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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谚语之于羽生晴树并无特殊意义，并且，假若追本溯源他能无比清楚地看到那些词语不是从某人某处听来，它们历来根植于他的内心、随着他的需要而及时显现。
只是，谚语真的是谚语，羽生从不质疑这一点。
但有时它也不尽然。
“无论怎样的旅行，都有得不到的财富”，这是他的真心话。
没能说出口、无法说出口、甚至不能保留些许祈求的真心话。
2.
羽生不太记得他是何时产生“希望构筑没有纷争的世界”这一梦想的了，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小学以来他总在为时不时会产生纠纷的女生们而难过；特别是，那些纠纷源自他不太了解的“喜欢”这种感情。
他总是很困惑，“喜欢”的含义是什么？为何喜欢同一个人、同一种事物的人总会对另一个抱有相同感情的同胞产生敌意呢？为何那些对他告白、倾诉感情的女性总是主动被动的置身于令人悲伤的漩涡之中呢？
从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他也找不到解决方法。他很困惑，总是很困惑，但保持笑脸还是能做到；因此羽生总是面带微笑、真诚温和地她们对说谢谢。
谢谢她们的这份心意，谢谢这些展现世界美好的词句，谢谢这些与他无关的美好事物。
发自内心的感谢。
啊，想来，正是这份感谢与深埋于内心的不解让他产生了自己那个必须为之奋斗的期望吧。
羽生感谢它们，感谢这些构成了他的梦想的最初的、太过重要、无法理解、令人遗憾的感情。
发自内心的感谢。同时，发自内心的不解。
3.
羽生就这样带着这种不解前行。他面对了远超他预想的各类纠纷，他体验了与美好相去甚远的种种情感，它们悲伤，它们愤怒；羽生原本是为此悲哀而不解的，但逐渐地，他发现了非常重要、不能忘怀的事实：他并非不是为了消除自己内心的无法理解而介入他人的感情、消除他人的分歧的，但更重要的是，他喜欢也期望见到远离纷争后的人们的面容，那种令他不由得去喜爱的、平静满足的面容。
发现事实的那个瞬间羽生保持着他一贯的笑脸，只是这一刻，他不再是以往那样，仅仅是为了微笑而微笑的：是的，没有错，就是这样——尽管会引起纷争、遗忘初衷、排斥他人，但人类一定是这样美好的生物，一定、也必须是这样的生物啊！
羽生晴树发自内心地笑着。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想要置身于一个没有纷争、所有人幸福满足的世界；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就由他来创造吧。
羽生明白，那将会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一场无比艰难的旅途，这条道路上会存在诸多他无法跨越的障碍，但他有信心。或者说，他必须有信心，因为假若连他都不自信的话，那么这样的世界就绝不会来临。
他是为了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人而努力的，他想要全世界的人类都幸福满足。
这就是他的追求，他的理想，他所必须达成的目标。
4.
那果然是艰难的事。
羽生面带微笑迎接时不时造访的失败，以及挫败后的怅然感。对于失败、对于怅然，羽生是既不习惯，也不喜欢，但他仍旧能够保持笑容。那并非他有意为之，但也与无意无关：他只是笑得出来而已，仅此罢了。
他并非找不到实现理想的头绪，但羽生很清醒，他从未忽略过内心一直存在的关键的讯息：是的，无论是他目前取得的算不上成果的成果，亦或是他为了达成眼前目标而采取的行动，都缺少某种远离关键、非常致命的事物。
这种欠缺感与最初他无法理解何谓“喜欢”时的疑惑非常相似，但又完全不同，因此羽生没有动摇没有迷惘：是啊，就像他最初的不解被解开了一般，他所缺少的事物也一定会出现在他眼前，他会缩短与理想世界的距离，全世界的人类终究会十分幸福。
然后彷如命中注定一般，他遇见了古美门研介。
5.
在老检察官正式提到之前羽生晴树已对这位律师的大名及种种事迹有所听闻了，但听从建议、辞去检察官一职并实际接触到之后他还是倍感惊讶：古美门研介，实在是位远超自己认知的人。
没错，他见到的这位律师贪财好色、口下无德、善于挖掘人性弱点并游走于法律边缘却从无败绩。
羽生原本是会厌恶这类人的——假若这类人能自世界上消失，那么他所致力于消灭的纷争想必将会锐减——但他必须承认，第一次与古美门见面、每一次与古美门见面、每一次与他合作、听他演说、看他辩论，他都会产生同样的感触：世界上也有这种人，也是有这种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边的人的。
是啊，羽生发现了，古美门对他来讲是有意义的，人生第一次发现的非常特殊的意义——他和古美门，或许是站在某种相同事物的两端的人吧。
遥不可及呢，羽生面带微笑，他不知在对谁微笑。
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古美门研介，他绝不会成为却总不由自主凝视的……古美门研介。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羽生不明白、不了解的感情。
或许是所谓“喜欢”？不，羽生否定了这个答案。是的，并非如此，他不完全是喜欢古美门的，或者说，他是将这个人纳入了自己理想之内的。
这种感情啊……羽生歪了歪头，他对上了站在法庭之中、正在辩论的古美门的视线。羽生对自家事务所所长微笑。
这种感情，远超“喜欢”，不是吗？
因此，羽生有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他要成为古美门的敌人，他要迈出走向这个遥不可及、吸引自己、不会超越理想却又在某种意义上影响理想的人的步伐，他必须将古美门——这个未尝败绩、与他站在理想的另一端、完全相反的人所希望的最重要的事物带给他。
是的，胜利，或者说，针对古美门而取得的彻底、完全、无可动摇的胜利，是他为了实现理想所必须的。
只要胜利，就能缩短与理想世界的距离，就能……得到古美门，就一定能创造所有人都希望、都寻求的最美好的世界了吧！
羽生晴树带着这样的决心转过了身，他带着几分来源复杂的不舍，为了胜利，离开了古美门的事务所。
这将是一次短暂而必要的分别，他会带着胜利而归来的；他需要、必须取得这样的胜利，为了理想世界、为了古美门本人、为了他自己。
6.
然而最后他输得惨痛，生平首度的惨痛失败。
羽生发誓，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那面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面孔——与他追求截然相反的芸芸众生中一员的丑陋又真实的模样。
是啊，古美门没有说错，他的确是幼稚、温吞、迟钝、懦弱、卑鄙、丑陋。
他输给的，不仅仅古美门，更是自己。
只有相信能获得什么呢？只有善意能改变什么呢？只有希望能拯救什么呢？什么也不能、什么也不能、什么也不能。
这是没能理解人类既是一片冰封永冻的无限荒原但同时也是蕴藏宝藏的广阔大地的他的最大的错误。
即便如此，他羽生晴树还拥有再度站起的力气，拥有履行直面现实义务的勇气，更拥有不会放弃实现遥远梦想的决心——因为他正是自己曾经不去理解、刻意忘却丑恶的人类啊。
是啊，即便如此，即便一败涂地、丑陋难堪，他仍旧无可救药地被丑陋、胆怯、软弱、愚蠢的人类的一员——古美门研介所吸引。
他的梦想里，仍然有这个人的身影。无法跨越、无法击败、甚至是无法接近，但仍旧存在。
人类或许总是这样吧，羽生在想，他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没错，他曾经无视了丑陋的存在，但这一次，他会去热爱，留有遗憾地去热爱丑陋。
7.
羽生晴树有唯一一个遗憾。
沙特阿拉伯是真的没有“近墨者黑”这句谚语。
羽生没有抬头，他像往常那样对着照片里的古美门微笑，但那一定是从这场战斗开始至落幕以来最单纯也最甜蜜的微笑。
他还没有聪明到懂得舍弃梦想，他会试着比曾经空洞的口号更真切地相信他人热爱丑陋；或许他还会回来，用与告别时截然不同的表情面对古美门。
那个时候或许他仍旧幼稚愚蠢肤浅软弱丑陋吧，但他一定能用最真实的人类的笑容面对不会离去也一定不变的他所无法获得的财富吧，面对他爱着却绝不会表白的古美门研介。
羽生不是为此而努力的，但一定会有这样一日的。
沙特阿拉伯是真的有这样一个谚语的。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
