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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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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杨子涯的伤,三人不得不在瓷县多待了一日。
萧启面无表情,他的脸上应该出现愤怒,怨怼,痛苦这样的神色,可是这些感情仿佛在一夜之间消散于空气中了。
“明慎,下一步,你打算去哪?”杨子涯的伤口愈合得很慢,显然是不利于长途跋涉,他们必须找个安全的落脚点。
萧启的声音平静如常:“去西京,找赵陵沧。他不是说我萧家造反吗?正好。”
杨子涯皱眉:“恐怕我的伤......”
“我们先去杭州找卢自楼,有他在,你的伤也能好得更快些。”萧启略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冯梦幽来寻卢自楼,十有八九是为了军费一事。何况他们早有招揽我们的心思。”
杨子涯也觉得这样妥当些,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三人现下是被官府通缉的犯人,他们也不敢在卢自楼家待太久,卢自楼知会了无妄斋的人,确保能让他们平安到达西京。
冯梦幽自然是早早就知道了消息的,得知此事时更是笑容满面。
赵寄尘诧异她心情怎么这么好,疑惑道:“不就是萧启与杨子涯再加那个什么侍卫吗?我可没看出来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
虞介沉吟道:“若说杨子涯武功高强倒也罢了,这个萧启......?”
冯梦幽答道:“你们不知道,我也不怪你们。杨子涯算什么,不过是个附带品罢了,重点在这个萧启身上。”
她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萧启明面上虽然只在国子监领了个闲职。实际上他做过的大事,还着实不少。你们知道杨舒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得宠?”
虞介沉吟道:“王妃的意思是这里头另有文章?”
冯梦幽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派人日夜监视杨舒,却无意中知道了个秘密。他呈给皇帝那些所谓开渠引水、安邦定国的策论都是萧启提点的。”
赵寄尘倒是很不明白:“杨子涯和他关系不是更好些,为何他选了杨舒?”
冯梦幽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个就要你自个去想了。”
虞介倒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赵寄尘一时有些气闷,暗中想道,切,还非得装出一副高深的样子,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待杨子涯萧启等人来到吴王府后,赵陵沧少不得又是一番备宴接待,众人入了席,先是喝了几杯酒寒暄客套一番,这才进了正题。
“王爷,我们这次为何而来,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了。”萧启开口道。
赵陵沧很是惋惜的点点头:“梦幽都与我说了,虞大人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可惜了....我这杯酒敬他,也望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萧启一时有些恍惚,浑身是血的父亲,死在他怀中的妹妹,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连说话都带了一丝恨意:“此仇不报,父亲九泉之下只怕也无法安宁。”
赵陵沧点点头:“有两位肯投靠于我们,也是天下苍生的福分了。”
萧启皱眉:“这些客套话也就免了,咱们现下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知王爷要如何安置我们?”
赵陵沧道:“这件事嘛,按照我的意思,萧公子可以在虞将军帐下担任谋士,杨公子武艺高强,带兵也是不成问题的。当然了这也要看虞将军的意思。”
萧启觉得他们的称呼倒是有些奇妙,赵陵沧称虞介为虞将军,而虞介仍然称他为吴王。想必虞介真实身份一事,还没多少人知道。
虞介笑道:“吴王的安排自然是无差的,我现今什么都不懂,只跟着您和戚将军多学习学习。”
萧启心中一动:“虞将军所言戚将军,可是戚血戚将军?”
赵陵沧点头:“不错,正是戚老将军,老将军当年被宁舟所陷害,不得不告老还乡。若是当年他在,恐怕也就没有那场壬亥之变了。”
冯梦幽生怕他又提起那些伤心事,忙上来劝酒,赵陵沧接过酒,继续说道:“说来,今天晚上还有一个人要来,萧公子见了他,必定是会欢喜的。”
萧启满心疑惑:“不知吴王所言何人?”
此时正有侍从进来对赵陵沧说了些什么,他不由得抚掌而笑:“说曹操曹操到,还不快请他进来。”
萧启向门外看去,只见进来了一个身穿青色袍子,样貌已有些老态却精神矍铄的男人。
“师傅!”萧启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是在那场大火里头......”
那老人正是当年教导萧启的前御史大夫荀歌仇,五年前,荀府遭了贼人又起大火,已成悬案。萧启误以为他过世了,更是年年都前去拜祭一番。这会忽见人好好的又活过来了,怎能不惊,怎能不喜?
荀歌仇看着这个天资聪颖却不愿施展的徒弟,心中也是无限感慨:“没想到,你也以为我死了。”
赵陵沧见荀歌仇还站在门口,忙道:“荀先生先入座吧,慢些说话也不迟。”
荀歌仇入了席,与萧启叙了旧,众人又说了些西京近日稀奇古怪的事情,这宴席也就散了。
散了席,萧启自然知道荀歌仇还有些话要与他说,便与杨子涯道:“你先回去吧,我送师傅一程。”
荀歌仇笑道:“他也算是对你痴心了,丢下了杨府竟跟你来了西京。你眼光不错。”他对自家徒弟与杨子涯一事早已看出端倪,也不说什么,只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气,顺应天道罢了。
萧启脸一红,忙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师傅你为何出山?”
荀歌仇苦笑:“若要究根问底起来,还不是为了你。吴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在西京隐居的事情,这几年派人请了我许多次,可这次,我是不得不来了。”
萧启有些愧疚:“是徒儿的错,连保护家人都没能够。”
荀歌仇摆摆手:“这并不能全部怪罪与你。你啊,是我收的徒弟里最聪慧的一个。”
萧启不由接口道:“也是现今境遇最糟糕的那个。”
荀歌仇失笑:“未必。当年你学那些治国的道理,你学了,你背了,可是你就是不愿意去想。”
被荀歌仇一语道破,萧启叹气:“徒儿现在必然断断不会再如此了。”
荀歌仇希望他能开窍,却没想到要用这样的事情作为代价,不由得说道:“这么晚了,你送我到这就行了,回去吧。”
萧启站在那儿目送荀歌仇远去的背影,只是一阵恍惚,那个当年在朝内执掌牛耳的师傅,也已经老去了。
待他回了房,却见杨子涯拿了本长短经在看,萧启不由得出声:“你怎么也看起书来了?”
杨子涯放下书,反问道:“我就不能够看书了吗?”
“那倒也不是,”萧启想了想说道:“杨公子于诗词一道,我记得是颇为精深的。”
杨子涯一时有些尴尬,他当时在诗词上苦下功夫,不为其他,为的却是哄那些江湖上的女子。江湖儿女多生性豪爽,至于他们缘何偏爱这些擅舞文弄墨的文人,倒是不得而知了。
杨子涯咳了两声,将书放置一旁道:“反正我也看不明白,不看便是。”
萧启失笑:“那你还是继续看着好了。”说罢,转身朝对面房间去了。
杨子涯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时间哭笑不得。
在虞介未曾到达西京之前,这支庞大的军队的操练,都是由戚血所领。现今虞介虽然只是他的副将,但戚血知晓他的身份,便也逐步放权给他。
虞介刚到不久,底下的人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他却对此不管不问,还颇有些后悔当时应了赵陵沧接下这造反的苦差事,甚至有些羡慕起整天在外头花天酒地的赵寄尘来。
按照他的意思,杨子涯本该给个不低的职位安置在军营里也就罢了,谁知杨子涯竟然跑去和军营里最普通的小兵同吃同住起来。虞介虽是奇怪他为何非要自讨苦吃,却也无心理会。
萧启倒是常来大营之中走动的,只是他不擅武功,入了冬,狐裘裹着,更是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
军中诸将只道他是上头派来的人,要说什么对他打心底里的尊敬,却是半分也没有的。
日子也就这般一天天的过着,西京地处南方,冬天并不是特别长,过了正月,众人喜庆一番。再过不多久便迎来了春。
按理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军营中更应当勤加训练才是,可是这才入春不过半月,阴霾却是笼罩在了众人的心头。
瘟疫。不知从哪日起,大营中的将士有几个便上吐下泻起来,随后几日,越来越多的人被送往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里休息。大家都知道,这是染上疫病了。
萧启身子本来就弱,这些日子更是没往军营去,杨子涯也暂时回吴王府住着了。
赵陵沧也是心焦不已,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军队,眼见着就快大功告成了,却偏生惹上疫病这种事情。
青州荆州两地的名医悉数被他请来,却依然无计可施。那些最早患病的将士,已经出现了耳鼻出血的症状,恐怕是活不长了。
这日,赵陵沧知道此事再等不下去,便让众人来前厅议疫病一事。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诸人,有通晓兵法的,明白治国谋略的,武艺高强的,就是没有擅长岐黄之道的。
正在这紧张关头,萧启却忽然开口:“我从小身子弱,不知道试了多少药,对医药一道也算略知一二。不知可否让我一同与那些名医参详药方?”
赵陵沧无奈,只得道:“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萧公子一同去参详药方倒是无妨。”
冯梦幽出言劝道:“王爷无须过于担心,咱们必能渡过此劫。”
赵陵沧叹气,眼见众人再议也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萧启得了允许,这才来到那些名医之处,推门进去,却只听得里头兀自吵闹不休。他不由得皱眉,见旁边有人在熬药,才走过去问道:“打扰了,不知他们为何吵了起来?”
那人瞥了他几眼,疑惑道:“你是刚到的?看你这般模样却是从小体虚之症,却成了大夫,倒也稀奇。”
萧启听他认错,却也没解释,只问道:“还请兄台告知在下方才的问题。”
那人一脸不屑,说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左边那位是西京名医曹柳,右边那位呢是荆州有妙手回春之名的章越朝,两人意见不合罢了。”
萧启细细听了会,这才明白过来,这两位名医是怕折了自己名医的招牌。他笑了笑,问这位熬药的人:“那你为何在此熬药?”
那人却是一下来了兴趣:“一般的时疫,多用清瘟败毒饮、白虎合犀角升麻汤之类。我也熬了这些给士兵试了,没半点起色。我昨日忽发奇想,加了味药材进去,也不知管不管用。”
萧启问道:“不知是何种药材?”
那人一脸神秘:“若是真治好了,我再告诉你。哎,熬好了,不如你与我去军营一趟?”
萧启很是无奈,想说自己不能去,念头一转,他却一口应承了下来。
待两人到了军营门口,守卫却是识得萧启,开口道:“萧大人,现今军中疫病严重,您实在是去不得啊。”
萧启皱眉:“我方才得了吴王的许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便是。”
守卫无奈,暗中腹诽道,若是您真出了事,我们还不是得跟着倒霉。可像是这般想,人却是不能不放。守卫也算是精明,忙命人去吴王府通知去了。
熬药的那人这才醒悟,忙道:“萧大人恕罪,方才是小人唐突了。”
萧启道:“无妨,只请教兄台大名。”
“草民姓陈名木香,木香亦是一味药。”
萧启点点头,两人走到了安置病人的大营前,守卫大营的士兵非不让萧启进去。
他无奈,只得在外头远远看着,那些士兵横七竖八的躺在帐中,有些还有意识,大多数的都已经昏迷过去了,耳鼻之处还隐约见得血迹,空气中浓厚的中药味与军中无形的压抑气愤融合在了一起,让萧启不由得有些气闷。
陈木香将那碗药与其中一位士兵喂下,与萧启说道:“还需几个时辰,方能看出效果来。”
萧启想起他新加的那位药,问道:“你究竟加了什么药?”
陈木香讪笑道:“配药有十八反、十九畏之说,意为某些药一起用会产生剧烈的毒副作用或者降低破坏药效。我加的那味药,便是与原先的某味药相反。”
萧启道:“以毒攻毒,说不定会有奇效。”
“但愿如大人所言。”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一人满是怒气的声音传来:“萧明慎,你不要命了?”
萧启愕然,转头却见一脸焦急的杨子涯朝他走来。
“你知道自己身子弱,还来这地方做什么?”
萧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道:“我担心将士们,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还在那看着他们受苦,我实在是不忍心。”
杨子涯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神色,说道:“那你现下也待够了,与我回去罢。”说罢当着人的面,便拉住了他的手:“你看你这手,冷得。”
萧启素来清冷的脸不由得有些红,却又挣脱不得,只得随杨子涯回府去了。
等到下午,从军营处传来消息,说是陈木香的药起效了,那些染了疫病的士兵都已有所好转。
众人听到消息,都是精神一振,赵陵沧喜道:“快快重赏那个大夫。”
虞介在一旁道:“恭喜王爷了。”
冯梦幽脸上亦是久违的笑容:“菩萨保佑,咱们总算渡了这关。”
且不论他人的贺喜,只经此疫病一事,萧启的名声隐隐在军中有了提升,这或许,也算是意外之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