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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肝肠断 ...


  •   宝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她只觉身子轻飘飘的,不知所在,不知往何处去。就这样木木地被搀扶着下了轿子,一路进了屋子,倚靠在床头,就什么也不想了。

      可往事历历,一桩桩、一幕幕,都清晰得好像昨日。

      她与那人争执,恼他不体谅她的兄妹之情,不愿应允她回护她的兄长。她看着那天,自己转身越走越远,那人却始终留在原地,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看见那人站在她的身前,看着她,眼神温柔而深邃,问她:薛姑娘以为,贾府可以成为姑娘的终身依靠吗?她答不上来,还是她先转身,落荒而逃。

      她看见他与她对坐着,饮茗对弈,谈论诗文典籍;她看见他抱琴而入,相赠与她;她问他箫音,问他父母家人,问他进京为何。

      忽而一切画面都消失了,她看见自己站在兵荒马乱之间,周遭一片混沌看不见出路,即将有刀斧加身之时,他颀长的身姿从容地挡在了她身前,说,姑娘随我走吧。

      她跟着他,一步步走出了那黑暗之地,每一步都缓慢地似乎看不到天地的尽头,不知走出多远,前头慢慢地现出了光亮来。

      光亮的尽头,她铺开画纸,笑语问他:你可会作画?他笑而不答。转眼间,他的身影不见了,她急忙追去,却不曾拉住他,只见从他身上掉出一把折扇来,她捡起,打开,上面画着的是她的背影,角落上的牡丹丛中一点胭脂记,殷红如血。

      她惊醒了过来,惶惶地张开眼睛,环顾着屋子四下,手脚忙乱地翻身爬起,从床榻侧边的暗格里,取出来那把扇子来,愣愣地瞧着,缓缓地收在心口,却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为什么竟是不知道落泪了。

      她木木地坐在榻上,不知过了多久,日影偏移,室内昏暗,依然不知不觉。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院子里又传出来了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她本无心理会,却渐渐地听出了有母亲的哭泣声在其间。

      她动了动,觉得腿上有了些知觉,就强撑着走了出去,去看发生了何事。

      院子里站了一大堆人,人群中间那个气势嚣张的是嫂子夏金桂。

      夏金桂这些天被宝蟾在薛蟠面前夺了宠,已是积了一肚子的火气。冷不防丈夫不曾知会她一声,竟是出远门去了,她恼恨之下,指着宝蟾说起冷言冷语来。宝蟾不服气,两人争吵起来,到后来把满院子的人都扰了。

      薛姨妈实在听不下去,出去喝止她们,却被夏金桂不管不顾地,指着她也骂了起来。说是被薛姨妈坑了,嫁给了她那个没用的儿子,整日里受些腌臜气。

      夏金桂性子泼辣,她既是降服了丈夫,就进而不把婆婆放在眼里,话语如刀子一般,让薛姨妈招架不住,气恼得只会落泪,深深悔恨为儿子讨了这门媳妇进门。

      宝钗走了出去,问明了发生何事,就温言好语地劝和众人,哄母亲回房歇下。

      夏金桂见了宝钗,心中更是不自在,愈加胡搅蛮缠起来,怎奈言语上不能占得上风,被宝钗几句话堵得理穷,她实在憋屈得不行,忽然嚎啕大哭起来,然后装疯作傻道:

      “我却是个苦命的,到了婆家就被欺负得死死的。哪比得上姑娘你,男人早就养在了家里等着招赘呢……”

      宝钗是心中有事的,一听了这话,就像是被利刀子往心窝里刮一样,脸色变得煞白,身子晃了晃,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就往后倒去。

      薛姨妈一见就慌了,忙扑上前去喊着我的儿啊,全然没有了主意。直到旁边的婆子们提醒还是快请大夫来看看姑娘吧,薛姨妈才慌忙地吩咐婆子丫鬟们把宝钗扶进房去,然后派人去请大夫。

      夏金桂没想到闹成这样,看着这场面倒是有几分心虚了。她也知薛家上下素来敬重这位大姑娘,宝钗要有个不是,她这也算犯了众怒,于是也不再闹腾了,悻悻地领着宝蟾回屋去了。

      隔日,薛蝌与邢岫烟听闻了,带着药材补品前来探视,薛姨妈拉着岫烟的手,泣不成声。邢岫烟也在一旁陪着落泪,再看宝钗,竟是人事不知了。

      邢岫烟与薛蝌商议了,想将太太和姑娘接过去照应,薛姨妈自是恨不能离了那丧门星媳妇才好,竟是也不等薛蟠回京来,就搬了出去,到薛蝌与邢岫烟的家里去住了。

      宝钗醒来时,已是半月之后了。

      薛姨妈与邢岫烟等怕她病中烦扰,也没有多说这些天里家中发生之事。宝钗是最聪慧颖悟之人,她瞧着二人的神色,就知道家中这段时间必然是不平静的,就在无人时,喊了莺儿来,细细地询问家中之事。

      莺儿也是得了太太吩咐的,起先也不肯说,但她自幼跟着姑娘,唯姑娘之命是从,也不敢很瞒着姑娘,左右为难。正在心中纠结之时,听宝钗问香菱那日被薛蟠打伤,如今可是好些了。莺儿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说香菱已经去了。

      香菱原本体弱,经丈夫责打后,抑郁伤感,不堪内外挫折,竟是一病不起,连医生看了也只说救得了病却救不了命,到底还是去了。

      宝钗听了,想着香菱这半生遭际,委实堪怜,她们相处一场,临了竟是送她一程都不能了。

      她又问家中还有何事发生。莺儿不敢瞒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天,宝钗原本以为诸事都不会动容了,却还是听得惊了。

      自从薛姨妈与宝钗离开后,薛家的主院里只剩下夏金桂与宝蟾,二人既已誓成水火,每日里勾心斗角,动辄叫骂不休,连家中仆役也只能充耳不闻,绕墙而走。夏金桂何时受过别人的气,偏偏是自己家中带出来的丫鬟,居然爬上了自家丈夫的床,就反了天去了。她心中一口恶气难平,这日坐在家中,陡然生出一条毒计来。

      夏金桂找了个小厮去买了砒霜回来,只说是药房里的耗子的。然后假意哄了宝蟾来,做出言和的架势,亲自端了汤来给她喝。宝蟾也是个乖觉的,见她行事如此反复,心中犹疑,就故意装作手滑跌了碗。夏金桂竟也没有发怒,只是笑着说不碍事,扫了碗碎片出去了。宝蟾看了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就趁她不在房里时,悄悄进去翻找了半天,被她找出了那包药来。晚些夏金桂回来,却见宝蟾端好饭菜等着她了,也没有疑心什么,谁想到半碗汤下肚,竟是七窍流血地死了。薛家的其他仆役发现了,惊得连忙派人来这边回太太和薛蝌二爷,却被那宝蟾趁乱偷偷走了。

      莺儿接着说道:“官府的人来后,薛蝌二爷跟着去了趟衙门,将家中的事交代了清楚,后来官府的人抓到了宝蟾,也就结案了。”

      薛家那边主宅里并没有多大的破坏损失,只是兵荒马乱之时,有些宵小之辈浑水摸鱼,失窃了一些财物。原也都是不打紧的金银之物,偏偏那人心黑了些,平日里在薛家听得下人议论,说姑娘的那把琴据说是有来历的,竟是一时起念也顺走了。

      宝钗听了就怔住了,回过神来看着莺儿道:“既是落入盗贼之手,大抵是要换成银子的,可曾到城中查访过?”

      莺儿答道,二爷也想到了此节,就吩咐赵管事的到同行的当铺里打听了一回,果然在城东的一家铺子里,听说有人前日去当了一把古琴。

      宝钗听了,连忙直起了身子,追问那琴可是赎回来了吗?

      莺儿低下头去,“那琴在前一天,被一位什么小侯爷买走了。那位小侯爷还说那把琴甚是古老了,是稀世珍品呢。赵管事的胆小,说那小侯爷实在开罪不得,也不敢再去追讨了。”

      宝钗点了点头,不再问了,想着,连琴也留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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