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异域绝学 ...

  •   花家在太原的别院是座气派宏大的宅院,宅中院落环环相套,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琼楼玉宇,廊庑连绵。难得院内温泉天成,被妙手匠人依势筑就出几处浴池。
      浴室里水气氤氲,波光粼粼。池面轩阔,数茎石雕的莲花根部与泉眼相通,温水由莲心汩汩涌出。
      桃皮、竹叶、沉香、鸡舌、香柏叶等香料被炮制了磨碎后,黏合塑砌成小山模样,漂浮在水面上。于是芳泽自成,沐浴其间但觉涤尘荡浊,内外清通。对习武之人,尤其具有神爽结真、五府生熏,提升修为的奇妙之效。
      萦绕香山的水波上,荡漾着几叶香木打造的长不盈尺的精致小舟,用来盛放浴巾、皂豆等等一应物品。
      王怜花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浴池中。
      正是似睡非睡时分,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清新的晚风自门外吹拂进来,带着雨后天地间特有的草木润泽的芬芳。
      随风而入的还有四个女人。
      四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不但人美,风姿也美,一身窄窄的衣服,衬得她们苗条的身子更婀娜动人。
      她们微笑着,大大方方的推门走了进来,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屋子里有个赤裸裸的男人坐在浴池里似的。
      可是她们四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却又偏偏都盯在王怜花脸上。
      王怜花立刻笑了,笑得比她们还要大方。
      一双桃花眼饶有兴味地在她们身上打量着,就好像没有穿衣服的不是他,而是她们。那目光邪魅、狂恣、肆无忌惮,又仿佛有种难以抗衡的力量,若燎原的两点野火。凡是那目光在身上游走所及之处,她们竟觉得一阵热辣辣的燥颤。
      她们的俏脸立刻窘得绯红,本能地就想夺路而逃。却又知道,眼前这个笑容比恶贼还可恨、目光比魔鬼还可怕的人武功极高,若不抓住他手无寸铁被困在浴池的良机,她们想问的话恐怕是永远没可能问出结果的。
      她们咬咬牙,极有默契地同时飞身而起,玉足轻点,纷纷落在水面上那些盛放洗浴杂物的小小香木舟上,水鸟般稳稳立住。
      王怜花仍旧好整以暇地躺在水中,拍了拍手:“好轻功。”
      突然,一个看起来最文静的女孩子从袖中抽出了柄一尺多长,精光四射的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森寒的剑气,让浴池中的温泉水都仿佛瞬间变冷了。
      开口的却是另一个身材最高的女孩子,细细长长的一双凤眼,即使在笑的时候,仿佛也带着种逼人的杀气:“你就是王怜花?”
      王怜花咯咯乐道:“你们既然怕我寂寞,特地跑来陪我洗澡,难道还不能确定我是谁?”
      女孩子们的脸更红了。
      长身凤目的女子声音里泛出愠意:“我们问什么,你最好就老实回答什么。我四妹看来虽温柔文静,可是杀人从来也不眨眼的。说,你是如何偷学去‘柳絮剑法’的?”
      王怜花摇摇头,笑叹:“姑娘家就该温柔些,怎能张口闭口刀啊剑的?”忽然手指轻抬,几点水珠飞射向四女。本来柔若无物的水滴溅到腿上,却令她们双腿酸麻无比,身不由主地同时从小舟上栽落水中。
      四个女孩子顿时慌得手足无措,挣扎着想跃出水面,但衣衫湿透,在身上裹得紧紧的,一离开水,玲珑曲线便全被王怜花尽览无余。她们只好又缩回水中,尽量退到浴池中离王怜花最远的一侧。颤抖的声音里不觉带了哭腔:“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王怜花仿佛捕到食物的山猫,双眼里射出精亮的光芒,向那满池春色越靠越近。
      四个女孩子脸上露出强烈的惊恐,尖叫着要四散逃开,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的掌控。本来大得简直有些过分的浴池,此刻已实在小得难以忍受。
      王怜花笑声不绝,口中兀自曼声吟着旖旎艳辞:“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
      他一会儿在这个的腮边亲一口,一会儿把那个的耳垂叼一下,一会儿摸上左边女孩子的腿,一会儿又揽住右边女孩子的腰……
      她们心里想着抗拒,哪知他唇掌之间,竟似有着种奇异的魔力,她们只觉被他触及之处,又是痹,又是软,又是麻,又是疼,但那一股痹软麻疼的滋味直钻入她们骨子里,却又是说不出的舒服。这滋味竟是她们生平未有,竟使她们无力推开他,又有些不愿推开他。
      忽然,一个温柔的男子声音响起:“你也把她们捉弄得够了。”
      浴室里再无他人,可那并不很响的声音却犹如近在耳畔,根本分辨不出是从何处传来。
      四个女孩子自幼习武,自然听得出说话之人内力极深。那声音听来说不出的明善安和,让本来羞恨惶惧如堕入恐怖地狱的女孩子们瞬间平静了不少,恍若重新逃回人间。她们本能的知道有了救星,恨不得能生出双翅膀马上飞到那能够庇护她们的人身旁。
      王怜花嘻嘻一笑,自水中长身而起。女孩子们吓得娇呼着闭上眼,他却若无其事,不紧不慢地拿起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着衣从容走出浴室。

      浴室外的园子里花木扶疏,假山耸翠,环抱着一池碧波。一座“不系舟”,临池停泊。叠砌假山所用的太湖石孔窍穿连,与中空的石座相通,石座犹如巨大的香炉,里面焚着柏子香,山体石窍间烟起如雾,幽渺若仙境。
      王怜花出来便见花满楼坐在烟云缭绕的“不系舟”上,衣袂随着晚风飞扬,飘然若举,仿佛随时会绝尘而去,乘云鹤而参玉京。
      他本来脸皮极厚,从未因在活色生香的绮丽间流连而尴尬。不知为什么,此刻见了满身安详的花满楼,却破天荒地隐隐觉得方才有些荒唐,俊脸上竟微微泛红。讪讪地坐过去,摸着鼻子解释:“是她们自己闯进去……”
      花满楼笑着摇头:“毕竟是些女孩子,就算是她们先来欺负你,总也该让着她们些。”遂又轻声吩咐园中侍立的婢女,将新净衣物送去供那几个狼狈困在水里的女子更换。
      王怜花怔了怔,本道这谦谦君子必会怪自己轻薄佳人,哪知花满楼淡淡的几句话,虽有责备却不失温和,让他简直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个受宠的小顽童,虽然捣蛋闯了祸,大人却不忍心教训,就连好言好语地讲着道理时,都不自禁地流露出回护,且还天经地义地帮他把闯祸弄出来的烂摊子收拾好。
      王怜花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遇到这样的人,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默默坐在花满楼身旁,仰望星月在天,见舟中案上有支玉箫,顺手拿过吹奏起来。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一曲未竟,但听娇叱声传来,人影闪动,四柄利剑齐向王怜花刺来。显是四个女孩子一经脱困,立时便来寻仇。
      漫天剑气中,箫音不再,王怜花身形如魅,不知怎地就移形换影,脱出包围。
      四个女孩子怒火正炽,怎肯轻易罢手!追去刺出的剑更疾更密,所用招式也更加诡异狠辣,与刚才被王怜花调戏几乎忘了自己身负武功的可怜样子判若云泥。
      她们知对手厉害,一动手便用上了平日绝不轻易展露的绝学。她们的肢体比蛇更灵活变幻,手、肘、膝、脚等等全身上下所有部分竟无一不能发出凌厉攻击。尤其是与中原武功大相径庭的肘法、膝法,攻击角度简直匪夷所思,莫测而致命。
      王怜花只是躲避,并不还手,泰然自若,身姿极为优雅。
      他渐渐发觉,四女的动作竟呈现一种特殊的韵律,越来越快,举手抬足间充满古怪,又充满最原始的诱惑,教人明知危险,偏偏还不忍错目。
      眼见她们的招式隐约似与神秘的异域舞蹈相合,而舞蹈就好像贯通天人、汲取无穷能量的钥匙,使得她们功力瞬间大增。王怜花心念一动,将仍握在手里的玉箫凑近唇边,一曲《霓裳羽衣》婉转而出。他一边吹一边飞来旋去,险象环生,悠扬箫声却连贯无歇。
      女孩子们攻击的节奏很快被乐曲声打乱,王怜花压力骤减。方松口气,却见她们忽然弃剑,几乎同时,每个人的十指上竟瞬间多了足有三寸长的金属指甲套。指影纷繁,华光璀璨,无穷无尽的手势变化,饶是王怜花目力过人,也不禁眼花缭乱。电光石火的交错间,头、胸、腹、背竟全笼在了指影之下。
      端坐“不系舟”上的花满楼笑容一凝,折扇脱手而出,扇影盘旋,瞬息划过四女的指尖。锋利的甲套不仅不能令纸质的扇面破损分毫,反而被扇上夹带的一股强大力量荡开。而折扇一圈飞过,就像有生命般,不待旁人看清它飞旋的轨迹,已又回到花满楼掌中。
      王怜花箫声停止,身影一晃,亦返回舟中。
      几个女孩子脸色大变,那个最文静却被同来姐妹介绍说“杀人不眨眼”的女孩子冷笑:“好啊,居然还有帮手。”
      王怜花哈哈大笑:“姑娘以为他是我的帮手?”
      文静女孩道:“难道他不是?”
      王怜花摇头道:“他好心怜香惜玉,却原来没人领情。”
      玉箫一扬,仍吹出《霓裳羽衣》的旋律,箫音却变得刺耳起来。四女只觉有只无形大手强按住自己的胸膛,令她们一阵窒息,身子摇摇欲坠,站都难以站住。“噗噗”几声轻响,几盏灯笼中的火光接连熄灭。附近的树枝、花朵也纷纷无风自摇。
      幸好箫音马上止住,她们气血逆行、五内如焚的痛苦才渐渐消退。
      女孩子们花容失色,这才知道方才危急关头,若非花满楼解围,王怜花退无可退,便只能将那可怕的内力注入箫音中,气息震荡之下,她们首当其冲,纵能保住性命,怕也要受极重内伤。
      文静女孩苍白的脸又红了,她脾气虽然坏,却绝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终于垂下了头,鼓足勇气,对花满楼道:“谢谢你,你贵姓?”
      花满楼神情平静,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柔平和的微笑:“我姓花。”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忽然整了整衣衫,齐齐裣衽为礼。
      领头的长身凤目女子道:“峨嵋弟子马秀真、叶秀珠、孙秀青、石秀雪,奉家师之命,特来请公子明日午间,在珠光宝气阁便餐相聚,不知公子是否肯赏光?”态度端柔而有礼,好像已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兵戎相见。
      王怜花奇道:“独孤掌门来了山西?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开口,原本语笑嫣然的佳人立刻冷若寒霜,哼道:“今天刚到,一到就听说有人窃取了本门剑法。”
      王怜花毫不介意受到奚落,笑嘻嘻地又问:“就算有人使出了贵派剑法,那人好像也不是花满楼。为什么独孤掌门反倒只请花满楼?”
      先前那文静女孩冷笑:“家师只请明白事理的君子,那些凭仗魔音邪曲逞强的小人,也配见他老人家么?”
      花满楼莞尔道:“姑娘错怪王公子了。他的《霓裳羽衣》并非魔音,而是将婆罗门与道家音律兼容并蓄的曲子,与几位的武学脉络本应交相辉映。”
      女孩天资聪颖,若有所悟:“公子是说,我们不能像《霓裳羽衣》把异域心法和峨眉道门心法练到浑然一体,所以才被他的箫声牵制?”
      花满楼轻吟:“数乃无穷,体唯极小,后渐和合,生诸子微。数则倍减于常微,体又倍增于父母,迄乎终已,体遍大千,究其所穷,数唯是一。易云‘太极生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云此与彼,言异义同。”
      这正是峨嵋四秀所习异域、中土武学各自所宗的奥义所在。女孩美丽的面庞上浮出喜色,修行中一直困扰她的瓶颈竟就被这三言两语的点化消解。
      她兴奋道:“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异域则有‘梵我一如’。其实一而生多,多而复一,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多生一也好,一生多也好,根本并不相悖。”
      这下连王怜花都不禁对她的悟性刮目相看,重新打量起她来:“峨眉派竟有个这么聪明的丫头!”
      女孩根本对他视若无物,一双善睐的明眸仰慕地望着花满楼:“我……我叫石秀雪。”
      花满楼笑道:“你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分辨,我下次定还能认得出你。”
      石秀雪有点奇怪了,忍不住问道:“你一定要听见我说话的声音,才能认得出我?”
      花满楼点点头。
      石秀雪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我是个瞎子。”
      石秀雪怔住。
      这个武功深不可测,漫不经心的几句话,便如醍醐灌顶,道破天机的人,竟是个瞎子。她实在不能相信。
      月光照在花满楼脸上,他笑容看来还是那么温和、那么平静,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是个对生命充满了热爱的人,绝没有因为自己是个瞎子而怨天尤人,更不嫉妒别人比他幸运。
      因为他对他自己所有的已经满足,因为他一直都在享受着这美好的人生。
      马秀真在旁轻咳了声,再次敛衽,温婉笑道:“若是公子肯赏光赴约,我们也不敢再打扰,就此告辞了。”
      花满楼一揖还礼。却发觉几个女孩子举步欲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半晌踌躇不前。他马上明白了:她们原先的衣衫被王怜花弄湿,此刻若穿着新换的衣衫回去,被师尊问出浴室中的遭遇,脸上如何挂得住?
      他于是一笑:“珠光宝气阁与寒舍间来去也有些路程,几位姑娘奔波辛苦,不如在此用些茶点,稍事休息再回去向令师复命。”
      他随口说着,早有机灵的下人在旁听到,一溜烟地跑去安排。
      马秀英知他是有意给她们时间等待衣服烤干,暗暗感激他的体贴,客气了几句,便随上前引路的婢女去往雅阁休息。走了几步,却发现只有叶秀珠、孙秀青跟来,石秀雪竟动也不动,便只好又驻足。
      石秀雪自花满楼道破眼盲之疾后,就一直痴痴的看着他,心里涌动着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同情?是怜悯?还是爱慕?崇敬?
      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情。
      花满楼微笑着,道:“你的师姐们都在等你,你是不是也该随她们去?”
      石秀雪垂着头,忽然道:“假如我们以后再见面时,我已变成了哑巴,你还认不认得我?”
      花满楼也怔住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句话,他从来也没有想到有人会问他这句话。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发觉她已走到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柔声道:“你摸摸我的脸,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脸,也会认出我来的,是不是?”
      花满楼无言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已触及了她光滑如丝缎的面颊。
      马秀真远远地看着他们,仿佛想走过来拉她的师妹,可是忽然又忍住。

      王怜花倚在栏杆上,也在看着花满楼,嘴角带着微笑。直待女孩子们全都离开了,忽然道:“你好像对峨眉派的弟子总是特别关照。”
      花满楼啜了口杯中的普洱女儿茶,似笑非笑:“是么?”
      王怜花道:“先是对苏少英,又是对峨嵋四秀,你虽只有只言片语的点拨,我看却比那独孤一鹤再教上他们十年还有用。我若是他们,直接离开峨眉,转投你门下算了。”
      花满楼笑问:“你怎知我说出的话,独孤一鹤便不会说?”
      王怜花一愣,却忽听有花府家丁匆匆前来报知花满楼:“七少爷,西门公子出府去了。”
      花满楼轻轻叹息:“知难不退,果然是西门吹雪。”
      王怜花恍然大悟:“他听到独孤一鹤在珠光宝气阁,就要找上门去?你方才早就察觉他来到附近,所以才故意点破峨嵋四秀的武功奥妙?”
      花满楼道:“我原希望他听了我的话,必能想到独孤一鹤已将异域武功与峨眉玄宗心法融会贯通,绝非‘三英四秀’可比。当今七大剑派的掌门人中,数独孤一鹤的武功最可怕,就因他除了将峨嵋剑法练得炉火纯青之外,本身还有几种稀奇的功夫,至今还绝少有人看他施展过。”
      王怜花道:“何止稀奇,简直就是又邪门又霸道!峨嵋四秀不过只学到些皮毛。以我所见,既近似南疆边陲诸国流行的‘手搏’路数,又兼具天竺婆罗门心法。也难怪他们师徒轻易不施展,因这极容易暴露独孤一鹤出身金鹏王国的秘密。现在看来,独孤一鹤必是平独鹤无疑,所以他才会到珠光宝气阁去。”
      花满楼颔首道:“他来的时候,想必还不知道阎铁珊这里已出了事。”
      王怜花思忖着,缓缓道:“他既然派四秀来找我们,便也极可能派三英去找大金鹏王。陆小凤好像有先见之明,竟先一步向大金鹏王府邸赶回去。”
      花满楼道:“陆小凤赶回去并不是为了保护大金鹏王。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你用金鹏王花园里的桃花制的酒有凶气?丹凤公主的毒针射到珠光宝气阁的荷花里,也是这样的凶气。你浸在酒里的桃花没有像荷花一样枯萎,只因与剧毒之物隔得尚远。”
      王怜花用玉箫在手掌轻轻一击:“剧毒直接沾染的地方如有花草,一定会像中针的荷花,凋零败落。如果那花园中真有寸草不生之处,上官飞燕的妹妹说她已被丹凤公主杀死埋到花园里的话就可能是真的?陆小凤是赶回去查探?”
      花满楼道:“他此去多少应该有所收获。”
      王怜花皱眉:“难道丹凤公主真的杀死了上官飞燕?可那天我们明明在山神庙听见上官飞燕唱歌……不对,我是先制了桃花酒再随上官飞燕去请的你,那时她尚好好的,金鹏王的花园里就算埋着尸体,也不能是她。”
      花满楼绷住脸,沉重地说道:“或许我们看到的是个鬼。”
      王怜花面容古怪地盯着他:“你相信世上有鬼?”
      花满楼泰然反问:“鬼也属六道众生,却又何奇之有?”
      王怜花乐了起来:“上官飞燕那丫头自从见到你,便神魂颠倒,去往金鹏王府的一路上,整日缠着你。她若是鬼,必也是个为你害相思而阴魂不散的痴鬼。”
      花满楼轻叹:“偏她回到金鹏王府后便不见了踪影。想来,若真是鬼,那相思的痴,也及不上宿债的嗔。”
      王怜花道:“你怀疑她与丹凤公主间有宿债?丹凤公主自阎铁珊死后,就留在珠光宝气阁接收那里的财物……”
      花满楼道:“留在那里,就很可能被独孤一鹤撞上。”
      王怜花道:“以独孤一鹤的身份,想必还不会对一个女孩子怎么样。不过西门吹雪若去找独孤一鹤,怕就凶多吉少了。他只见过苏少英和峨嵋四秀施展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和手搏秘技,就以为可以击败独孤一鹤,却未想到那几个小孩子并不是独孤一鹤。”
      花满楼笑道:“还有个小孩子施展的‘柳絮剑法’也属独孤一鹤的绝学之一,倒是蔚为可观。”
      王怜花摸摸鼻子:“你说的小孩子是我?”
      花满楼朗声一笑,忽像大人逗弄小孩般抚抚他的头:“你不是小孩子么?那怎么洗了澡头发都没干,就忙不迭又跑去和其他小孩子打闹起来?”
      王怜花这才注意到自己沐浴之后出来,到现在头发还略带潮湿。而花满楼的手轻轻拂过,头发须臾便被他的内力烘得干透了。
      王怜花呆呆地看着他,却听他温和轻语:“夜里风寒,小心着凉。”

      夜已很深,四月的春风中竟仿佛带着晚秋的寒意,吹起了灵堂里的白幔。
      烛光在风中摇晃,灵堂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凄凉之意。
      独孤一鹤静静的站在阎铁珊的灵位前,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动过。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腰干依旧挺直,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的,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已很多、很深了,你只有在看见他的脸时,才会觉得他已是个老人。
      风吹白幔,灵桌上的烛光闪动,香炉中腾起的烟雾变幻跌宕,愈发显得奇诡。
      终于,独孤一鹤慢慢的走出去,黑暗中竟似有双发亮的眼睛在冷冷的看着他。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一身白衣如雪。
      独孤一鹤的手握上剑柄,厉声道:“什么人?”
      这人不回答,却反问道:“平独鹤?”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月光下,雪白的衣衫上,一尘不染,脸上完全没有表情,背后斜背着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独孤一鹤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是的。你若就是那平独鹤,我就要杀你!”
      独孤一鹤突然狂笑,道:“平独鹤不可杀,可杀的是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道:“哦?”
      独孤一鹤道:“你若杀了独孤一鹤,必将天下扬名!拔剑吧。”
      西门吹雪道:“很好,好极了。”
      两人同时拔剑。
      独孤一鹤的剑比平常的剑要粗大些,剑身也特别长、特别宽,黄铜的剑锷,擦得很亮,但鞘却已很陈旧,上面嵌着个小小的八卦,正是峨嵋掌门人佩剑的标志。
      黑暗中,剑气冲霄。
      早在苏少英与王怜花比剑时,西门吹雪已看出了“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的三处破绽。
      三处破绽,就意味着他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杀独孤一鹤。
      然而,剑法虽有破绽,西门吹雪一剑刺出后,独孤一鹤却忽然已将破绽补上。他根本知道自己剑法的破绽何在!所以,破绽便不成为破绽。
      西门吹雪三次出手,三次被封死。
      他知道自己杀不了独孤一鹤。
      杀人的剑法若不能杀人,就只剩下被人杀!
      偏在这时,独孤一鹤的气息突然乱了起来,数十年修炼而成的内力竟如决堤之水,迅速泄逝。
      他心头一冷,又惊疑又惶惑,剑法也乱了起来。
      情势逆转,西门吹雪当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忽然,两人耳畔响起一阵箫声。从容和顺,恬静幽清,恍如天地间荡起和畅仙风,万卉于风中敷荣。
      就在这箫声中,西门吹雪剑中的肃杀之气竟顿时被冲淡。
      而原本陷入绝境的独孤一鹤,却觉心神一朗,生机萌现,体内真气的四散流走之势竟似有所缓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异域绝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