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正好》歪果仁

6、从今往后

　　晌午的阳光混合一室桂花乌龙的茶香，再伴随着咕嘟咕嘟热水沸腾的声音，让整个小屋都温馨了起来。本应是晒着阳光，欣赏花草，品尝香茶的慵懒生活节奏，却被不请自来的客人轻易打破。
　　张洋有点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她冰凉的双手紧紧抓着花布袋子，手心里的汗水将老旧的绸袋子都打湿了。她很紧张，因为她今天来见的是她的儿子，可是他们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联系了。
　　顾得僵硬着一张俊脸，给对面上了年纪的女人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中年女人低着头、小心地端起来吹了吹就一仰头喝干净了。杯子是简简单单的透明玻璃杯，没有什么复杂的花纹。钟弗给女人倒了半杯茶水，见女人一口气就喝光了就又给她续了半杯。两杯茶的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张洋走了五里路导了三趟车才找到顾得家，她渴坏了,半杯茶水根本不能解渴。顾得给她倒第一杯茶水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等到第二杯茶水的时候，她就觉得她儿子对她也太小气了。明明有壶里有那么多的茶水，怎么每次只给她倒半杯？是怕她多喝还是怎么的？这不知道叫什么的茶闻起来是比家里那口子常喝的那种好闻，可是喝到嘴里不都是那个苦涩的味儿嘛？还以为是有多金贵，谁稀罕呐？张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将第二杯茶水一口干了之后，也不等顾得起身，就劈手夺过精致的白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都快溢出来的茶水。放下茶壶的时候，还摸了摸上面的花纹，羡慕又嫉妒地阴阳怪气道：“这壶是不挺贵的？你咋花这钱呢，你弟弟都没你这么奢侈？”张洋只顾着看水壶，根本没有注意到打从她进来，顾得一直在给她倒水，他自己面前的杯子是空的。她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不是迟到二十年的问候，甚至不是叫儿子的名字，而是因为一个水壶。或许是两杯温热的茶水给了张洋挺直腰板的勇气，她逐渐放松下来，开始四下打量这间房子。顾得这房子是钟弗和顾得一起公积金贷款买的，首付三成，贷了七成一共五十万，买的九十平方米的两室两厅一卫，在新京这个二线省会城市算是还不错的了。顾得他俩觉得不错，张洋也觉得不错，她甚至反客为主，在整个房子里肆无忌惮地闲逛了起来。这个女人一边趿拉着拖鞋在地上啪啪啪地跺着脚走路，一边评价着房间的采光和通风。顾得一直坐在原地保持着一张麻木的面孔，宛若一个不会说话只会喘气眨眼的木偶一般。直到张洋从评论这个房子递进到她自己和她的另一个儿子搬进来之后，结婚孩子的房子怎么分配的时候，顾得终于说出了打从她一进门之后的第一字。
　　“滚。”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你翅膀硬了就不管你娘和你弟了是不是？你挣了钱月月都不知道往家里寄，你都住上新房了，你弟弟结婚的彩礼钱都还没着落呢！你怎么这么狠心呢！”张洋早就忘记了刚进门时候的忐忑不安，无论是她看到的茶具，还是家具家电都十分精致，更加令人眼热的还是这间房子。她五十多岁了，还没住过这么漂亮舒适的楼房，还是带电梯，还带站岗的。这要是住进去了，以后在村儿里那帮婆娘面前，她简直能够横着走。
　　“你是我妈吗？你二十年前抛弃我和爸爸的时候，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关系了吗？现在我出息了，日子过得好了，你就站出来说是我妈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得突然爆发让张洋清醒了一点，她也知道是她理亏。当年顾得他爸生病之前，原本一家依靠父亲一人的工资过得还算小康。张洋嫁给顾父之后，什么也不干，一天天饭也不做，孩子也不管，成天就是和街坊邻居打牌。自从顾父生病之后几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张洋只做了两天饭就受不了这种辛苦，于是拿着家里所剩无几的积蓄离家出走了。当时还在读小学的顾得从医院给爸爸送饭回家，正好堵到了大包小包离家出走的张洋。
　　“妈妈，你不要我和爸爸了吗？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你以后没有妈妈了！”
　　顾得至今还记得自己抱着对自己来说有点大的保温饭桶，哭着追了张洋好久好久，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您直说，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顾得不想和她废话，从这个女人出现，他就知道这事情不是能够轻易了结的了。
　　“你……你弟弟结婚，女方要二十万的彩礼钱。你给你弟先拿二十万吧。你弟还想在城里找份工作，你帮着找个好点的，清闲的挣钱多点的。还有你这房子，反正你和男人好，也用不着结婚生孩子，给你弟做婚房就挺好。他女朋友肚子都大了，年底就生，我们就着你这点东西拾掇拾掇也就凑合住了，也不用你再添置啥……”张洋大言不惭地在那里细细数着好不容易从邻里八乡打听到的顾得的财产，就想着怎么能给小儿子多从大儿子嘴里抠出来点钱来。
　　“二十万？清闲还挣钱多的工作？还要我把房子给他？您怎么说得出口？”顾得听着张洋狮子大开口，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人居然还能这么不要脸，真是闻所未闻。
　　“怎……怎么就说不出口了……你不是有个有钱男朋友吗？你问他要就行了啊！”张洋被顾得通红的眼睛吓得有点磕巴，但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儿子孝敬老妈，养活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你抛家弃子去和别人生的孩子，不是我弟弟。至于你要的这些，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你要是再来找我，我就报警。”顾得死死抓住桌角，拼命克制自己不去打她。
　　“你怎么……你怎么能……我是你妈呀！”张洋被顾得凶狠的样子吓得冷汗涔涔，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茶水打翻了一身都没注意到。
　　“从你五年前拿到我给你的五万块钱断绝关系的赡养费开始，我们就已经一刀两断互不相欠了。”
　　“那五万块怎么够……”张洋分明就是被贪婪糊住了眼睛，她忘了当年是她自己自私地抛夫弃子带着家里的全部积蓄跑了。她走后顾父因为没钱治疗最后受尽痛苦折磨而死去，这些年顾得是靠自己捡破烂凑得钱上的学。五万块钱买断这段关系都多了。张洋对顾得来说，也就是生理上生下他的人，仅此而已。
　　张洋一看软的不行，就不再装出一副可怜相，反而原形毕露了起来，她吊起来那双和顾得五分像的丹凤眼儿，面目可憎的丑陋样子，宛若恶魔一样扒着顾得的小腿，恶狠狠地诅咒道：“你们两个男人在一起真恶心！顾得，没有人会爱你，你注定会被抛弃！你就是一个魔鬼！你爱的人全都不得好死！没有人会爱你的！顾得！你爸死了，你妈不要你了，你的男人也会抛弃你的！不是我们有问题，是你！你才是一切的根源！没有人要你！没有人爱你！顾得！顾得——！”

　　“我不是……我不是魔鬼……没有人要我……不……不要抛弃我……呜……”
　　福子被旁边奇怪的呓语惊醒，他起身就看到睡在身边，一身红痕未褪的男人正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他轻轻擦掉男人眼角的泪水，看着男人像小猫一样用脸颊蹭着他的手指，心中一片柔软。福子将安抚过后还是哭得颤抖的男人搂紧坚实的怀抱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脊背。他脸上一片安详，心里倒是想得复杂得多。也不知道这个男人背景干不干净，如果干净的话，也许以后可以一起过日子。即便是不干净……至少今晚，全世界都不要这个男人，他福子也要定了。
　　“乖，从今往后，我要你。”

作者有话说

　　作者：福子同志，你怎么没想过顾得有没有男/女朋友呢？
福子：有没有问题都不大。有的话，搞没了不就行了？
作者：……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