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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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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夜晚来得隔外的早,深秋的夜,打起了白霜。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光。
周松林坐在自家阳光的转角处,极力望向河对岸,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依稀听到几声狗叫,再无动静。
他想着刚才母样和他说的话:市里新修的高速要过我们村,刚好林亚的坟就在规划的路上,要迁走。河对面杜家找了村里的刘医生到你三叔家,想要给杜家的小子和林亚办个冥婚,让林亚和那小子合葬,上他们家族谱,享他们家的神仙牌位。你三叔拿不定主意,想找你问问。
周松林想起周母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确定周母是希望他同意还是不同意。想着周杜两家的恩怨,平日里周母对杜家的态度,估计是不大同意的。只是杜家这次提出的条件与时机都非常好,不知道三叔他们是怎么想的。
第二天,送走周霞周雨后,周松林提着礼物去了三叔周有才家。走近三叔住的房子,才明白周霞所说的了无生机是什么意思。明明家里有人,可是房子的外面感觉已经数年荒芜,秋风落叶,满目萧瑟。院子里的鸡冠花已经歪倒在一边,长绿的松柏也只有一个树杆,斜斜的插在地上,没有挖走。扫把横在院子的边上,几只鸡在边上游弋,除去屋里的两位老人,好像只有它们才是活物了。
周松林进来时,周有才夫妇和往常一样围在灶台上吃着早饭,一人一碗稀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
见是周松林,两人才有了点笑意。忙扒了几口,就放下碗筷,迎着人走进了前面的正堂。周松林把礼物放在八仙桌上,无意间扫到桌上放了张纸,上面是一串数字,一看就是手机号。只是底下的那三个字差点没让周松林叫出来,他又仔细的看了下,堪堪稳住叫嚣的心跳,把那11个号码牢牢的记在心里,不动生色的拿了条长凳坐在台阶上。
周有才夫妻各自拿了把椅子坐在边上,小几子上摆满了一些乡下的零食,给周松林还泡了杯绿茶。
“满,你妈和你说了林亚迁坟的事吧?”一番平常的问候后,周有才主动挑起了话题。只是周松林还未回答,三婶的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你这又是何必?”周有才递给老伴一块毛巾,“满,你和你妈是个什么意思?”
周松林顿了顿,“三叔,你们自己的意思呢?”
周有才叹了口气:“老大和老三不同意,说两家拉仇结怨几十年了,断不能这样算了,更不能去接儿女亲家。说把林亚的坟迁到弯十亩的那个路上。”
“三婶,你的意思呢?”
“满,你别怪婶女人见识短,林亚怎么样么没的?杜家的小子怎么没的?其实是被两家的大人,两家的仇恨给逼死的。可怜的林亚,那时肚子都快5个月了。如果,如果还在﹍﹍”话未说完,呜咽失声,周有才也眼泛泪光。
“这么多年了,我一想起林亚在我的面前跳河,我就恨不得自己去死。我自己就那么心狠,她带着5个月的肚子求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愿谅她。再不好,再不满意,总比人在的好呀!”
周松林想起他天真可爱,被誉为桃岭一枝花的妹妹,心中泛酸。
三婶从里屋拿了一个月饼盒子,打开后递给了周松林。盒子里全是汇款底单,800-2000不等,从汇出的地方看几乎是全国各地,从日期看,前后将近7年。
“林亚走后,开始是每三个月一次,后来是每月一次。以前我不知道是谁汇过来的,前两天刘医生来后我就明白了。这是杜大爷家的女儿在替杜家的小子尽孝啦!在广州的时候,林亚刚查出来怀上了,杜家小子请了厂子里的人喝过喜酒了。我们两边的父母虽然没有认过,可是在外面,人家都当林亚已经是嫁给杜家小子了。这是他们摆酒的照片,我也是前两天才拿到的,看着他们两个,喜气洋洋的样子,我们当时怎么就能那么狠心!”
周松林接过相片,他那漂亮的妹妹穿着红色的旗袍,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身边穿着西装的杜金满,杜金满只有一个侧脸,脸转向林亚那边,只见他脸上深深的酒窝。背景是个大大的喜字。后来的相片主角都是他们两个,或是有其它的年轻男人围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婚礼,只是有些简陋。
“这些年,三婶老想着,如果,如果当初我们能同意林亚和杜家小子,哪怕是不逼她去把孩子打掉;如果他们两个现在都还活着,无论如何,也不到现在林亚死后也不得安生吧?”说完又是一阵哭。
周松林靠着墙,想起了他最漂亮的懂事的妹妹,想起她那亮晶晶的眼神;想起那长着两兔牙,可一笑就有两个酒窝的杜金满;想起了妹妹死后泡得发胀的身体,还有晨光下,趴在妹妹坟头上一脸满足的青灰色的脸,还有那张逃避了多年了脸。他看着他的三叔三婶,五十不到,却头发银白。
“三叔,三婶,他们杜家提出了这个,如果这样对林亚好的话,我们家不会反对的。大伯和二叔那我会和他们说说看,关键还得您二老拿主意。无论怎么样,这样杜家的建议对林亚终究是好的。”
周松林又坐了会,就和周有才一起去了大伯周文才的院子。双方交谈并不愉快,反而火药味十足。
大伯坚持两家恩怨多年,绝不能便宜杜家,“不添新仇就不错了,哪能结为姻亲,哪怕是冥婚也不行。”
周松林坚持这样对林亚好。“林亚入不了祖坟,不受香火。原来安葬地又要修高速路,杜家有意让两个苦命鸳鸯合葬,何必一定要扯那么远。”
大伯几乎要伸手打向周松林:“你忘了你爸和你哥怎么死的?”
“我没忘,可是人家也是一死两伤,现在还有一个一直躺在床上。可是人家就能放下仇恨,为什么我们不能?”
“和他们杜家交好,除非我死。”
周松林还欲说些什么,从进门就没有出声的周文才大吼一声:“都给我住嘴。我自己女儿的婚事,我当爸的做主。今天我把话搁这,这事不关你们的事,我就通知一声,你们乐意,到时喝个酒,不乐意,就别进我家门。”
说完就气哄哄的走了,周松林一时愣在原地,良久,只听得身后的大伯咕了一句:“你女儿你做主,那你还来找我商量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