非也就是依仗皇上宠爱,若是有朝一日恩爱不在,只怕这些罪过是要一并清算的。

      “奴婢心知,这些话轮不上奴婢来说。请主子治罪。”说完便垂头伏地,给胤禩行了大礼。

      胤禩欠身将方若拉了起来,“姑姑是本宫的教引姑姑,说这番话自然不算僭越。只是本宫和皇上的事,本宫自有分寸。”

      方若顿时有些迷茫的看向胤禩,见他并无不愉之色想必是听了进去,但这下半句却又似没听进去。

      胤禩见她疑惑反倒笑了,问道,“姑姑觉得,本宫出身如何?”

      方若本能的摇了摇头,又立刻觉出不对,赶紧停了,颇有些为难的看着胤禩。

      胤禩再问道,“姑姑觉得,本宫姿色如何?”

      方若一时话梗在喉头,更是不敢妄言。

      胤禩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朗声笑了,说道,“试想以瓜尔佳氏这般出身、样貌,再配上这等脾气,究竟是何德何能独占帝宠的呢。”

      方若虽觉得胤禩的话过于张狂,但这却也是大实话,以皇帝的心性脾气,就算是仙子下凡,也只怕难以如此情有独钟。于是展眼望了望主子,忐忑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姑今日不当讲的话已说了很多,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胤禩走了几步,坐在软凳上,等方若的下文。

      “依奴婢愚见,主子眉目之间倒是有些肖似年轻时的纯元皇后。”但说完又觉得不对,先前廉妃误穿純元故衣见驾,皇上不仅没贬斥主子,反倒直指故后旧衣不吉,因而申饬了皇后。莫不是皇帝移情日久,喜新而忘旧了。

      胤禩听着倒是频频点头,以方若一个宫人能想到如此也就是尽头了,于是替她解惑道,“姑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純元却不知……”

      胤禩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以手帕掩住嘴咳了两声,再抬起头来却是一改方才柔笑,目色喑哑,说不出的悲戚,“本宫曾在养心殿里见过一副画像,那画上之人理应从未见过,但却觉得自己与其倒有九成的想象。”

      “是谁?”方若听到此,脱口而出。

      而胤禩却看了看殿外,随后压低声调道,“这位的名号姑姑自然是听过,而本宫却不敢提。远的不说,就说当日在产房里……”

      又是说道一半,胤禩旋即停住,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态望向方若。

      方若顺着主子这一席话将生产那日的桩桩件件在脑中过了一遍,她犹记得皇上那日可是不避忌讳进过血房的,还在主子耳畔说过那么一句……“老八,朕在这。”

      老八,这名号只怕无人不知是指得哪位。

      当然产房情形危急,这一句方若也听得隐隐绰绰,只当是听岔了,因而也就过了。如今见主子巴巴提了,再将方才所说的种种串联起来,方若只觉得周身一抖,惊道,“难道是……是……”

      “嘘”胤禩食指帖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幽叹一声,说道,“还记得本宫头一回进养心殿时,皇上给本宫换了一身亲王补服。那时年轻,只当是宫里的新鲜玩意。并不敢弗了皇上美意,事后想来原是这样。”

      胤禩沉了片刻,眼神飘向窗外,似有着说不出的遗憾,最终说道,“皇上心不在妃嫔身上,本宫若以臣妾自居,事事以宫嫔女子之态侍奉,才是得不了长久。”

      说完,胤禩背过身,以锦帕掩面,像是悲泣拭泪,而实则是胤禩有些绷不住要笑了出来。

      而在方若看来,胤禩肩头轻颤,那是万般苦楚无人可知。

      方若唯有摇头叹息,她千思万想也是料不到皇上会有这么个背弃人伦的念头。难怪主子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还千方百计的躲着皇上。只怕闺阁之中,也是受尽了辛酸。

      胤禩稳了稳神色,调整好表情,才再度转回身,伸手将方若拉得离自己近些。“本宫母家凋敝,若不是还有老母在上,断不愿在此忍受。若凭本心,宁愿削发为尼,永生孤寂,也不贪恋这等恩宠。终究是镜花水月,痴心错付。”

      方若俯下身,跪在胤禩脚边,见他眼角已擒着泪却未流下,心知主子心性要强,连这背人的时刻都难以坦怀。但那人毕竟是皇上,说句难听点的,别说皇上让你扮个男子承宠,即便是让扮只猫呀狗的,又有谁敢违逆呢。

      主仆两人,抵头无言。颇为无可奈何的沉默了半晌,便听见大殿之外嘈杂了起来。

      胤禩赶紧起身抹了抹眼角,刚迎出去两步,皇上就迈步进来了。

      胤禛今日颇为开怀,连走路都带着风。一进内殿,瞧见胤禩已是换上轻纱薄衣,便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旁边方若的眼神有异。

      “走,和朕去碧凤汤。”胤禛可是忍了数月,今日对老八势在必得,因而刻意选在胤禩初承恩宠之地,大有要鸳梦重温的意思。

      而皇上这等龌龊心思,胤禩那是一点不差的都看得清楚。任皇上携起自己的手,而余光看了看方若,果然从这忠仆眼中看出了一闪即逝的悲伤。

      胤禩觉得,若是让方若天天劝着自己尽心侍驾,那是于己无半点益处。他日筹谋,自然是瞒不住这个贴身侍奉的姑姑。

      这半真半假,一出痴心难付的戏码,也不算冤枉皇上,谁让老四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而爷是断然没脸为寻求助力在奴才跟前袒露真身,自然只能让皇上一人担上恶名,自己徒增可怜赚取人心即可。

      因而胤禩此刻倒是大大方方的随皇帝走了,方若垂着头跟在后面,见主子如此强颜欢笑,心中更为酸涩。

      而紫禁城内,皇上离宫,景仁宫倒是迎来一人。

      “皇后娘娘,这个就是当日为廉贵妃接生的李氏。”剪秋将人引进正堂。

      皇后按了按太阳穴,又喝了两口茶,抻了半刻才问道,“廉贵妃的六阿哥,可是早产的?”

      李嬷嬷听了,赶紧伏地回道,“是早产,千真万确。”

      皇后点了点头,笑道,“本宫只是关心贵妃的身子,你照实回答即可。”

      李嬷嬷哪里听不懂皇后话中的意思,但当日刘婆婆一句谗言就被皇上剪了舌头当日杖毙了,她哪里敢接皇后这话。只得磕头道,“回禀皇后娘娘,廉贵妃确实是七月早产。”

      乌喇那拉氏哼笑一声,转头问向剪秋,“皇上要在汤泉行宫住几日?”

      剪秋答道,“两夜,第三日才回銮。”

      李嬷嬷已经被吓出一身的汗,她们几个接的婆子那可都是养心殿点选的,虽说是皇上的人,但如今皇上不在宫中,这后宫的天就是皇后呀。即便皇上事后过问,于她一个已死之人又有何用。

      皇后眯起眼养神不再发问,剪秋却凑到李嬷嬷跟前,低声道,“嬷嬷也是宫中老人了,今日总得说点皇后娘娘想听的不是?”

      李嬷嬷前思后想,忽地灵光一现,颤颤巍巍道,“奴才想起一事,却不知是不是皇后想听的。”

      乌喇那拉氏抬了眼皮,心道:还有什么比龙胎的来历更重要的,这奴才怕是不想活了,敢于本宫这里拖延时间。于是狠声道,“说。”

      李嬷嬷喏喏道,“廉贵妃生产那日,皇上曾进过血房。”

      剪秋立目斥责道,“尽人皆知的事,就不用你再重复了。”

      “是,是。”李嬷嬷已经舌头打结,赶紧说道,“皇上说了一句话,很是奇怪。”

      皇后与剪秋对视一眼,问道,“什么话。”

      李嬷嬷擦了擦头上的汗,“皇上说,说,‘老八,朕在这’。”

      乌喇那拉氏腾地站起了身,剪秋也是一愣,见皇后面色骤变,赶紧上前扶了扶皇后摇摇欲坠的身子。“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皇后上前,居高临下看着李嬷嬷,“你可听真酌了?”

      “真真切切。”李嬷嬷原也不是那么确定,但见皇后神色有异,心知要保命也只能靠这件事了。

      皇后的眼中五味杂陈,最终吩咐道,“不许再和别人说起,你且先回去,自有用得到你的时候。”

      李嬷嬷屈身退了出去,剪秋这才扶着皇后坐了,这句话她也琢磨了片刻,问道,“皇后,皇上说的是?”

      皇后觉得,似乎蒙在眼前的窗户纸被赫然揭开。当初第一回见着瓜尔佳氏时,那忐忑难安的情绪便一直萦绕在心中。而今日,总算是由皇帝的金口玉言坐实了。

      “难怪!”乌喇那拉氏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难怪即便祭出姐姐,也扳不倒那个贱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半真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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