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传奇》风月独见

4、第四章

　　封禅大典一日一日临近，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如此，武媚娘的忙碌方才告一段落。

　　眼下得空，她自然就想起了正滞留在宫中，却许久不曾见面的武顺，于是向其寝宫而去。

　　弈兰侍候在侧，想要阻拦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一时间便显得有些踌躇。

　　武媚娘兴致不错，一路走来倒也没花多少时间，然而待她走到寝宫门外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除了母女二人的欢声笑语之外，竟然隐隐有男子声音传出。

　　武媚娘自是知道自贺兰越石早逝之后，武顺难免寂寞身边，自有近侍的男宠，只是眼下是在皇宫之中，这也未免有些不成体统。

　　武媚娘面色微沉，步伐却没有停下，待走到门口之时，竟然见到御前侍奉的郭扇从里面出来，当即胸口一窒，整个人如坠寒冰，她猛地伸手推门。

　　郭扇有心阻拦却已经晚了，室内的一切毫无遮拦的呈现在了武媚娘的面前。

　　武顺和女儿贺兰敏月原本正倚在李治怀中为他斟酒，此刻忽然见到武媚娘，不由都僵在了原地。

　　凌乱的衣衫、旖旎的气氛，武媚娘不用再多看也能确认自己心中所想，当下气愤与哀伤交织缠绕在她胸口之上，只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良久，贺兰敏月率先开口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这是中规中矩的按照位分行礼，原本很显生分，可笑的是此刻却只有这样才能免去几分尴尬。

　　武媚娘自认深知人心善变，她一向对人心怀戒备，这一辈子唯独愿意信任的便是和她有着同样血脉的姐姐和娘亲了。

　　却不曾想她亲生的姐姐，居然带着女儿和李治行这般的苟且之事！

　　李治见武媚娘面色青白，当下明白这事不能善了，一时间不由有些打退堂鼓。

　　他虽是喜欢武顺母女二人，却从未想过给她们名分，更没想过让武媚娘知晓他们的关系，此刻被当面撞破，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

　　“媚娘……我……”李治开口想要解释，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武媚娘并不理会李治，而是目光灼灼的看向武顺，“姐姐，为什么？”

　　武顺心中羞愧难当，眼中已然噙了泪水。

　　“告诉我为什么！”武媚娘大声喊道。

　　武顺无语哽咽。

　　贺兰敏月见母亲如此，哪里还沉得住气，当下说道：“姨母怎么能这么训斥我娘亲！我们能够一同服侍皇上本是荣耀！再说皇上也是喜欢我们服侍的——”

　　“出去！”

　　贺兰敏月没想到话没说完便被如此生硬的打断了，不由涨红了脸有些可怜的看向李治。

　　李治见此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媚娘，今日的事情不怪她们……”

　　“都给我出去！”

　　李治原本就想躲，此刻听武媚娘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说，直接先行离开。

　　贺兰敏月见此不由又气又恼，片刻后只得跟了出去，一众侍候的婢女也随之退了出去，寝宫之中只剩下了武顺和武媚娘姐妹二人。

　　“告诉我为什么？天下那么多男人，无论姐姐看上哪个我都会竭力促成，但为什么偏偏是李治！”

　　“因为他是当今圣上！”

　　话毕，武顺的眼角流下了两道泪痕。

　　“因为他是皇上，他能封给敏之最好的官位，能给敏月她想要的荣华富贵，我只有这两个孩子，我怎么能不为他们打算呢？”

　　武媚娘听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用刀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所以为了你的一双儿女，你便不顾忌我们的姐妹情分了么！你知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姐姐求你，求你原谅我……”

　　说着，武顺伸手死死拽住了武媚娘的袖子。

　　武媚娘用力甩开了武顺的手，“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们出宫，以后你们母子三人再不许踏入这长安城一步！”

　　武顺没想到武媚娘竟然会如此决绝，当下一步不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你不能这样对我们，不能……”

　　“我已经足够宽厚了，若你不是我的姐姐，今日你就和王氏、萧氏他们一样的下场！”

　　看着武媚娘的背影，武顺泪水再一次的流了下来。

　　回到寝宫之后，武媚娘将自己蜷成了一团，明明是温暖的天气，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寒冷，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感业寺之中，那时候她是那般的孤立无援，那般的艰难，那般的痛苦……

　　半晌，婴儿的啼哭之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武媚娘起身，下意识的沿着哭声寻去。

　　此刻乳母重英正将小公主抱在怀里哄着，只见她嘴上哭的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半点眼泪也无。

　　武媚娘从乳母的手中接过李令月将她抱在怀中，女儿幼小温暖的躯体，在这一刻给予了她无上的安慰。

　　许是因为好奇，李令月停止了哭泣，一双小手饶有兴致的摸向武媚娘的脸颊。

　　武媚娘一只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握住她小小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庞。

　　明明是什么都不懂得年纪，李令月却意外的好像读懂了武媚娘的哀伤，她不动不哭不闹，只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陪着她。

　　重英见此不由笑道：“小公主果然还是和娘娘亲近，娘娘一来小公主就不哭了。”

　　武媚娘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

　　如今和当初还是不同了，眼下她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她再也不会回到当初在感业寺那般困苦的境地了，这般想着，武媚娘逐渐平静下来。

　　抛开了愤怒，抛开了悲伤，武媚娘更多感到的是一种无力的悲哀，这天下终究还是男人的天下，而女人不过是其附属品罢了。

　　武顺所做所为虽然深深的伤害了自己，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来说，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何尝不是无可奈何？

　　即使自己今日已经贵为皇后，掌握了朝中大半的权势，不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步步维艰么？

　　一旦李治下旨废后或新皇登基，这一切的东西都会随之消散，她之所以能掌握权势，终究还是因着这个男人罢了。

　　杀了上官仪和王伏胜之后，朝中诸人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之处，从今往后想来再也没人敢提废后二字，如今唯一担忧的便是有朝一日李治先她而去……

　　李治的头痛久治不愈，若真有那么一天武媚娘也不会感到意外。

　　好在李弘是她亲子，性子又像极了李治，想来即使他日李弘登基，她的权势也不会旁落。

　　这般想着，武媚娘心中的情绪再次涌动而出。

　　虽然身为女子，她却自认拥有不下于男子的心智和手腕，朝中大事如今多半经由她手处理，若真论起治理江山，她比李治又差在哪里？

　　为何男子能够为官为仕，登基做帝，女子却不能？女人又有哪里比不上男人？

　　思绪庞杂，心中的欲念却越来越清晰。

　　武媚娘清楚的知道，她已经被权力的魅力所诱惑。

　　尝试了拥有无上权势的好处，她便再也放不了手了。

　　她不能想象再度坠入没有权力的日子，一切听人摆布会是什么滋味。

　　夜色弥漫，武媚娘躺在床上思绪浮浮沉沉，良久才入梦。

　　梦中，她再一次来到了这熟悉的地方，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那一扇门的门口有着一对血似的红灯笼。

　　她知道王氏和萧氏就在那一扇门之后等着她，她并不想见到她们，但她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一点一点的接近着那扇门。

　　“你来了？”萧氏尖锐的声音从屋子里面透了出来，问话之中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恨意。

　　“我们等你很久了。”王氏的声音随之而至。

　　武媚娘虽然心中发毛，但并不十分畏惧，她一向自信胆大，这二人生前便是她的手下败将，如今到了梦里又能拿她如何？

　　因而她大声呵斥道：“你们二人早已经身死，如今不赶紧投胎却屡屡来我梦里纠缠做何！”

　　“我们来等你啊……”

　　“是啊……我们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说过要和你一起投胎的，下辈子我做猫你做鼠，我要一寸一寸的把你扒皮挫骨，仔仔细细的尝尝你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竟然引得李治薄情至此！”【注1】

　　武媚娘一向淡定听言也不禁色变，“你敢！你这辈子是我的手下败将，生生世世都会是我的手下败将！即使当真有来世，那也得是我吃了你！”

　　“话说的这么凶，你怎么却不敢进来？”

　　“是啊，你为什么站在门外和我们说话。”

　　“你进来……”

　　“进来……”

　　武媚娘在梦中不只一次的见过她们的模样，因而此刻情知自己离开不得，便也就推门而入，然而她只向里面看了一眼就不禁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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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旧唐书》所记：萧良娣临死时，大骂武则天说：“愿阿武为老鼠，吾作猫儿，生生扼其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