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十一艾

12、（十年）1

　　前言；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依旧华光溢彩，祭奠……这茫茫十载中，那份不可得的等待。
　　2014年12月25日。
　　街上霓虹灯色彩斑斓，我被其晃了眼，略微眯了眯以适应，目光落到透明玻璃橱窗上贴的Merry Christmas，才意识到，噢，今天原来是圣诞节呀。环视繁华的街巷，各家店主将小店装饰得颇有漫步美国街头的风气，我路过一家蛋糕店，门口为了拉拢客人，店员扮成圣诞老人给路过的孩子发小糖果。
　　我推了和朋友的晚宴，也不想这样早回家，琢磨着用压马路来消磨剩余的时间。
　　超市在做大促销，我本着有热闹，不凑白不凑的意图，跟着人群凑进去。
　　其实说是大促销，倒不如说是店家乘机撒掉压仓快过期货品的手段，不过……我喜欢这种好像占了便宜的假错觉，想着乘机扫荡些巧克力回去。
　　“不好意思，这个好像是你掉的。”声音细细柔柔。
　　我觉得耳熟，下意识抬了头。
　　她手里拿着个白色手机，一怔，盯着我，十分意外的表情。
　　而我……
　　估计也没有好到那里去，丢了手里东西，冲上去抱了她满怀。
　　我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种冲破时光的酸楚涌在鼻头，最终只轻轻道了句，“好巧……”
　　沈晴眉眼温和，“是呀，好巧。”
　　“自初中毕业，我们有多久不见了？”我坐在她家沙发上，捧着一杯热茶，和她闲叙，“好像……过了很久呀……”
　　“大约……七八年了吧……”她盯着杯中起伏的茶叶尖，喃喃说了句。
　　我盯着她，岁月是那么不公平，她仍旧梳着长马尾，露出额头光洁，容颜不施粉黛依旧姣好，恍若她还在那个青葱岁月里，而我已被时光丢弃，下意识拂过被剪到齐耳的短发，说不出的一种无奈涌在心口。我的目光穿过她，落在她身后的阳台上，一盆吊兰吐着长长的绿条并几株芦荟养在白瓷青釉里，边上放着双人编藤摇椅，椅边玻璃几上旁边端放着一盆朱砂赤红的陶釉，里头养着一株含苞昙华，盆栽边挨着一只玻璃圆缸，缸里依偎两只巴掌大的乌龟，懒懒的样子。一只木画架固定在阳台一角，画板上拿块白布遮着，大约是有未完成的作品，架子下散落着一罐罐水粉盒，与未来得及清洗的画笔画板。我大约能想得到，午后阳光如水淌进来，她坐在那儿垂首认真作画的模样。
　　她见我出神，轻轻笑了笑，道：“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你知道，我也就只会这个了。”
　　她起身去了厨房，说是洗些水果。
　　待她捧着装了红艳艳一盘草莓回来，我目光落在她端盘子的手上，懵懵地问：“沈晴……你……结婚了呀……”
　　她猛地顿了下，水晶盘磕到桌角，装得满满的草莓显些掉出几颗，我连忙伸手去接。倒也不是我说错话，她左手无名指带着钻戒，流光溢彩，难道不是结婚了么……
　　许久，她摸着戒指，看向我，黑瞳里暗暗散着一种悲凉，笑容像是被冻在冰霜中永持鲜艳的花朵猛地被击碎的后，冰渣子混着碎花瓣在阳光下融化枯萎的样子。
　　我以为时光疼惜她，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却是我错了。时光在灵魂里留下了深深的，不像脸上皱纹小心呵护就可以除去的东西，那种东西，被烙印在心上，直直地从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凄冷哀伤……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年过半百，已至垂暮人的神采……
　　可她的容颜，依旧貌美清秀。
　　我轻轻唤了她的名字，问，“沈晴，怎么了？”
　　她苍白无力的浅笑着，目光落到窗外斑斓繁华的灯火上，“芈笙……我在前不久领悟到人生的一句真理，万般事情莫过于……来不及。”
　　她的背影映在万家灯火上，轮廓勾勒在其中，那是一种繁华后的冷寂和萧条。
　　2000年9月1日夏。
　　那年，我们12岁。
　　我们是三班的新生，一届新生中总是会遇到那么几个插班生，肖钰就是其中一个，他上学晚又留级，所以那年他14岁。
　　上初一那会儿，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处于一种稚嫩叛逆的时期，就像是绿嫩的青柠果尝在舌尖那股淡淡的酸涩。
　　沈晴就是在那种青涩的年纪里，喜欢上桌前的那个男孩。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笑起来有些温暖，脾气却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温良的人，林铭。
　　说起林铭也算是初中那个时段，我们班老师头疼的学生了，上课睡觉，作业用抄，外带喝酒、打架、抽烟、只是这些净干在课外，起码初三之前他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和沈晴是同桌好友家又住的近，时常在一起，即使这样我依旧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里子表子都纨绔的人。
　　严格论起来，这两个人的性情并不匹配。
　　林铭喜动，爱玩重型乐器，喜欢刺激的东西，像拥成团干架撂瓶子的痛快，像沉静在虚迷幻境里打斗一场激烈的pk赛，尽管这些该是这个时段男孩子该喜欢的东西，而他却已近于迷恋的程度。
　　沈晴喜静，书法一流，喜欢轻缓抒情的古典曲，安静在角落看一本书词，和投志趣的人讨论不同的看法，为此乐此不疲，就像是生错了年代，该是遥远民国时代养在深院里的小家碧玉。
　　不相称的两个人，偏偏相互吸引，暧昧得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初一升初二，班里转入几个插班生，因为人数增加，老师重新排了座位，沈晴和肖钰坐了邻桌，不幸和林铭隔了好远。
　　不过这并不妨碍，尽管早恋这个事情，是上至校长下至扫厕所阿姨都严厉制止的，只是当时年少轻狂，谁在乎。
　　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在圣洁无垢的象牙塔里，产生的那些发于心止于礼的事情，譬如……
　　沈晴一日三遍的念叨要他上课认真听课，虽然效果不大，但起码能管用两天。林铭会记得她喜欢那种音乐，即使他不喜欢，去音响店的时候依旧会买CD来送她。像是考试前来不及准备的科目，沈晴会熬夜帮他画重点，百天抽空耳提命面，让他低分飞过及格线。林铭会翘掉课下午最后一节课，骑车跑老远给她买桥头一家老铺子的小笼包。两个人相隔第一排到倒数第二排的距离，却毫不妨碍麻烦中间八排传纸条的乐趣。
　　两个人的感情起初很好，甚至很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