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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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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简挑起一枝树枝,弯腰钻了过去便看到一路行来看到的莽莽苍苍的高山峻岭蜿蜒起伏成一种温柔的曲线。长长的栈道在山林中穿越。
漫山遍野的树黄的、红的、绿的……在阳光下有一种缤纷的暖意。空气很纯净,树枝上挂满了浅灰绿色的长松萝,像长长的胡子。
走在长长的栈道上,长风呼啸,松涛竹韵,秋草离离。“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如此的具有灵性,如此的带着佛性。
四处有安静流淌的溪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细雨里泛起涟漪。
说来也奇怪,进山不过半日,这气候却怪异得紧,一阵晴一阵雨的,让舒简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绕过这座山,他看到栈道尽头有一个小小的院落,依山而建,白墙黑瓦,尽得天地之钟灵毓秀。
一阵欣喜,他加快了步伐。奔至院落,见一个苗家打扮的女子背朝大门蹲在院子里拨弄簸箩里的草药,念念有词:“这下的什么妖风邪雨,都晾好了,现在好了,都不能用了呀。”
舒简轻咳了一声。
苗家女子在转过身来,却是个年轻女子,眉清目秀,未语先笑,“荒郊野岭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舒简看她笑得有些晃眼,道:“听闻,蛊母仙居在此……小生,小生……欲求一味忘忧草。”
苗家女子歪着头道:“你要忘忧草做什么呀?”
舒简的脸色便有些发白,“我心仪的姑娘嫁给别人了……”
苗家女子就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站起来掸掸衣摆道:“其实吧,这个她嫁给别人了,你也可以娶别人的呀,为什么要忘忧草呢?它虽然不是味毒药,可也不是补药哟。”
舒简发现她讲话都有带点糯糯的鼻音,听起来跟撒娇似的。看着她年纪也不大,想来是小孩子不同情爱殇恸,便勉强笑了笑道:“小生情殇无趣,欲求一味忘忧草,忘却尘缘。劳烦姑娘为小生通报一声,小生愿付出任何代价……”
苗家女子看着他又笑了,道:“一株忘忧草而已,不要你什么的啦。”想了想又嘱咐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去去就来哦。可别等得不耐烦跑了呀。”说着给他指了个院子里的小凳,“喏,你坐在那里等我哟。”笑着转身跑进屋了。
她笑起来很甜,圆圆的脸上漩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舒简也像被她的欢欣感染了一样,难得真心笑了一笑。
苗家女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舒简坐在小凳上足足伤情三回了。苗家女子换了一身葱绿色的汉家襦裙,手里提个大包袱,他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苗家女子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舒简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略略有些仓惶道:“姑娘莫怪,小生舒简,扬州人氏,不远千里而来,只求蛊母垂怜,舍小生一株忘忧草,聊慰失意之情。还望姑娘替小生通报之。”说完,急急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苗家女子。
苗家女子背负着手,并不接他的银子,只是笑得更开心了,歪着头眨着眼道:“你这个人也是,一来就见到了我,还左一个求见,右一个通报的。”
舒简手一抖。呐呐作揖道:“姑娘竟是蛊母么?恕小生眼拙,不曾认出来。”
苗家女子笑道:“你叫舒简呐?”
舒简又作一揖,恭谨道:“小生舒简见过蛊母大人。”
“咱们这就走吧。”她并不回礼,径自朝舒简来的方向走去。
舒简回过神,见蛊母已在一箭之外,忙一路小跑紧紧跟上。心中有诸多疑问,却不敢就问,心想:“蛊母行事,自有她的道理吧。”
两人一前一后在栈桥上慢步前行,舒简不时偷瞄蛊母的背影,心里念叨:“这苗家女子改了汉家装束,身态婀娜不歉宦家千金,举手投足却不似汉家女子般扭捏,反倒有几分侠士之风呢。”旋又自责:“人家好心为我取药,我却在背后窥人形容,妄自绯议,却有失君子之风。”如此想着,目光又不自觉地移到盅母身上。
“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盅母突然轻声问道。
舒简不禁打了个颤,心里不迭声说:“坏了,坏了,忘了盅母是有神通的,如何是好?”
“你怎么不言语了?”盅母莺语含笑,侧身回头看着舒简。四目对望,把舒简一张脸羞得白里透红,红里透亮,如触电一般,急急把目光移开去。但见清溪之上,千鲤竞跃,红光闪烁,万鳞织就千般景,幻灭生成总自然。
“与你来的时候大不一样吧?”盅母见舒简神情怪异,也不细加理会,接着说道:“这个地方叫幻谷,风云变幻不定,景色因人而异,志者见志,绮者见绮。这栈道叫迷桥,若是来人心术不正,便会走入另一个世界……你在听吗?”
“哦,嗯,小生……洗耳恭听。”舒简似乎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又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慌乱中定下性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年之中来求医问药的人倒是不少,象你这样能一路走到盅屋找到我的人,当真没有几个。看来,你的心术还坏不到哪儿去。”盅母说完,嘴角微微上扬,略带俏皮的笑脸煞是好看。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缓缓前行,渐渐到了栈道尽头。盅母停下脚步,找了块干净的大青石盘腿坐了,见舒简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喂,那个……舒简,你也找个地方坐下吧。”
舒简惟命是从地也找块石头坐了,一脸困惑地望着盅母,心想:“我只是来求忘忧草的,她为何进屋一个多时辰,出来还背着个包袱?若说谷内没有忘忧草,要到外边去采,她又何需作汉人打扮?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真的会有这么年轻的盅母吗?”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盅母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人的心思,“莫着急,耐心听我说就是了。”
“盅之为物,其性至毒,居心不同,功用自异。”盅母突然间一脸严肃,与方才烂漫天真的神态迥异,“故用盅者,一分为盅巫,一分为盅医。若一心敛财,盅虫所至,草菅人命,是为盅巫。若一意向善,医人救灾,荷泽生灵,是为盅医。”
“我辈先人择地隐居,造幻谷,修迷桥,却非一味避世。只因世上人心常恶,十盅九巫。医者常救中盅之人,必为巫者所不容,唯隐身埋形,相机济世而已。”
“祖上明训:凡到得我盅屋之人我必救之。然你却与他人不同,虽过了迷桥,到了盅屋,却也带来一场妖风邪雨,足见心正而意淫。忘忧草何止千百种,仅谷中便有三百余种灵草可致忘忧。但若不深究病根,对症而动,虽可一时忘忧,却留无穷后患。”
“祖上遗训不可违。今日你既到得我盅屋,我便需尽医者之责,为今之计,免不得要陪你到那尘世中走一遭,待探根寻源,穷究病理,方能对症下药。医者有心,还需病者称意,”盅母毅然看着犹豫的舒简,接着道:“你若有意,我和你一起离开;你若无意,我目送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