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贝然

12、罂粟花

　　堇添拉住她的手，温柔的哄她“谁惹我们家芷蘅生气了，乖，来告诉我，我修理他。”
　　方芷蘅甩开他的手，冷眼看他：“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离婚，别扯开话题，折磨了这么多年，我受够了。”
　　堇添冷冷地回她，“这几年的时光，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就捂不热你那颗冰冷的心呢？因为唐嘉名吗？”
　　“你的好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看到他，我才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忘不了他，这几年我也努力了，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可是我做不到。”
　　“你搞清楚了，我才是你的丈夫，你只能记住我，别一再挑战我的耐性。只要我还活着，你休想离婚。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方芷蘅绝望地靠在桌边，“当初我只是为了我父亲，也因为我的愧疚，才嫁给你的，可是我根本就不爱你。”
　　堇添愤恨地说，“结婚前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放弃了。既然你选择了我，这辈子就休想离开，我要定你了。”说完坐着自动轮椅出去了，留下方芷蘅欲哭无泪。
　　沈丹雅的耳边方芷蘅的话语仍在回响，她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放弃了唐嘉名同时也伤害了他，而她自己似乎也并不快乐，值得吗？
　　有人说过，人生最持久的快乐就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尽量遵从自我的意愿去爱、去生活。
　　活着是因为热爱，结婚是因为相爱，这样的人生才不白来一场。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伟大意义，但却蕴含着一起慢慢变老的幸福浪漫。
　　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互相折磨忍受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无论如何她是不会选择的。一生几十年如果和自己爱的人牵手度过，那是很快乐的美丽回忆，倘若是和自己不爱的人过，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她很清楚，她会跟随心灵的选择。
　　丹雅明白自己是喜欢唐嘉名的，而唐嘉名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她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讨厌她，关键是到了何种程度？
　　要不要找他问清楚？如果他的选择是她，那么皆大欢喜；可如果不是她，她会尊重他的选择，一时的痛总比一生的伤要好得多，即使她很舍不得。可是倘若是后者，恐怕以后的相处会很尴尬。
　　丹雅拿出手机，还在左右为难徘徊不定时，手机屏幕上姐姐的名字在闪烁，按下接听键，是姐姐哭泣的声音，“小雅，妈不在了，你赶紧回来吧。”
　　丹雅突然感觉脑袋“轰”的一下，有什么在崩塌，眼前是一片黑暗。
　　生活就是这样，会出其不意的给你当头棒喝，丝毫不会选择时间地点。
　　丹雅急急忙忙请假，定最快的航班，奔赴家中。
　　到家已经是夜晚，家里人很多，穿过吊唁的人群，终于看见，母亲安稳的躺在那里，没有笑容，没有话语，就只是静静的躺着，跟睡着了一样。曾经给自己扎辫子哄睡觉的人从此天涯两隔，不能带她看这个世界的风景，品尝好吃的美食。
　　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姐姐过来抱着她，“妈是急性心肌梗塞，没有任何征兆，就这样离开了。”
　　“爸没发现吗？”
　　“当时爸和王叔下棋去了，不在家。回来后，妈已经没有呼吸了。”
　　沈云和面色发青，坐在角落默默地抽烟。
　　沈丹雅发疯似得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哭喊，“你为什么不照顾好她？为什么？这下你高兴了，从此再没人唠叨你了……也没人关心我了。”
　　姐姐跑过来拉住她，“小雅，你别这样，爸也不想的。”
　　沈丹雅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使劲挣脱姐姐的钳制，“他一直都不喜欢妈，不喜欢我，妈没给她生出儿子，没给他挣回脸面；而我不仅不是儿子，还牵连到他的工作，他恨死我了……”
　　“别说了，这么多人在。”
　　“我就是要说，要让他没面子，这么多年了，面子给他带来什么了，虚伪。妈不在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我，还怕什么吗？”
　　姐夫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把丹雅拉开，把她关进房间。她就靠着墙壁无力得坐在地上，双手覆上脸颊，嚎啕大哭起来。这个世界关心她的人就这么一个个离开了，姐姐结婚有自己的家，妈妈走了，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孤独感和恐惧感一下子全部袭来，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没有了，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死掉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她打开门，人们已经散去，姐姐他们可能是忙着张罗葬礼的事宜走开了，父亲仍旧坐在角落抽烟。丹雅穿着白色丧服，带着黑纱，跪在妈妈的身边，端详着她。
　　长明灯静静的燃烧了一夜。
　　窗外渐渐明亮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妈妈的身上，丹雅摸着她的发丝，如以往一样问好，“妈，早上好。”
　　姐姐们过来，说是院子里已经搭好了幕布帐篷作为殡仪场地，家里容纳不了太多的人，亲戚朋友们今天会赶过来参加葬礼，她们要到外面招呼着，要丹雅留下，照看着家里。
　　丹雅招呼着时而不时的过来跟妈妈作最后的告别的客人，眼含泪水的接受每位客人的安慰。中午，客人们都去吃丧宴了，家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丹雅正在给长明灯加油，感觉有人走了进来，回头一看，竟然是一身黑衣的唐嘉名。丹雅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唐嘉名走过来抱住她，她仿佛有了救命稻草般回抱的更紧，好像不用力抱住，他就会消失一样。
　　“放心，我在，我会一直在。”
　　丹雅在他的怀抱里尽情的哭泣，“妈妈走了，没人爱我了……没……没人爱我了。”然后抬头用绝望又渴望的眼神望着他“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唐嘉名心痛地伸手擦掉她不停流下的眼泪，“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看着抽泣着的丹雅，唐嘉名很心疼，如果能多分担一点她的痛苦就好了。
　　昨晚，他给她打电话，可是她的手机居然关机了，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她是除了意外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很担心。跑到她家里，敲了很长时间门，也没人来开；打给萧然等她认识的人，萧然在国外，她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儿。那一刻他慌神了，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担心她是否出了意外，可是自己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时，他才发现，他有多慌张。
　　最后，江心白联系上了陆离，才知道她母亲过世，她请假回老家奔丧了。
　　可是他连她的老家在哪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很失望，对她了解的太少，关心的太少。
　　于是他定了最早的航班赶了过来。
　　经受着这样的打击，她憔悴很多，眼睛无神，脸色苍白，唐嘉名抱紧伤心的人儿，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唐嘉名陪她送完妈妈的最后一程，丹雅执意带着妈妈留下的一罐骨灰回到了帝都。
　　萧然从国外赶回来了，在丹雅这边住着陪着她。唐嘉名每天接她上班下班。不知道什么原因，陆离给她的工作减少很多，基本都是办公室的工作。阿姨和嘉言隔三差五的就过来跟她一起吃饭。
　　丹雅觉得自己好了很多，不想再麻烦大家，好说歹说才请大家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迹。可是唐嘉名无论如何也说不动。
　　“嘉名，我真的好了，现在我已经习惯妈妈不在的现实，所以，你不用每天都过来了，你那么忙。”
　　“没事，我忙的过来。”
　　“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我心甘情愿。”
　　“可是这样会占用你很多时间，我很不好意思的。”
　　“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想要补偿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怎么补偿？”
　　“做我的女朋友。”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会当真的。”
　　“难道我像是开玩笑吗？我这个人不轻易许下诺言，可是一旦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
　　“可是你并不爱我啊。不相爱的人怎么可以勉强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丹雅，虽然现在谈爱还为时尚早，但我喜欢你，我觉得，我们一起走下去，相爱是迟早的事。”
　　沈丹雅不说话了，以前她非常期盼他能跟她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他是在可怜她吗？
　　唐嘉名看她怔怔的望着他不说话，突然有些紧张，伸手把她拥在怀里，“人生有很多事情，有的时候我自己也搞不懂，可是现在，和你在一起是我最想做的事。经历这么多，我终于发现，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已经悄悄地进驻在我的心里。”
　　不管他是出自真心还是善意的怜爱，现在对丹雅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没有抛弃她。
　　方芷蘅是他人生不可磨灭的记忆，自己没办法跟过去较真，毕竟已经成为过往，重要的是当下以后。
　　他就像她的救命稻草，一旦抓住就舍不得放手。她拼命抱紧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只想有个坚实的臂膀可以依靠。
　　抱了他好一会儿，丹雅轻轻站好，双手捧住他的脸，眼眶湿润，轻轻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谢谢你。”
　　唐嘉名很高兴她的主动，爱怜的擦掉她的泪珠，看着她幽黑的眼眸，宠溺的说傻瓜，然后重新用力的吻她，热烈深情。
　　陆离的助理临时请假，丹雅帮忙代班，除了公司内部的工作，跟其他公司的接洽沟通工作不可避免的落在了她的肩上。一直在祈祷只要不是方芷蘅公司的项目就好，可是作为公司的大单，大大小小的工作很多，怎么可能避免。
　　非常不情愿的丹雅在方芷蘅的办公楼下徘徊了好久，在同事的再三催促下才鼓起勇气上楼，心里做好被她冷言冷语奚落的准备。
　　还好，方芷蘅不在，只需要跟她的助理沟通即可。涉及方方面面的事情很多，一个上午都没决定下来，中午唐嘉名约她吃饭，她不想让他跟方芷蘅碰面，于是故意选择了一个离公司很远的餐厅吃饭。
　　饭后，唐嘉名要送她过来，她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借口推辞，只祈祷千万不要碰见方芷蘅。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刚下车，就看见方芷蘅迈着莲步而来，时间掐得刚刚好。不知道是故意蓄谋还是真的碰巧。
　　方芷蘅没有上次跟她说话时的趾高气昂，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嘉名，我们谈一下，好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唐嘉名准备把车开走，微笑跟丹雅告别。
　　“难道你要一直逃避我吗？”方芷蘅挡在车前，回头朝着丹雅皮笑肉不笑的说：“沈小姐好像还有工作要做，一直站在这里不太好吧？”
　　丹雅懒得理她，朝着唐嘉名挥手后上了楼。
　　方芷蘅强行上了车，做出乞求的样子，“嘉名，就给我点时间，我们找个地方聊下，好吗？”
　　“就给你十分钟。”
　　附近的咖啡馆。
　　方芷蘅楚楚可怜地解释：“嘉名，以前是我辜负了你，我知道是我的不对，可是我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爸当时事业出现危机，堇添收购了我爸公司的大量股份，那是我爸一生的心血，你也知道，我是我爸唯一的女儿，他一直想要个儿子的。除了我没人能够帮他，可是我当时大学都没毕业，没有能力，堇添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嫁给他，我是不愿意的，可是我爸以死相逼，我没办法。”
　　“你为什么不跟我讲？我当时可是你的男朋友。”
　　“你当时也是学生，就算告诉你，你帮得了我吗？何况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家有钱，你能帮我。”
　　“怎么？知道我家有钱你就不会抛弃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嘉名，我还爱着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唐嘉名觉得可笑，“方小姐，你已经有丈夫了，虽然你不介意红杏出墙，可是我并不喜欢残花败柳。十分钟已到。”
　　方芷蘅拉住他的胳膊挽留，“嘉名，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我，你也爱我，不然这么多年你也不会一直孤单一人一直等我了。”
　　唐嘉名扯开她的手，“方小姐，几年的时间，你随心所欲曲意理解的能力见长不少。没错，这几年我恨你，你的不辞而别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是你好像从没想过对我造成伤害，几年来一直不理不睬，怎么现在想要回心转意了。可是，晚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就是那个沈丹雅吗？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请不要诋毁她，你没资格。”
　　方芷蘅知道不能惹怒他，低声下气地说，“你们才几天啊，怎么敌得过我们几年的感情。你恨我说明你心里还有我，我已经跟堇添提出离婚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你离不离婚，跟我无关。请不要摧毁你在我心中最后那点好。”
　　唐嘉名不理会方芷蘅的纠缠，拂袖而去。
　　方芷蘅冲着他大喊，“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方芷蘅气急败坏的回到公司，赶走正在开会的人，把丹雅留下。
　　丹雅看出没什么好事，收拾文件准备走人。
　　方芷蘅一把打掉她手中的文件，“不是警告过你吗？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的缠着嘉名？”
　　“方小姐年纪轻轻就这么健忘，我好像说过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跟你汇报吧。”丹雅好声好气的回答。
　　“狡辩，现在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好像还不太清楚我和嘉名以前的事，我是他的初恋，他以前很爱我，为了我，他会专门学谈我爱的钢琴曲，你也听过的，就是上次聚会时他谈的那首曲子。还有我睡眠不好，他请人给我调制薰衣草精油……”
　　“方小姐，我的确不太清楚你们的过往，我也没兴趣知道，因为那些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和嘉名在一起，这就够了。”
　　丹雅不想再听她说，真怕她的话语会说服自己，不敢去想象她们以前有浓烈。
　　“你别走，我还没讲完。”方芷蘅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沈丹雅用力甩开她的手，“方小姐，这是你的公司，请你注意形象。今天好像不太适合谈论工作，先走了。”
　　门外职员们窃窃私语，丹雅叫上等待的同事，在她们异样的眼光中走了出来。
　　同事小李小心询问，“沈经理，没事吧？”
　　沈丹雅微笑，“没事，改天再来商谈工作。”
　　回到公司，跟陆离汇报工作进展，因为没有完成原定的工作计划，陆离询问原因，丹雅找了个理由搪塞，陆离没有追究，但却委婉表示，最好不要因为私事影响工作进展，想必是小李已经事先汇报给他，但对方是方芷蘅，他也不好找茬儿。
　　晚上，唐嘉名约她一起吃饭。丹雅觉得没有胃口，不想吃西餐，便到唐嘉名常去的粥店喝粥。
　　唐嘉名看出她情绪不好，装作不经意说道，“丹雅，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好啊。”
　　“从前，有一匹桀骜不驯的小马，愉快地在草原上吃草，这时飞过来一只鹰，看见小马独自一个在那撒欢，觉得他很潇洒很可爱，于是便常常过来跟他玩，可是小马一开始并不喜欢这只鹰，不搭理她，但时间长了，小马觉得有小鹰的陪伴也很快乐，可是，突然有一天，小鹰再也没有出现过，小马很着急，担心她出意外。小马天天在她们曾经玩耍的地方等小鹰，可是一直没有等到，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小鹰正欢快地和另外一只鹰在天空翱翔时，他才知道，小鹰不要他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丹雅，你明白吗？”
　　“因为他们不是同类，志不同不相为谋。”
　　“对呀，多简单的道理有的人一看就明白，而有的人却要花很长时间才会弄懂。”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么聪明，看来我的眼光很好啊。”
　　“行了，小马同志，别自恋了。”
　　唐嘉名拉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纤细的指尖，有些无奈的说，“猜出来了，呵呵……其实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方芷蘅是我大学时候的女朋友，后来分手了，但我不明白原因，所以一直耿耿于怀，我不明白为何人的感情说变就变。她一直在国外，最近才回的国。今天下午她找我谈话，想跟我重修旧好，可是我不同意，过去的永远已经过去了，她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已经有你了。”
　　“真的？”
　　“真的。”
　　“那你把这碗粥吃完，我就相信你。”
　　唐嘉名摸摸已经浑圆的肚皮，眨着委屈的小眼神儿，一边喝着粥，一边慷慨激昂地说，“女朋友的命令即使撑破肚皮也必须完成。”
　　丹雅故意重重地拍下他的肚子，“行了，别喝了，撑坏了你的肚子，心疼的人是我。”
　　唐嘉名如释重负，高兴地亲着她的手说，“还是丹雅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